翌日清早,四月十一。
池橋松從床上醒來,發現外面微微潮濕,顯然昨夜下了雨,只是雨下不大,僅僅把地表的泥土浸潤。
小青盤在瓦房頂上,對著昏沉的東方吞吐紫氣。
二叔拎著鐵鍬從門口匆匆路過:“小松,今早沒燒早飯,你小姑父去集上買燒餅了,沒買你的,讓你自己去城里買吃。
小青、小白、斧頭我都喂過飯,小雞仔和五道眉也喂了。
我先下去種樹。
今天估計真要下雨,爭取打突擊把樹都種上,你上班別忘了帶把傘。”
“哦好。”池橋松有些恍惚的應答一聲。
看看天空,烏云密布。
沒有風,空氣有些悶,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片刻寧靜。
他取水刷牙,用涼水狠狠地洗了一把臉,讓自己清醒一些。
但是腦子里總會浮現昨晚的夢境,想起那只反反復復托夢給自己的狐貍老頭,以及它在夢境中說過的話。
“吾生來茹毛飲血有五年,始于渾噩之中求解脫,訪遍深山求禪機,四年方見大賢者,從此一朝頓悟。
而后學道三十年,又三十年,再三十年,如今已有九十九年。
大限已近,命不久矣。
然吾欲渡人胎之劫,爭命中一線生機,得見于你,方知有緣,吾道便落在你……”
夢中狐貍老頭,用蹩腳的人類語言,拽著半白半文的句子。
但是不等它說完。
忽然一道雷響,狐貍老頭就好似被掐住脖子一般,一瞬間聲畫戛然而止,第一個夢境也到此為止。
不知過去多久,又做了第二個夢。
夢中再度出現狐貍老頭,不過此時的狐貍老頭,不再是身穿馬褂似個人的模樣,而是一只渾身掉毛的斑禿老狐。
老狐入夢后,直接尖叫開口:“救我,好人,快救我!明日午時三刻,有雷劈老槐樹,我肯定要被劈成焦炭,只求一滴精血,我做牛做馬報恩!”
隨即又是雷聲響起。
斑禿老狐慘叫著離開夢境。
前后兩段夢境,透露出不少訊息,讓池橋松反復斟酌。
“可以確定,從頭到尾,都是這只掉毛老狐在搗鬼……不過聽它的意思,是它要渡劫了,渡個什么人胎之劫。”
“而我,似乎可以幫助它渡劫!”
“原本它應該是打算弄點幺蛾子忽悠我,讓我白白幫它渡劫,但可能是雷劫提前或者其它什么原因,它來不及忽悠,于是改為求救?”
似乎就是這么一個邏輯。
只是掉毛老狐先前神神叨叨,藏了不少信息,讓池橋松難以推斷全貌。
“不過,如果午時三刻真有雷劈老槐樹,真有被劈成焦炭的狐貍,我到底救不救?”他抓住整件事的重點。
掉毛老狐要渡劫,似乎預料到自己渡劫會失敗。
于是祈求他救命。
選擇權此時握在他手中。
“先不著急,等我去講武堂點個卯,從韓老師那里打聽點事再做決定。”他理清楚頭緒,不覺抬頭看了一眼。
看到門頭上的安宅符已經消失。
不知道是被昨夜的大風吹走,還是被掉毛老狐撕掉。
想了想。
池橋松從房間里拿出三張安宅符,用膠水仔仔細細的黏在門頭上,然后又將五個大棚每個門上都貼一張安宅符。
做完這些,他對小青招招手。
小青直接跳到他肩頭。
“幫我看好家,千萬別往外面跑,如果遇到什么狐貍精之類,伱打不過就躲起來。”
“哞。”
“很好,小青長大了。”池橋松拍了拍小青的腦袋。
小青頓時得意的昂起頭:“哞!”
…
…
…
講武堂。
池橋松狼吞虎咽吃完包子,就去敲韓翠芬老師的門。
“有事嗎?”韓翠芬語氣依然是淡淡的,每天都穿一身寬松道袍,十分低調,除了上課幾乎不出宿舍門。
“嗯,跟韓老師你打聽個事。”
“請說。”
“我這兩天聽別人聊起,說狐貍精會渡什么人胎之劫,查了查資料沒查到,就想問問韓老師你知不知道。”
韓翠芬出自祥云觀,祥云觀雖然并不負責降妖除魔,但這些手段本就是武道內功的范疇。
她點點頭:“是有這種說法。”
“請老師解惑。”
“道家認為人死之后,會投胎轉世重新為人,轉世之后便會忘記前塵往事,這就是胎中之迷,也叫駐胎之昏、隔陰之迷。”
韓翠芬娓娓道來:“于是修行之人就流傳一種說法,說一旦破開胎中之迷,就能獲得前世所有修為。
但尚未有人證實過,是否真有胎中之迷。
即便有一些號稱醍醐灌頂、宿慧奇才的說法,都是邪修弄出來的噱頭。
至于狐貍精這一類邪祟,往往一身邪氣,修煉年深日久,必然會天降神雷誅滅邪氣。若是邪氣深厚,一道雷便將它打成飛灰。
若是邪氣淺薄,就能借助雷劫洗去邪氣,脫胎換骨。甚至可以趁機化為人形,這就是所謂的人胎之劫。”
池橋松點頭:“原來如此。”
韓翠芬又補充道:“說是這么說,但妖精一類化成人形,太過于罕見。一些新聞報道中,有狐貍精與人媾和的記載,但真假難辨,所以到底有沒有人胎之劫,說不清楚。”
“我明白了,多謝老師解惑,對了,老師蔬菜吃完了嗎,我回頭再給你送點過來。”
“家里的菜還沒吃完,你再送,就放爛了。”
“那好,吃完跟我說一聲,我再送點過來。”
打聽到人胎之劫的秘密,池橋松便離開講武堂。
此時天上烏云仿佛要掉下來。
等到他緊趕慢趕回到田舍,伴隨著一聲轟隆的雷鳴,豆大的雨點嘩啦啦落下。打在大棚的塑料皮上,發出噼里啪啦脆響。
斧頭趴在屋檐下,身子正好處在屋檐滴水的界線里面,卻把自己的尾巴伸到外面,用尾巴無聊的掃水玩耍。
小青躲在梧桐大棚不出來,它不喜歡水,同樣不喜歡雨。
“掉毛老狐,要準備開始渡劫了嗎?”池橋松捧著一本書,耐心等待,時刻關注有沒有落雷劈在一道坎。
或者一道坎周邊幾座山頭。
當時掉毛老狐在夢中沒交代清楚,只說午時三刻有落雷劈在老槐樹上,卻沒有告訴他,到底劈在哪棵老槐樹。
時間分秒流逝,二叔送來午飯。
池橋松胡亂將飯扒完,看一看墻上的掛鐘,時間已經走到十二點半。
“午時三刻就是十二點四十五,這道雷應該快來了。”他穿上雨披,從紅葫蘆中取出鬼頭劍,靜靜注視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