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海雙目圓睜,表情猙獰可怖,口中鋼牙碎裂,發絲凌亂,遍及血污。
看得出,
在他死之前當是飽受折磨,即使是在死后,眼中依舊可見憤怒不甘,似要生噬活人一般。
薄薄一層類似石灰粉的東西覆蓋了頭顱,也讓小楚的面色略顯蒼白,更壓下了那淡淡的血腥味。
人頭!
珍寶!
先禮后兵。
周甲心中冷笑,這三河幫做事倒是挺講究。
他清楚小楚的性格,心懷正義、不乏熱血,卻也不是愚笨之人,更不會一時沖動惹來麻煩。
也僅有跟在自己身邊的時候,才會耀武揚威。
三河幫的人不說事情緣由,只說爭強好勝,結了因果、擺出結局,定然有事瞞著他。
一面之詞,并不可信。
不過……
事已至此,說再多又有何用?
“這世道,就是如此。”周甲表情淡漠,伸手輕撫小楚的腦袋,幫他掃了掃凌亂的發絲:
“好人不得善終,惡人方能長命。”
他動作緩慢,姿勢隨意,但舉動卻讓場中幾人心頭惡寒,幾個女子更是下意識后退。
畢竟。
殺人還可以接受。
把玩一個人頭,就太過詭異了些?
“尸體哪?”
“……”管事面露尷尬:
“壞了。”
“罷了!”
周甲輕輕揮手:
“誰殺的他,把人交出來,此事就此作罷。”
他無意追究事情的經過,誰對誰錯也毫無意義,況且三河幫的態度勉強也可以接受。
“交人?”
不等身前管事開口,此前手托放有小楚頭顱木盒的大漢,已經緊皺眉頭,面泛不悅道:
“周大俠,我們已經給足了誠意。”
“為了這楚海,我們三河幫也死傷了不少弟兄,若非看在您的面子上,早就要了他的命!”
一旁的管事面色大變,急急擺手,卻如何攔得住對方的話頭。
“唔……”
周甲若有所思,伸手拿起一枚源石,放在指尖把玩:
“源石,是好東西。”
說著,屈指一彈。
他的動作隨意,狀似未曾發力,但源石卻在電光火石間,橫跨兩丈來到大漢身前。
“喝!”
大漢早有防備,猛然拔刀格擋。
“彭!”
勁氣爆散,百鍛鋼刀竟是被源石生生撞碎,猶有余力把大漢轟飛酒樓,摔在長街身死不知。
管事身軀一顫,面色慘白。
大漢乃幫中一位六品高手,善使刀法,實力在三河幫雖算不上頂尖,卻也不弱。
此番,竟如此不堪一擊?
周甲卻是面色淡然,視之如常。
如今他,修為已至九品中段,又身具龍虎玄胎,勁力之大比絕大多數十品高手還要強。
一個區區六品……
輕彈指尖灰塵,他慢聲開口:
“邀我來此,主家卻連面都不露上一露,是否有些失禮?”
“啪!”
“啪!”
清脆擊掌聲,從二樓傳來。
一行數人從樓上緩步走下,其中一位面上帶有一圈絡腮胡的昂揚大漢輕擊雙掌,朗笑道:
“周大俠不愧是金煌一脈的弟子,彈指驚雷,譚某佩服,佩服!”
“你是……”周甲側首。
“譚雄。”大漢開口:
“三河幫幫主。”
“譚幫主。”周甲拱手:
“有勞招待,剛才周某的話想來你也已經聽到,應該不為難吧?”
“此事不急。”譚雄揮手,一臉豪爽大氣:
“我先為周大俠介紹一位朋友。”
說著,伸手一引身旁一位眉清目秀的年輕公子:
“這位是藺家三少,云如少爺。”
“藺家?”
“正是!”
石城中家族勢力不少,有黑鐵高手坐鎮的卻不多,而藺家,就是其中之一。
公子哥藺云如年不足二十,身具女相,手拿一柄折扇,上前一步朝著周甲遙遙拱手:
“見過周兄,云如與小瑯島薛彩云頗為熟悉,久聞周兄大名,今日得見,果真名不虛傳。”
狗屁名不虛傳。
來之前,他根本就不知道金煌一脈還有這么一個人物。
不過。
剛才一擊轟飛一位六品,此人的實力倒是不錯,為何從未聽說過,這倒是有些古怪。
“藺少爺。”周甲審視此人,只覺胭脂氣太濃:
“你來,可是為了說合?”
“不錯。”藺云如手持折扇,輕擊掌心:
“所謂冤家宜解不宜結,不過是一介車夫,我看譚幫主已經給足了誠意,不如就此算了。”
“我等,也能結個善緣!”
“正是。”一位老者也附和點頭:
“老朽盧生,在樓上叫了酒菜,周大俠不妨上去一坐,我們邊喝邊談,就當交個朋友。”
“唔……”周甲眼露沉思,緩聲開口:
“藺家。”
“算是什么東西?”
“你們……”
他掃眼場中眾人,音帶不屑:
“又算什么東西,也配跟我交朋友?”
場中一靜。
藺云如似乎從未受過這等欺辱,一時間氣的渾身亂顫,兩眼含淚,似乎就要哭出來。
“嘩……”
周甲起身。
他身量雖高,在這酒樓里卻也不算什么。
但隨著他的起身,一股無形的威勢隨之擴張,一時間好似偌大酒樓,也裝不下他一人一般。
其他人,呼吸為之一滯。
那些柔弱女子,更是面泛驚恐連連后退。
“誰的主意?”
周甲伸手,朝著裝有頭顱的盒子一指,聲音冰冷。
他今天本無意多生是非,三河幫反到有些不識抬舉,竟然還妄想拿藺家、薛家來壓他。
既然不知好歹,也就沒必要跟他們糾纏下去。
藺家是有一位黑鐵高手坐鎮。
卻也……
僅是‘一位’‘黑鐵’而已!
“你想干什么?”三河幫中,一人面泛寒意:
“我等好心好意請你過來赴宴,不要……”
“轟!”
他話音未落,場中乍起轟鳴。
周甲腳下地面突兀凹陷,身形以一種匪夷所思的速度,出現在說話那人面前,單手輕揮。
說話那人身軀一顫,隨即打橫飛出。
身在半空,就已扭曲變形,死的不能再死。
周甲立于那人所在,面色淡然,似乎只是隨手趕走了一只蒼蠅。
他的態度,也激怒了其他人。
“你敢殺人?”
“動手!”
幫派廝混,自沒有單打獨斗的講究,見對方一人還敢動手,三河幫的一干人當即怒吼撲來。
“哼!”
周甲輕哼,身軀一震。
三重盾反!
三倍的反擊力,讓他身周丈許之地勁氣奔涌,好似一個透明的勁氣圓罩,把撲過來的人紛紛彈飛出去。
有一人趁機逼近,還未來得及揮刀動手,就被一把抓住腦袋,狠狠朝著地面貫去。
“彭!”
腦漿迸裂,鮮血橫飛。
眾人攻勢雖猛,在周甲面前卻是不值一提。
隨發。
“周甲!”譚雄鋼牙緊咬,怒目圓瞪:
“好,好得很!”
“正要請教一下,閣下的高招!”
“就憑你?”周甲面露不屑,大手一伸,雙刃斧就已握在掌中。
紫雷斧法!
怒雷驚天!
圓滿境界的紫雷斧法,赫然引動周遭源力激蕩,隨即一道巨大的雷霆映入眾人眼簾。
雷霆一閃而逝,但殘影卻深深印在心頭。
經久不散!
恐怖!
霸道!
難以抵擋!
“轟!”
轟鳴聲在耳邊回蕩,藺云如只覺自己身軀一輕,整個人被呼嘯狂風卷著朝外面飛去。
眼前的一幕,讓她心臟一縮。
一股恐怖的巨力自酒樓內部爆發,悍然撕裂墻壁、樓頂,無數磚瓦、木棍四下飛舞。
桌椅板凳、酒缸菜盞碎裂……
一道道人影,被巨力橫掃而出。
場中一片狼藉。
至于三河幫幫主譚雄所在,伴隨著雷霆劈落,那身影僅堅持了一剎那,就暴碎成漫天血霧。
“轟……”
轟鳴聲,在耳邊回蕩。
前不久的酒樓,赫然已經成了一片廢墟,幾十人橫七豎八倒在廢墟上,痛苦哀嚎。
一個高大的身影,立于廢墟之中,單手持斧,冷眼掃視全場。
無人敢與之對視。
所有人都一臉驚恐。
九品內勁譚雄,在對方面前不堪一擊,其他人只是被余波掃過,就落得如此下場。
就連近身的資格,都沒有。
此人……
到底什么修為?
藺云如也老老實實低下頭,在對方視線掃來之際不敢動上一動。
“咔嚓,咔嚓……”
周甲腳踏廢墟,在一位心驚肉跳的三河幫幫眾面前停步:
“除了譚雄,你們這里誰說了算?”
幫眾身軀一顫,下意識朝著一人看去。
副幫主孫勇心中怒罵,卻也不得不顫顫巍巍起身,顧不得掃去身上的塵土,強笑開口:
“周大俠,今天的事……”
他緊咬牙關,重重道:
“是個誤會!”
“給你兩天時間。”周甲聲音淡漠,渾然不在乎對方的解釋:
“把兇手交出來,如果交不出來……”
他看了眼對方:
“我來找你。”
孫勇身軀一顫,眼中不由浮現一抹恐懼。
殺死楚海的是劉家兄弟,是從一開始就跟著譚雄的幫派老人,屬于幫派的中堅骨干,此事有目共睹。
“快!”
他猛然轉身,朝著三河幫的人大吼,聲音嘶啞:
“去把劉家兄弟給我抓過來,誰要是走漏了風聲,讓他們給逃了,我……我要了他的命!”
周甲冷眼旁觀,收起斧盾,招手讓遠處一臉茫然的三水過來,把盒子里的人頭、珠寶收起。
然后坐上馬車,緩緩離去。
“周甲!”
回到藺府,藺云如換了身新衣服,放下長發,顯出女兒家裝扮,眼中沒了驚懼,反而透著濃濃的好奇:
“這人的實力也太厲害了吧,我怎么感覺,像是黑鐵高手一般?”
“河伯,你怎么看?”
“小姐,此子極其了得。”河伯面色凝重,道:
“修為可能不算太高,但對紫雷刀法的掌控,定然到了極為了得的境界,不然不至于此。”
紫雷刀法,可是先天武技!
“想不到,金煌一脈竟有如此人物,此子雖非黑鐵,但普通十品,斷然不是他的對手。”
“看來,又有一位俊杰,要在石城揚名了,此事咱們已經不夠資格插手。”
“這么厲害!”藺云如雙眼發亮,到是不介意丟了面子:
“他的年紀好像不是很大,不知道有沒有娶妻?”
“這個……”河伯一愣,隨即面露沉思:
“倒也不是不能考慮,不過小姐,此人心性狹隘,出手狠辣,動輒取人性命,怕不是一個好善與的。”
“河伯,你想哪里去了?”藺云如跺腳,一臉嬌嗔:
“我只是好奇而已。”
不過轉念一想,她又滿面羞紅。
也不是……
不可以。
石亭內,老楚跪地痛哭,羅秀英螓首低垂,周甲負手而立。
“多謝主家!”
抱著裝有楚海頭顱的盒子,老楚顫顫巍巍叩首。
他不止一個孫子,但只有楚海得他喜歡。
就叫那個免稅名額,也是落在楚海身上。
而今……
“起來吧。”周甲揮手,一股無形勁力把老楚緩緩托起:
“楚老,你的年紀不小了吧?”
老楚身軀一僵,似乎是猜到了什么,張了張嘴,道:
“小老兒……今年七十有六。”
“七十六了。”周甲緩緩點頭:
“以你的年紀,也該回去安享晚年了,再在地裡忙碌,旁人怕是要說我虐待老人家。”
他輕揮衣袖,放有源石、珠寶的箱子落在老楚身旁。
“這是三河幫給的東西,你拿著,回家去吧。”
“主家!”老楚身軀顫抖,抬起頭,只看到周甲冷冰冰的表情,心中不由現出絕望。
隨即緩緩點頭:
“謝主家!”
“你此前提過,三水的父親也能應付農活。”周甲開口:
“讓他來吧。”
“是!”老楚眼中浮現一絲希冀,重重點頭:
“謝主家!”
他年老體衰,沒多少年好活,后輩中除了楚海其他人都沒出息,以后已經沒什么盼頭。
此番把工作介紹給三水父親,也能得其照拂,更何況兩家的關系本就不錯。
至少在自己死前,當沒有問題。
至于後輩……
手里的東西,足夠傳家!
至于能不能守住,他這把年紀,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目送老楚離開,周甲沉吟片刻,才看向羅秀英:
“那郭平,還在你那里?”
“沒有。”羅秀英急忙搖頭:
“那天我知道情況后,就把他趕了出去。”
“嗯。”周甲點頭:
“聽說,你的武館只收孩童,只傳基礎,收的錢也不多?”
“是。”羅秀英應是:
“石城龍蛇混雜,我一個弱女子,能夠養家糊口就已經心滿意足,自不敢搶別家武館的生意。”
“不錯。”周甲面露滿意:
“不過自身的實力,才是根本,教授武藝之余,別忘了自己的修行。”
“我一直記著周叔的教誨。”
“正好,我也要去石城。”
周甲拂袖:
“一起。”
“是。”羅秀英應是,急忙牽來馬車。
如今的她,年方十六,卻已經成熟的像是久經世事的成年人。
面對周甲,也學會了藏起自己的心思。
若是羅平見到的話,不知是會感到欣慰,還是會傷心。
來到石城,兩人分開,周甲徑自走向雷霸天的住處,剛剛靠近,他的腳步就是一頓。
發現源星!
發現源星!
發現源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