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的房間里,錢問虎背負雙手,看著身前巨大且詭異的石凋,眼神中透著股發自內心的儒慕和敬畏。
口中則是道:
“什么時候的事?”
“就在不久前。”錢云凡垂首,聲音低沉:
“當時城中混亂,又有急雨,看守一時大意,竟是被她逃了出去。”
“看守哪?”
“已經殺了。”
“嗯。”
錢問虎點了點頭,轉過身軀,他魁梧壯碩的身形極具威懾力,也讓錢云凡再次躬身。
“這段時間……”
他聲音微頓,繼續道:
“她都在做什么?”
“自從回來后,妹妹整日發呆,除了吃喝、喂孩子,什么都不做,就連洗漱、更衣也從未有過。”錢云凡開口:
“我本以為,她已經死心。”
“云兒一直很倔強,認準一件事絕不會輕易改變,這點像我。”錢問虎輕笑,像個慈父:
“所以,東西還沒有找到?”
“沒有。”錢云凡身軀一顫,似乎極其畏懼:
“霍訓劍的尸體掉在懸崖下面,我們找到的時候只剩下半截,另半截不知被什么吃了。”
“也許,東西已經遺落。”
“我們搜過九娘子的身,也沒有。”
“超品之物……”錢問虎抬頭,眼神悠遠:
“你說,有沒有可能在云兒身上?”
“妹妹?”錢云凡一愣:
“怎么可能,那東西是霍家傳承之物,妹妹姓錢。”
“而且霍堡主雖然沒表現出來,但一直以來,對我們霍家都有所警惕,怎么可能給妹妹……”
他話到中途,聲音漸漸弱了下去。
東西可能出現的地方,已經全部找過,把一起可能全都剔除后,唯一的不可能也成了可能。
“去吧!”
錢問虎揮手:
“帶回你妹妹,或者……”
“帶回她的尸體。”
“啊!”錢云凡面色一白,抬頭看向自己的父親:
“她可是我妹妹。”
“生著為過客,亡者為歸人。”錢問虎跪倒在石凋面前,眼泛狂熱:
“眾生早晚都會回歸神的懷抱,無需畏懼,云兒只是比我們早去了一步而已,去吧!”
“去找飛虎,他可以幫你。”
“……”錢云凡垂首,遮住面上復雜的表情:
“是。”
山坡。
周甲駐足回身。
霍家堡所在山坳,已經僅見模湖的輪廓。
三日懸空,灑落熾熱光線,經由滿是水珠的樹葉反射,山林中光暈閃爍,好似水波蕩漾。
“呼……”
長吐一口濁氣,周甲眼中的復雜神色漸漸澹去,盡數化作凝然:
“我還會回來的!”
低語一聲,他整了整背后包裹,轉過身,朝著相悖的方向行去。
兩年來。
雖然極少離開霍家堡,但周甲并未忽略過對周圍情況的收集,對邊緣地勢了然于心。
洪澤域,在東方。
此去往東,百里之內的安全路徑并不多。
能夠容數百人隊伍前行的,
更少。
一日后。
山巒從中而斷。
身后,是高低起伏的山巒,密密麻麻的林木給群山披上綠裝,云霧彌漫,難辨真容。
前方。
地勢陡然下落,不是一點點的落差。
而是一瞬間,突兀下降近千米,立于斷崖往下看,垂直千米的峭壁上布滿各種蔓藤。
下方,無數山丘連成一片。
就是與云葬森林接壤的無盡荒丘。
這不符合常理。
起伏的山巒,突然從中而斷,地平面勐的下降千米,就如兩個不同的地勢強行拼接在一起。
但在墟界,這種情況再正常不過。
汪洋可能懸于高原之上,火海興許藏身水域之中,就連天上的星辰都可能出現在地底。
墟界。
一切皆有可能。
在附近檢查了一下,某處平緩地帶,有著明顯的腳印。
懸崖峭壁上的蔓藤,也能明顯看出有人拉扯的痕跡,痕跡一直朝下延伸,直至下方地面。
摸了摸蔓藤上分泌的汁液,周甲面露笑意。
還很新鮮。
說明隊伍沒有走遠,極有可能就在下方不遠。
后退兩步,周甲一拉背后的鎖鏈。
“嘩啦啦……”
一個類似滑翔傘一樣的東西在他背后張開,幾步助跑之后,整個人直接朝著下方撲去。
“唰!”
勁風吹動滑翔傘,讓他下撲的動作勐然一滯,就如一只飛鳥,順著空氣流動的方向滑翔。
云層被撞開,帶出絲絲縷縷的煙氣。
“嗚噢……”
勁風撲面,千里之地盡入眼簾,一股暢快之意浮上心頭,讓周甲忍不住張口大聲長嘯。
“唳!”
“呱呱!”
各種怪叫隨即傳來,像是與他附和。
周甲面色一白,顧不得享受這種身在高空的刺激,急忙拉扯鎖鏈,朝著下方加速極撲。
“唰!”
“撲啦啦……”
各種飛鳥從懸崖上撲來,沖向滑翔傘。
其中不乏一看就知道極其兇殘的異獸,還有幾頭滿是腐肉的飛鳥尸體,尖叫著撲來。
“該死!”
周甲眼神一縮,勐咬牙關,再次朝下勐撲,滑翔傘幾乎化作一道利箭,朝著地面疾刺。
直至距離地面還有百米的時候,他才勐拉滑翔傘,在加厚帆布吃力的異響聲中一頭扎進下方的枯草叢。
“彭!”
泥土飛揚。
一道踉蹌的身影從中奔出,在一眾怪鳥的撲擊下,直至躲進一堆灌木叢,才算避了過去。
不久之后。
一個足有數百人的隊伍,出現在周甲的視線盡頭。
“姓名?修為?”
金發碧眼的保羅審視來人,視線在雖然滿是污垢,但明顯非同一般的神鱷甲上頓了頓。
“周甲。”周甲開口:
“七品合力。”
“七品?”保羅眼神微動,就見面前人身上涌出一股強大的氣勢,面上不由露出一絲笑意:
“歡迎加入我們的隊伍。”
“按規矩,六品以下需要拿一百源石,不過朋友既然是七品,自然不必,請跟我到這邊來。”
此去洪澤域,路途兇險。
六品往下,對于他們來說都是累贅,自然需要收源石,七品則是幫手,才算是同路人。
“我們來自男爵領,屬于沃倫家族。”
保羅邊行邊道:
“沃倫家族來自艾魯因帝國,祖上曾出過伯爵,現任家族族長斯圖沃倫有著九品修為。”
“同行的貝基女士,也是一位九品高手,精擅各種源術。”
他伸手前引,道:
“除此之外,還有來自霍家堡的龍中岳先生,同為九品。另有鐵元派的羅平羅大俠,雖然是八品,實力卻很厲害。”
“鐵元派羅平?”周甲腳步微頓,掀開頭盔:
“大師兄也在隊伍里?”
“怎么。”保羅一呆:
“周先生也是鐵元派的人?”
“算不上,跟賀師傅學過幾天功法。”周甲搖頭:
“不知羅師兄在哪?”
能在這種陌生的地方碰到位熟人,他心中也感到僥幸,總算不至于一路上孤家寡人。
“羅師兄!”
“周甲?”
見到周甲,羅平也是一臉詫異:
“你怎么……也要去洪澤域?”
“霍家堡待不下去了。”周甲輕嘆:
“羅師兄為何冒險?”
“我們鐵元派與霍府走的很近,師傅遇難后,本就過的艱難,再加上以前得罪過錢家。”
羅平搖了搖頭,不愿多談,伸手一引旁邊的女孩:
“我女兒秀英。”
“快,見過你周叔叔。”
“周叔叔好。”
女孩十五六歲大,發育的很成熟,渾身上下充斥著年輕人特有的活力,一雙大眼睛炯炯有神,來回審視周甲。
叔叔……
這種感覺,可真奇怪。
周甲干笑一聲:
“好,好。”
“你身上這件盔甲,是神鱷甲吧?”羅平靠近一步,伸手摸了摸寶甲紋路,眼露驚奇:
“還真是!”
“沒錯。”周甲點頭,想了想,又道:
“我之所以能離開霍家堡,有部分原因,是因為它。”
“嗯。”羅平不知道想到什么,一臉感慨:
“沒有足夠的實力,有些東西拿在手里,反而是個禍害,不過有此寶甲,一路上倒是能安全許多。”
說話間,隊伍后方又有聲音傳來。
循聲望去,卻是一對夫妻帶著個嬰兒想要加入隊伍,保羅正一臉難色,小聲勸說什么。
“掐死吧!”
看著嬰兒,保羅眼中浮現不忍,卻還是道:
“趁他還不記事,現在掐死會少受些罪,不然你們一路上根本照顧不過來,就是個累贅。”
“不說別的。”
他看了眼女子,道:
“沒有足夠的奶水,你怎么喂他?”
“有勞關心。”女子聲音嘶啞,卻帶著股堅定:
“我不會拋棄我的孩子的。”
“你……哎……”保羅搖頭,不再勸說:
“兩個人,二百源石,孩子就算了。”
“是。”身材高大、披著斗篷的男子悶聲開口,隨即從身上取出一個錢袋,遞了過去。
周甲眉頭微皺。
不知為何,那孩子、女人,給他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諸位!”
這時,隊伍前頭一位衣著華麗的年輕人起身站起,大聲道:
“接下來,我們要加快速度了,趁著前人踏過的路還沒有被徹底覆蓋,我們先把安全地帶走過去再說。”
“后面,還有的是苦日子熬!”
“最后再說一遍,現在回霍家堡,還有機會,等到真正上了路,再想回去可就遲了。”
“他是沃倫家的少爺,特里沃倫,有著七品的修為,本身也是圣堂武士,實力不錯。”羅平介紹道。
周甲緩緩點頭。
不多時。
稍作歇息的隊伍踏上路途。
無盡荒丘之中,數百人的隊伍就如連成線的螻蟻,毫不起眼,卻以一種堅毅不屈的姿態,緩慢且倔強的走向遠方。
日光下。
眾人的眼中有著疲憊、痛楚,卻也有著希望。
漸行……漸遠……
霍家堡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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