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甲直起身子，正欲邁步，動作又緩緩停下，瞇眼轉過身，朝著身后一位不知何時出現的老者看去。
老者相貌平平無奇，身著紫色常服，衣服裁剪的極為貼合身體，處處顯出匠人的細致用心。
花白的頭發、胡須，滿臉的褶皺，還有面上那隨處可見的老年斑，都說明來人已然老邁。
精氣，更是如風中殘燭，搖搖欲墜。
但那一雙渾濁老眼，卻綻放著好似晴空烈日般的光芒，讓人看上一眼，就再難忘記。
“又來了一位。”
周甲垂首，輕呵：
“老家伙，你就是他們背后的人？”
“哎！”
歐陽肅輕嘆，并未作答，只是緩緩抬手。
下一瞬。
寒風乍起！
明明烈日當空，正值時夏，附近方圓百丈卻像是突然來到了臘九寒冬，寒風瑟瑟狂舞。
“呼……”
歐陽肅腳下輕踏，整個人輕飄飄前移，看似緩慢，卻在下一瞬，就出現在周甲的面前。
單掌輕推。
“轟！”
漫天寒氣陡然一聚。
他這一掌，如龍卷、如泉眼，匯聚了無窮寒風，掌勢所及，就連空氣都被凍結成冰。
周甲雙眼一縮，隨即舒展筋骨，朗笑出聲：
“總算來個有看頭的！”
暴力！
轟……
恐怖的氣息透體而出，化作一拳，筆直搗出。
三米高的巨人雙足踏地，身軀前傾，拳如蛟龍出洞，把空氣撕扯出鬼哭神嚎撞向來人。
其勢，如共工怒撞不周山。
直到此時，周甲才算真正全力以赴！
“歐陽肅成名于京城，年紀大了才辭官返鄉，在石城聲名不顯，但一身修為極其恐怖。”
鄭老一邊施展身法前行，一邊解釋道：
“當年他回來，以一己之力壓得小瑯島、蘇家無人抬頭，不過此后幾十年就在沒有露過面。”
“本來……”
“我們這些老家伙都以為他已經死了，不曾想還活著！”
以前。
不論是小瑯島還是蘇家，都有背景，歐陽肅再強也不敢得罪它們背后的玄天盟和軍部。
現在則不同。
至少最近十年，因為深淵的關系，各大勢力無暇關心小地方的權利傾輒。
“他……”
鄭老雙眼收縮，沉思道：
“以歐陽肅當年的修為估算，現如今的他，怕是已經到了神元圓滿，半步白銀之境！”
“神元圓滿？”雷眉面色大變：
“現在怎么辦？”
“兵分兩路。”鄭老終究見多識廣，曾領著鷹巢百姓多次抗擊來襲大敵，經驗豐富，當即做出提議：
“一部分人去天虎幫，占據駐地。”
“有著那里的‘陣法’加持，再有諸多黑鐵高手坐鎮，就算是歐陽肅，也不會輕舉妄動。”
“我們幾個去找周甲！”
他看向雷眉，正色道：
“周甲天賦異稟，短短數年就從初入黑鐵到現今這等境界，假以時日，成就白銀也未可知。”
“只要他不死，就有希望！”
“歐陽肅此番出面，肯定沒有幾年好活，大不了忍他幾年，等他死后石城絕翻不了天！”
“好！”
雷眉當即立斷：
“就這么……”
“轟！”
她話音未落，一聲聲轟鳴音浪就已席卷半個石城。
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一刻不歇，如浪潮席卷，在耳邊回蕩，震的人雙眼發花、身軀不穩。
伴隨著聲音而來的，是緊貼著地面的呼嘯狂風。
疾風震蕩，窗扇嘩啦啦作響，更有那瓷器陶罐轟然碎裂，無數人捂著耳朵尖叫倒地。
“怎么回事？”
雷眉大吼，唯有如此方能讓身旁的人聽清。
“先去天虎幫。”鄭老伸手一指：
“我過去看看！”
說著，身形一閃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撲去，去勢如電，幾個起落就消失在眾人眼前。
“你們回幫！”雷眉眼眸閃爍，隨即朝著身后眾人示意，同樣施展身法，追了過去。
雖不知發生了什么，但遠處的異常，肯定與周甲有關。
奔雷！
周甲的拳法兇狠無比。
身法同樣了得，短短一個踏步，卻勢如雷火酷烈。
腳趾叩地、腳心如吸盤，一步踏出硬生生讓腳下的數丈地皮扭曲變形，增加推動力。
一瞬，
就從原地不動到自身速度的極致。
發力技巧，更是嘆為觀止。
小腿筋肉抖動、大腿筋骨震顫，胸腹五臟有序鼓動，渾身之力于瞬息之間凝成一股，力道混元無礙。
氣力連貫、罡勁爆發，源力與之相匯。
精、氣、神好似融為一體，拳鋒摩擦虛空，甚至擦出火花，與來襲的呼嘯寒風撞在一起。
奔雷之力爆發。
雷聲轟鳴！
來襲的寒風瞬間被這無與倫比的巨大力量給沖擊的七零八散，一應寒氣也被罡風撕裂。
狂飆的勁氣呼嘯而出，席卷周遭百丈。
來人的氣息原本與天地相合，念動生臘九寒冬，此番也被周甲的一拳硬生生從那種意境中逼了出來。
純粹的肉身力量，本就能影響他人意志。
普通人遇到一個比自己高、比自己壯的人，若是氣血不強，大都會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渾身不適。
即使對方并非有意，肉身的本能壓制依舊在。
而周甲。
此時他的肉身之強，早已超凡脫俗，凡階高品甚至都不敢直視，全力爆發更是驚人。
“唔……”
歐陽肅雙眼一縮，原本心中的輕視蕩然無存，干癟的雙掌瞬間化作如玉冰晶連環拍出。
“彭！”
“彭彭！”
“轟……”
他掌勁浩瀚，每一掌都裹挾周遭無盡寒風。
甚至無中生有，讓大地遍及寒霜，白茫茫的雪花憑空凝成，極致寒意進出匯于雙掌之間。
蘇家的冰魄劍指名震石城。
若是見到眼前這一幕，怕也要汗顏，掌勁所指，這片廢墟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化作冰原。
周甲則如冰原中肆虐的暴獸，雙拳如雷，不論落在何處，大地、虛空就炸開一團團漣漪。
身周數丈好似一個火爐，寒氣還未近身，就化作白煙蒸發。
兩人拳掌相交，轟鳴不絕。
“好小子！”
歐陽肅騰身躍入高空：
“此等肉身，不比貝洛皇族中的頂尖高手差了。”
“可惜……”
“今日你必死！”
‘死’字出口，他雙掌之上陡有寒光涌現，掌勁所及，萬物冰封，周甲的身軀也是一僵。
“萬里冰封！”
“嗡……”
極致的寒意席卷全場。
這股寒意不同于之前，直接以白色霧氣形狀出現，霧氣所過，一片冰晶出現在其后。
不過眨眼功夫，場中竟是出現一塊十余丈之寬的巨大冰晶，內里隱約可見一道人影。
“咔！”
趙南絮上前一步，素手緊握圍欄，直接把圍欄捏成道道裂縫。
眼中原本尚有一絲的希冀，也悄然暗淡，銀牙緊咬，死死盯著那寒風中矗立的白發老者。
“郡主。”
婦人不知何時已經解除冰封，面色有些慘白，低聲道：
“歐陽肅手上的東西應該是件上品玄兵，能讓他的掌勁威能倍增，尤其是對于寒氣增幅更大。”
趙南絮美眸轉動，落在歐陽肅雙掌之上。
細看。
手掌上竟是有著一雙手套，只不過那手套的顏色類似于皮膚，而且薄如蟬翼，不易被人察覺。
“卑鄙！”
趙南絮面色陰沉：
“以大欺小，對付一個受傷還沒有兵器的后輩，歐陽肅竟然還好意思依仗兵器之利？”
婦人默然。
歐陽肅確實有勝之不武的嫌疑。
不過世事崩如此，生死相博哪有什么規矩可言，自然是有什么手段，就使什么手段。
可惜！
目視冰封的周甲，婦人眼露遺憾，正要說些什么的時候，表情突然一變。
不止他。
身邊的趙南絮、圍觀的張九成等人，就連轉身欲要折返的歐陽肅，也緩緩轉過身軀。
“咔！”
“咔嚓……”
場中那巨大的冰塊，突兀浮現一道細小裂縫。
裂縫起初不過一道，轉瞬蔓延開來，出現在個個角落，好似蛛網密布，延伸整塊冰晶。
歐陽肅眼神微動。
“轟！”
劇烈的爆炸聲涌入耳膜。
更先一步的，是那無數塊飆射而出的冰晶，狂飆的冰晶擦過他的身體，斬斷幾縷發絲。
歐陽肅一動不動，雙眼瞇起，死死盯著內里的人影。
“呼……”
周甲破冰而出，舒展著筋骨，長吐一口濁氣，探手抓住一旁的雙刃斧。
原本斧刃上的古怪液體，此即都被洞穿冰塊，隨手一抹，冰塊嘩啦啦落地，露出內里寒芒閃爍的斧刃。
“原來這些東西怕冷？”
掂了掂手中斧刃，他朝著歐陽肅咧嘴一笑：
“還要多虧了閣下，不然我怕只能赤手空拳了。”
“你的肉身……”歐陽肅沒接話茬，而是認認真真打量著周甲，眼中顯出不可思議：
“再進一步，怕就是金剛不壞了！”
金剛不壞！
白銀之軀！
非上品玄兵不能傷。
如果說神元圓滿的他，已至‘神’距離白銀最近的境界，那么周甲的肉身，就是精之大成，不弱分毫。
同樣再進一步，可證白銀。
“是嗎？”
周甲不置可否：
“也許。”
音落，斧刃輕顫。
天打五雷轟！
五色雷光憑空出現在場中，方圓百米瞬間化為雷霆海洋，恐怖的雷霆與此間轟然爆發。
“轟！”
雷霆過后，大地寒氣盡消。
兩道人影，也再次撞在一起。
歐陽肅神元圓滿，雖肉身虛弱，卻精神旺盛，在某種程度上，已有白銀之階的特質。
他的感知，能把百丈之地的一絲一毫竟是映入腦海。
念頭一動。
天地間就有飛雪飄蕩。
體內一分力量，就可引得天地間游離的十分源力相隨，舉手抬足間，好似天地之威加持。
冰蠶玄絲手套更是能讓寒氣凝聚。
普通寒屬掌法經由這件手套施展出來的話，威能倍增，且無懼刀劈斧砍，威力無窮。
收起輕視，全力以赴的他，終于顯露出半步白銀的驚人造詣。
“唰！”
身化流光飛逝，雙手掌爪變換。
一掌拍碎來襲的雷霆，一爪如勾，扣向周甲腰肋。
他已年邁，手掌不服年輕人的圓潤飽滿，五指干癟，好似鬼爪，又長又尖，恰合爪法之妙。
這一爪，有著上品玄兵的加持，若是落在身上，就算周甲的肉身強悍，也會被生生撕裂皮肉、筋骨。
“當……”
一柄斧刃出現在手爪之前，攔住去路。
重達千斤的雙刃斧，在周甲手中好似輕飄飄的稻草，揮舞急速，或挑、或抹、或劈無有不順，舉重若輕不過等閑。
兩人貼身近戰，廝殺在三尺之內，本不適合巨型兵刃的施展，但雙刃斧卻如繡花針靈動。
“當當……”
“彭！”
周甲面泛狂熱，身法、斧法、拳、掌變換，一身所學盡展，竟也不能穩穩占據上風。
甚至就連暴力、聽風、神行都加上，也只能略占優勢。
要知道，現如今的他比在千佛山上時還要強出不少，怕是與那幾尊山頂的怪物交手，也能戰而勝之。
如此對手，
難得！
難得！
以往碰到的人，不是一斧頭劈死，就是實力太強。
現今好不容易遇到一位旗鼓相當的對手，對他來說也頗為珍惜，整個人都興奮起來，渾身筋肉輕顫。
對手難尋！
也唯有在這等廝殺中，才最能考驗一個人的意志。
稍有不慎，就可能身死，不敢有絲毫松懈，但若是能夠戰而勝之，自身所學定然能夠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識海光幕上，各種武技法門的經驗值，更是飛速增加。
這等人，就該死在自己手里！
“天打五雷轟！”
“雪上加霜！”
雙刃斧、手掌相撞，雷霆與冰晶逸散，大地一半被電光劈砍的焦黑，一半被冰晶凍徹，兩者涇渭分明。
兩人翻身落地，旗鼓相當。
“好！”
周甲大聲叫好，持斧狂沖：
“再來！”
驚雷震九霄！
九道長刀百米的雷霆斧光爆斬而出，前方街道轟然炸裂，無數泥土碎石翻飛，小半城池都為之震蕩。
傲雪凌霜！
歐陽肅不甘示弱，寒風呼嘯，如道道白色的百米綢緞，但凡抽到某處，哪里就會多出一個巨大的冰坨。
圍觀眾人，此即早已遠遠退開。
附近數條街區的百姓，更是慌亂奔逃。
怒蕩千軍！
斧光橫掃，前方所碰之物，當即炸裂，一團團雷光當空爆開，一棟棟房屋接連倒塌。
“彭！”
斧掌相撞，歐陽肅口發悶哼，暴退十余丈。
他目視持斧沖來的周甲，面色漸漸陰沉，牙關一咬抽身飛退。
他終究年老體衰，難以持久。
剛剛來到附近的鄭老恰好看到他的身影，不由心頭一跳，這個老家伙的輕功比他還要厲害。
而且厲害的多！
即使周甲身懷神行，也未曾快過對手。
“想逃？”
周甲持斧狂奔：
“老家伙，你是歐陽家的吧？”
他面泛猙獰，大聲咆哮：
“今日你如果敢逃，歐陽家就等著在石城除名吧！”
“你……”歐陽肅面色一變，猛然回頭，眼神閃動片刻，隨即面泛決絕，咬牙怒吼：
“姓周的，你找死！”
“哈哈……”周甲朗笑：
“來！”
“今日就要分個生死！”
“接我一斧！”
說是一斧，映入眼簾的卻是重重斧影，漫天雷光更是遮蔽一方，把數個街區盡數覆蓋。
“轟！”
“轟隆隆！”
“咔嚓！”
虛空中，雷霆蔓延、肆虐，光暗明滅不定，也映襯的遠方不少人的神情陰晴變換。
“走吧！”
張九成瞇眼看著場中那越發狂暴的雷光，還有那漸漸削弱的寒氣，面無表情轉過身：
“姓周的在白銀之下，已然無敵。”
“回去吧！”
趾高氣揚而來，一聲不吭而回，他雖心有不甘，卻也無可奈何。
就連神元圓滿之人都非此人對手。
他上前，
也不過死路一條。
就算加上帶來的這些人，也是無用。
肉身接近金剛不壞的周甲，普通黑鐵高手的攻擊對他幾乎無效，而五雷斧法之威就連歐陽肅都承受不住。
怎么打？
除非白銀親自，他不覺得有人能勝過此人。
“轟！”
雷霆爆散。
一道人影在其中撕裂。
歐陽肅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