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名糙漢,江瑜一向是不過生日的。
事實上,在脫單以前,除了新年以外,他不過任何節日。
倒是劉思思十分熱衷于各種紀念日。
什么相戀一周年,七夕節、情人節、圣誕節之類的節日層出不窮,至于生日,那更是重中之重。
不過以往都是江瑜為劉思思精心準備,搞個皇冠啦,吹個蠟燭什么的,今年還是頭一次劉姑娘替江瑜張羅。
回到酒店,江瑜簡單沖了個澡,高速的3G網絡已經下載完了劉姑娘發來的彩信。
點開一看,是一段小視頻。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哎呀,跑調了……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視頻里,劉思思穿著小熊睡衣,打著拍子笨拙地唱著生日快樂歌。
“寶寶,祝你生日快樂,我不在你身邊,你要記得按時吃飯,好好睡覺哦,我會永遠愛你噠,嗚嘛”
視頻最后,劉姑娘還送上了一枚飛吻。
江瑜躺在床上,看著手機屏幕,忍不住微微一笑。
他才發現這丫頭居然自帶沙雕氣質。
明明挺肉麻的一段話,居然硬是被劉姑娘說出了喜劇的效果。
“傻瓜……”
江瑜關了手機,胳膊枕在腦后,心里一股暖流涌過。
哪怕相隔千里,還有個姑娘在記掛著你,在生日那天,為你唱一首生日快樂。
作為男人,就已經可以為她去赴湯蹈火了。
愛情是什么?
這個問題江瑜自己也想不明白。
當初和劉思思在一起,到底是出于心動,還是饞她身子,又或者兼而有之,江瑜自己都說不清。
不過被人牽掛的感覺,還是很好的。
要是能早一點拍完《讓子彈飛》,就可以去橫店找她了吧。
江瑜心里居然生出了這樣的想法來。
這一刻,他忽然無比期望劉姑娘能陪在他身邊。
這種感覺,也許就叫相思?
《讓子彈飛》確實是一部神作,拋開里面那一大堆隱喻不提,只看表面的劇情,也能讓觀眾高潮迭起。
話說張麻子靠著一手貍貓換太子,逼著黃四郎出了一百八十萬兩銀子給他出城剿匪,結果到了半道上,就被假麻子劫了。
老二被綁在繩子上,還沒掉下來,就先死了。
湯師爺也被一顆地雷送上了天,屁股掛在樹上,腦袋被銀子埋了起來。
張麻子帶著兄弟們又回了鵝城,他要殺黃四郎,替六子、夫人、老二和師爺報仇。
但黃四郎在鵝城樹大根深,張麻子攏共才四個人,四條槍。
張麻子便想了個辦法,先給窮人發錢,再給窮人發槍,然后帶著兄弟們喊出了“殺四郎、搶碉樓”的口號。
姜聞用一種“比喻”的方式,拍出了那四年到底都發生了些什么。
“騎過馬嗎?”
“騎過。”
“我說的是在地上,騎真的馬。”
“我說的也是在地上,騎真的馬。”
“噢,會騎就好,我還以為你騎的是那個馬呢,”姜聞牽過一匹白馬交給江瑜。
江瑜拉過韁繩,熟練地一躍而上,問:“你以為我騎的是哪個馬?”
“我以為的,也是那個馬……哎,慢點慢點……”
江瑜用腳一磕馬肚子,拉著韁繩,那匹棗紅小馬便聽話地繞著姜聞小跑了一圈。
姜聞這才服氣,“可以啊你這技術,學過?”
江瑜勒住韁繩,將馬停下來,利落地翻身而下,“嗯,我以前拍《射雕》的時候,在劇組學的。”
“不錯,待會你就騎著馬跟著我,我再給你找桿槍,”姜聞十分滿意。
他剛剛設想了一組鏡頭,他們兄弟四人,騎著馬,手里舉著槍,大喊著“殺四郎、搶碉樓”的口號,號召老百姓站起來反抗,干掉黃四郎。
這樣的劇情,想想都讓人熱血沸騰。
但奈何,老四老五的演員雖然會騎馬,但技術就不敢恭維了,想完成姜聞設想的鏡頭,還不知道得排練多少遍呢。
沒想到江瑜騎術居然還不錯,倒是可以先讓他頂上。
鵝城大街空空蕩蕩,兩旁是破敗的洋樓,姜聞、江瑜等四人穿著軍裝,騎著白馬,滿臉肅穆。
在他們身前,一群大白鵝晃晃悠悠地走過。
這樣的場景,荒誕中居然還帶著點悲壯。
張麻子一把抽出了長刀,向著前方的十八星條旗發起了沖鋒,“槍在手,跟我走!”
江瑜將長槍高高舉起,緊隨其后,“殺四郎,搶碉樓!”
四人騎著白馬,在鵝城大街上反復沖鋒,反復吶喊。
終于,那些光著上身的老百姓再也按捺不住,一個個舉著槍跟了出來。
他們恨黃四郎,但也懼怕黃四郎。
縣長頭天發錢,黃四郎第二天收錢,但中間的那個晚上,他們可是實實在在地抱著銀子睡了一夜的。
失而復得,最讓人憤怒。
所以當張麻子給他們發槍,告訴他們要去“殺四郎、搶碉樓”的時候,這些老百姓便紛紛扛著槍,跟了過來。
只是張麻子到底還是高估了人性。
等他們沖殺到碉樓前,一回頭才發現,根本沒人幫他們,跟過來的只有一群鵝而已。
“明白了,誰贏他們幫誰!”
姜聞回過頭看著那一大群白鵝,又是心寒,又是恨鐵不成鋼。
他們高興得太早了,居然真的相信老百姓會被他們鼓動,跟著他們反抗,沒想到最后卻是這么個結果。
就這么一場戲,剪出來不到三分鐘,他們卻足足拍了一天。
江瑜騎了一天的馬,大胯內側早已被磨得生疼,兩條腿像灌了鉛一樣,連站都站不直。
老四老五也好不了多少。
三人只能躺在躺椅上,張開雙腿,一邊休息,一邊等著劇組放盒飯。
“嘿,哥仨這是什么造型啊,曬鳥呢?”
姜聞端著三份盒飯晃悠過來。
“有對著月亮曬鳥的嗎?”
江瑜沒好氣地從他手里接過盒飯,打開道:“老姜,我現在知道古代那些騎兵為什么金貴了,騎一天的馬,估計比砍一天的人都累。”
他感覺自己都快被顛散架了。
姜聞坐在他身旁道:“你這話倒是沒說錯,其實打仗沒有那么多熱血沸騰,趕路的時間比砍人的時間多,尤其是我軍打運動戰,全靠兩條腿。”
聊歷史、聊軍事向來是這幫大院子弟的強項,姜聞說起這個倒是挺起勁。
“就拿淮海來說,明面上是六十萬對八十萬,一鍋夾生飯,但我們還發動了五百多萬的支前民工,要是沒有這些老百姓,能不能取得這么大的戰果,還真不好說。”
江瑜道:“所以說,這就是人民的力量,要是沒有這些老百姓,張麻子拿頭去跟黃四郎拼?”
“道理是這么個道理,但人有時候也真是夠操蛋的,想把他們發動起來,比登天都難,”姜聞說著往地上吐口唾沫,心情非常復雜。
后世許多觀眾喜歡用張麻子比喻偉人,但其實二者根本不是一回事。
姜聞一方面清楚地知道人民的力量,但另一方面,他心里也非常清楚這幫人有多操蛋。
別看大家嘴上喊著“你工人爺爺來了”、“要把資本家吊路燈”云云,其實也不過是口嗨而已。
大家都在期盼著天降張麻子,等著張麻子去和黃四郎拼命。
最好張麻子能夠把黃四郎干掉,自己坐享其成。
所以當張麻子殺到碉樓前,跟他來的,注定就只有那一群鵝。
這是姜聞的怨念,也是他的不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