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弄好了嗎?”
季千琴規規矩矩地坐在椅子上,眼睛瞇在一起、透過睫毛的縫隙看向自己面前的人。
林柩站在她的面前,手上拿著各種化妝品,上下掃視了一番季千琴之后才淡淡地說道:“沒有。”
一邊說著,她又往季千琴的臉上抹了一些奇怪的玩意兒。
此時此刻的季千琴就像是林柩手里的洋娃娃一樣,林柩覺得哪邊不合適,就往那邊涂抹點、然后再后退兩步看看,不滿意就搖頭、滿意就繼續下一步。
來自葬儀師的壓迫感讓本性有些躁狂的女主播第一次規規矩矩地坐正身體,乖巧等待著對方擺弄自己的臉。
其實她身上海纏著很多繃帶,本來不應該這化妝的,但是她仍舊纏著林柩讓她幫忙。
或許是之前林柩的高超技術折服了季千琴,總而言之,現在季千琴已經基本不排斥林柩的操作。
當然,不排斥歸不排斥,基本不化妝的她對眼下林柩在自己臉上涂涂抹抹還是有些不習慣、總是想要扭動一下身體,最后被林柩深深看了一眼之后又老實不懂。
不過雖然不敢輕舉妄動,但是季千琴還是能夠開口說話的。
“老板,你在干啥啊?”季千琴仰著頭,一邊討好地看著林柩,一邊問白令。
白令聞言,頭也沒有抬:“記錄。”
記錄?
這個答案很明顯讓季千琴很好奇。
但是她看出白令似乎沒有繼續往下說的打算,所以最后還是只能夠把疑問憋在心里。
在缺少了季千琴的聲音之后,整個房間里再次安靜了下來。
這樣安靜的氛圍讓白令能夠很好地整理自己的思緒,順便在“日記本”上寫下更多東西。
沉思了片刻之后,白令才提筆、寫下那些只有自己能夠認出來的文字。
昨晚與“魔女”見面,并且把她嚇退
這行字讓白令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心里想著:“如果可以,我真不想這么早就和‘災難’級的家伙搭上關系啊……”
此時距離跟魔女交鋒之后,已經過了三天。
三天前的晚上,在那家廢棄醫院里,白令最后讓魔女嚇得屁滾尿流,直接慌不擇路掉頭就跑。
可以預見的是,在很長一段時間沒,對方應該都不會出現了。
老實說,雖然看起來自己震退魔女的行為很輕描淡寫,但是真正跟“災難”級的家伙正面接觸,還是讓白令感覺渾身的汗毛都要豎起來了。
……雖然他現在似乎因為死了,已經沒有這項生理機能就是了。
但是不論如何,白令和魔女的第一次接觸都還算是差強人意。
手上轉著筆,白令眉目微瞑:“真奇怪,魔女為什么要出現在廢棄醫院,我到現在也不是很清楚。是因為那里有什么秘密,還是因為‘罪面’?”
眼看著碳素筆在自己的指尖水泄一般劃過,白令的意識也隨著筆尖輕飛曼舞。
“不過不管怎么樣,那家伙的謀劃已經被我破壞,以她謹慎的性格,大概也不敢露頭。”
姑且能算是好結局?
對方大概覺得自己是某個老怪物或者和老東西有關的人,不過以魔女的性格,應該是不會大肆宣揚。
對她來說,大概覺得這樣會很丟人,哪怕她其實已經非常丟人了。
所以說,恐怕白令的“真實身份”最后會爛在魔女的心里。
這么想著,他在日記本上繼續寫下一行字。
鄒野失去意識死亡,獲得“罪面”,招募“記錄者”季千琴,利用主播身份擴大影響力
這件事算是昨天晚上的第二重要的玩意兒。
“罪面”的衍生體,也就是獲得了自我意識的鄒野死了。
他在白令的意識海洋里沉浮太久,再加上純粹的意識體在物質世界本來就不能存活太長時間,所以最后的結果就是鄒野的意識徹底消散。
不過,雖然鄒野的意識消散,但是白令此行倒也沒有什么太大的損失。
因為雖然鄒野死了,但是“罪面”還沒死。
嚴格來說,鄒野本人其實也是罪面第二階段“化虛為實”的一種體現——可以理解為,罪面生成了鄒野的人格,并且占據了它的身體。
不過正因為如此,罪面本身的意識并沒有被徹底消滅,就像是面包渣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徹底碾碎一樣。
在鄒野的意識活動顯著時,罪面本人的意識就很微弱,對外界毫無反應,幾乎跟死了沒什么區別。
但是當鄒野消失,身體的控制權重新讓出來的時候。
罪面本來的意識就能夠出來喘口氣了。
當然,無論是鄒野本人還是罪面的意識,對于白令而言其實都毫無差別。
從一開始白令需要的就是“罪面”的第三階段,也就是“意識入侵”能力來刺激丁炎,進而引導出“紅蓮”埋藏的情緒。
而鄒野其實僅僅只是“罪面”的一個派生體,真正意義上的“罪面”本體,本來就只是曾經鄒野制作的那個面具罷了。
現在,那個真正的面具還躺在丁炎的臉上,一刻不停地讓那個家伙沉浸在幻覺之中呢。
這么想著,白令瞥了一眼靠在沙發上、頭仰躺著,同時臉上還戴著一張木頭面具的丁炎。
“罪面”的本體面具是木制的,其上雕刻著類似人類的笑臉,只不過不知道為何、這張笑臉看起來異常瘆人。
或許是因為制作這張面具的鄒野用了什么特殊方法吧。
此時此刻。失去了鄒野人格的面具表現得異常乖巧,或許是因為跟鄒野同根同源的它感知到了什么,又或許是因為白令此前的表現,總而言之它對于白令的態度簡直可以說是畢恭畢敬。
哪怕白令會把它墊在桌腳底下或者開酒瓶,對方都毫無異議,忠犬到讓白令都有些尷尬的程度。
嗯,是個好同志!
撓了撓頭發,白令嘆了一口氣:“不過對于鄒野,我了解得真不算多。日記本上記載的太少了,我也僅僅只是知道這個家伙是一個頂尖的木雕師傅罷了。”
或許魔女想要鄒野,也是出于這個原因?
晃了晃腦袋,把這些問題從自己的腦海之中甩開,白令沉吟了一聲:“還有記錄者,這個家伙也加入了‘明晝’。”
這算是一個意外之喜。
昨晚在和魔女被嚇得逃跑之后,隨著魔女離開的,還有那些驚魂未定的學生。
經過今天的狀況,他們很長一段時間應該都不會想探險了。不過這跟白令沒什么關系,他也沒有對這些學生下達什么保密條約,完全的放任自流。
畢竟他的目的本來就是擴大宣傳。
只不過讓他沒想到的是,肋骨斷了幾根的季千琴竟然找了上來。
這個女人,第一時間竟然不是打電話叫救護車,而是拉住白令的褲管、面目猙獰,跟追魂索命的厲鬼一樣地朝著白令說道:“讓我加入你們吧!”
不得不說,當時季千琴的表情實在是太過震撼,以至于白令下意識拍了一張照片。
這張照片簡直是能夠打印下來掛在門口辟邪,震退五鬼的類型。
白令甚至覺得下一次魔女出現,僅僅憑借這張照片,他都能兵不血刃的把魔女給嚇退。
屬于是未來“記錄者”會千方百計、捶胸頓足、幾欲抓狂的黑歷史典型。
再加上丁炎的性癖……
不好,總感覺收集這種未來天才的黑歷史是會上癮的!
白令甚至想到未來如果有什么忙需要別人幫,都可以在那些人弱小的時候提前收集他們的黑歷史,然后在關鍵時刻攔住他們。悄悄跟他們說:“這位先生/小姐,你也不想這些照片/事情被其他人知道吧?”
冷靜一點啊白令,你的人設可是神秘先知,不是黃毛!
白令下意識地捏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然而他感覺不到疼痛。
不過他到底還是回過神來,輕輕呼了一口氣。
真危險,差點就要崩人設了……
謹慎地看一眼照片,白令忍不住搖頭,心里想著:“這還真是欲望的魔盒,打開了就關不上……”
太危險了,必須封印!
懷揣著這樣的想法,白令又回憶起當時季千琴加入自己時候的樣子。
“你要加入我們?”白令當時問了一句,“為什么?”
季千琴回答得很快:“因為跟著你們,絕對能火!”
“伱們接下來肯定要多做類似的直播吧?只要搭上你們的車,我絕對會是這個世界上最早一批接觸類似事物的人!到那個時候,我肯定會比任何人都火!”
季千琴對于“火”的執念,遠遠超越了白令的預料,也讓他產生了一點興趣。
白令:“這可是很辛苦、一不小心可能會死的工作,就算這樣你也想加入?”
季千琴:“這種事我早就有心理準備了!總之,只要是能火,我絕對會拼命去做!”
“記錄者”的性格原來是這樣的嗎?
白令此前只是在日記本里看到這個家伙特別喜歡湊熱鬧,幾乎在絕大部分的地方都有她的出現,才會一眼看出季千琴的身份。
如果對方的目的真是如此,那么白令總感覺季千琴的目的似乎和自己有些吻合……
因此,在短暫的斟酌之后,白令爽快地同意了。
他不怕季千琴是虛情假意,“記錄者”并不難對付,更何況現在的季千琴僅僅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
而且白令相信。在季千琴加入明晝之后,哪怕她之前的目的不單純,也會慢慢被白令裹挾著,朝白令目視所及的方向而去。
這就是作為一個先知,一個提前預知到結果的人的底氣!
所以,這次招攬的結果就是,白令為季千琴特意增設了一個職務,也就是預備成員。
換而言之,現在季千琴僅僅只是部分加入“明晝”,等到白令認為她什么時候真正合格、她才能真正稱得上“明晝”的一員。
預備成員跟正式成員之間有什么差距,白令目前也沒有想到。在接下來一段時間,他將會不斷完善這種細節。
但是現在,有一些更重要的事情。
咬著碳素筆,白令沉吟了片刻,最后在日記本上記載了一行新的內容。
鍛煉能力,放棄改變未來的顧慮
這一次魔女的出現,讓白令意識到了一點。
那就是他雖然已經盡可能選擇一些不會大規模改變未來的“小事件”,但是未來還是發生了很大規模的變動。
比如說魔女出現在廢棄醫院,以及帶走鄒野。
這在原本的日記本上完全沒有記載,畢竟魔女這樣的“災難”級,真要出現在廢棄醫院、不會沒有記錄。
但是她就是出現了,完全超出了日記本的記錄,也就代表既定的未來已經改變。
既然未來改變了,那么白令決定也不要束手束腳的。
此前他選定的人才都是對未來沒有太大變動影響的家伙,哪怕是最有潛力的丁炎也是如此。
但是現在,自己似乎不能繼續自縛手腳。
“日記本的信息還是有必要的,但是最重要的還是我自己的預知能力。”
白令心里想著:“過去的未來只能夠作為參考,眼下的未來……才是真正的核心!”
所以,白令必須要鍛煉自己的能力。
至少也要能夠如原世界的自己那樣,看到三年以后的未來才行!
這樣的話,自己未來可供騰挪的空間也就多了一些。
這么想著,白令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我現在鍛煉能力比原世界的自己要強很多,畢竟我不需要受到代價的制約。所以,在接下來這段時間里盡可能地提高預知的廣度,就是我需要做的!”
只有這樣,才能夠應付已經變化的未來。
這個日記本也是因為這樣的角度而寫的。
一如原世界的自己寫下那個記錄預言的日記本,自己也要寫下一些自己的預言,不斷鍛煉自己才是……
合上日記本,白令把它放進自己的胸口里。
“林小姐,你待會兒監督一下季千琴直播,”白令說道,“順便看顧一下丁炎,我要把面具摘下來一會兒。”
說著,他又補充了一句:“如果接下來他開始抽搐,那么你記得把他給打暈!”
一旦丁炎開始抽搐,那么也就意味著基本上不剩下啥的“紅蓮”開始影響丁炎了。雖然對丁炎本人的思維沒有什么作用,但是對方那暴戾的性格還是可能讓丁炎的思維也緩緩轉變,再次跟未來的“紅蓮行者”逐漸印證起來。
白令把丁炎找過來是為了讓他走上和原世界不同的路,可不是讓他變成另一個“紅蓮行者”的。
原本還在給季千琴化妝的林柩停下手上的動作,看了一眼白令,然后才緩緩點頭:“知道了。”
得到了回應的白令滿意地微笑著。
作為一個下屬,林柩簡直就是完美中的完美。不僅人長得好看,能力也很強,而且話還很少。把事情托付給對方,自己也更放心。
心里想著,白令忍不住伸了個懶腰:“那么接下來,就是放開手腳取做一些可能會改變未來的事情了。”
只有深處漩渦之中,才能真正鍛煉自己的能力。也唯有沉浸在呼嘯狂嵐里,方能夠締造真正的強韌意志,在意識之海中潛入更晦暗的深淵。
這算是原世界的自己給白令的一個經驗之談。
推開門,感受著陽光那燦爛的冰涼,白令把圍巾綁在脖子上、同時戴上帽子,順手把罪面扔進自己的手提袋里。
然后走進陽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