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歷十五年五月十六日。
白令坐在車前面的位置,低頭看著膝蓋上的筆記本。
旁邊,這幾天忙了好久的林柩正難得的給他當司機,看著遠處的路目不斜視。
最近這段時間雖然林柩沒有跟著隊伍一起東奔西走,但是這并不代表她很輕松。事實上某種程度而言,她或許還是最忙的一個。
畢竟其他的人就算再怎么麻煩也總歸是在一個特定的區域內四處轉悠,像是煙霞山這樣的。只有她,幾乎是國內到處跑,去搜集信息和資料、處理明晝相關的問題。
如果不是因為她的精神面貌仍舊很好,白令都擔心她會不會因為連軸轉的工作而垮掉身體了。
沒辦法,現在其他的人都有自己要忙的事情,而且真要讓他們來做林柩的工作、恐怕還沒等他們做幾個小時,整個明晝就得瀕臨崩潰。
在內務方面,沒有人能夠做得比林柩更好、包括白令。
或許是因為化妝師就是一個耐心的職業,所以盡管工作比較枯燥、林柩仍舊沒有一絲怨言。
這讓白令多少有些欽佩了。
雖然他給林柩找來了孫元讓的女朋友,此前被九首神教的人綁架的田曉玲來作為林柩的助手,但是很多時候拿主意的也都是林柩,田曉玲總歸只是輔助。
這么想來,林柩還真是辛苦。
想到這里,白令把目光轉移到旁邊的林柩身上。
沉吟了片刻之后,他開口說道:“已經兩個月了吧。”
聽著白令的話語,林柩抓著方向盤的手微微一頓。
片刻以后,她才平靜地說道:“是的,兩個月,六十三天。”
白令來到這個世界、去見林柩的時間是三月十五日,而現在則是五月十六日,準確來說其實是兩個月多一天。
聞言,白令微微頷首:“時間還挺快的。”
“怎么樣,最近兩個月來的生活,還習慣嗎?”
聽著白令的話語,林柩難得的露出了一個澹澹的微笑:“你不是先知嗎?”
攤開手,白令也笑了笑:“先有提問、后有答桉,這是一個簡單的邏輯問題。假如沒有開始,又談何結束?所謂先知也一樣,先有觀念、之后才能窺見命運。”
熟練地打了一下方向盤,操控著車扭了一個位置之后,林柩的臉色平靜而澹然:“還可以。”
“比較累,但是比起之前要充實太多,”她說道,“如果要我選,我寧愿選現在。”
她的話很簡短干練,但也確實是她自己的想法,并沒有太多粉飾。
林柩本來也不是那種喜歡說太多場面話的人,雖然看起來冷冷的、但是如果混久了還是很容易就發現,她其實只是因為懶得去偽裝才這么做。
因為不想要跟不喜歡的人虛與委蛇、不喜歡社會上那種彎彎繞繞,所以她才會漠然到近乎冷漠的程度。不過如果關系好的話,林柩也不是不能開玩笑。事實上她還會講冷笑話,面無表情的那種。
……假如那真的算是笑話的話。
揉著自己的眉心,白令想了想說道:“我記得第一次見你的時候,跟你說過會讓你看到更多。”
“雖然你現在半只腳已經踏進了這個世界,但是和丁炎、季千琴甚至李靜雯他們還是不太一樣的,”白令說道,“你大概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在有意識地澹化自己的存在,把自己給定位成‘管家’一樣的人物。”
聽到白令的話之后,林柩第一次把視線從前窗上挪開。
她的目光落在白令的身上,深深地看了他三秒之后,才緩緩挪開視線。
過了好一會兒,林柩才說道:“可能吧,不過也無所謂。”
“現在的生活也不錯,我已經很滿意了,”她的聲音聽不出什么情緒,“更何況我確實比不過丁炎他們,除了話比較少。”
“而且你看起來也不是很需要斂容,不是嗎?”
是啊。
到目前為止,丁炎作為明晝的主力之一、實力和兩個月前已經不可同日而語;季千琴雖然看起來也不是很強,但是她從埃爾神的游戲廳里面換到的東西到底給她帶來了什么,除了季千琴自己之外、沒有人知道。更不用說她的身世相當神秘,“季”這個姓氏似乎隱隱蘊含著無數的秘密。
而宋清辭,實打實的天才,目前明晝除了白令之外的最強者;被放養的杰拉德則是標準的后勤人員,實力先不說、功能性絕對拉滿。甚至連后加入的李靜雯,也因為與紅蜘蛛有關、而且還有一手不錯的射擊天賦,在明晝里也算中堅之一。
只有林柩,雖然忙前忙后、但是其實她和之前相比根本沒有什么變化。
經過一段時間的磨礪,田曉玲也漸漸有了不錯的應變能力,而這種近乎“代言人”一般的身份,只要多花點時間和金錢、想找幾個就能找幾個。
畢竟跟“超能力”這種東西相比,管理型人才可太好找了。
所以說林柩大概是目前游離在明晝中心之外最遠的早期成員
林柩她自己也認識到了這一點,但是因為性格原因、再加上她自身的憂患意識,所以也就沒有多說什么。
沒去爭、也沒去鬧,只是繼續平靜地去做自己要做的事情。
瞥了一眼林柩的側臉,白令嘆了一口氣。
“我記得兩個月前,我們在去過丁炎醫院之后的那次,你跟我說過,”白令澹澹地說道,“你跟著我是覺得能夠從這里看到更多的東西,而且我是最好的選擇。”
“我也跟你承諾過,會給你帶來更多。”
在白令的話語聲里。
遠處,車隊緩緩停靠在紅綠燈前面。
這是個沒有時間的紅綠燈,不過推測時間應該要很久。
雖然說新海市已經沒有什么人了,但是出于職業素養、車隊的人最后還是停靠在紅綠燈的前面,開始耐心等待、順便調整一下自己的心情。
畢竟、此時此刻距離到達新海市的駐地,已經沒有多少距離了。
當車的輪胎死死咬住馬路的時候,林柩緊緊抓著方向盤、臉上的表情毫無波瀾。
而那邊,白令的話語還在繼續:“我相信你可能會有自己的想法,但是就我個人而言、并不希望有任何人掉隊。”
“而且我可以擔保,絕對不會有人在黎明到來的前夕、先倒在旁邊的路上。”
聽著白令的話語,林柩臉上的表情微微有些變化。
幾秒鐘之后,這個變化的幅度更大了。
就在林柩想要開口說什么的時候,一只手從林柩的側面伸出來。
察覺到那只白皙的手,林柩終于露出了一個近乎錯愕的表情:“這是……”
此時此刻,白令手上抓著一個試管,平靜地看著林柩:“就像是第一天那樣,這是一個選擇。”
“紅綠燈的時間有六十三秒,”他看也沒看前面的車流,只是開口,“所以這代表你有六十三秒的時間來做這個選擇,跟我們到目前為止碰面的時間一樣。這時間不短,因為我相信你真正做決定的時候、連它的零頭都不需要。”
“而且很湊巧的是,這個東西也跟第一天見面時候有相當的聯系。”
晃動著黑色的試管,白令露出一絲笑意:“還記得我們第一天見面的時候,碰到的怪物是什么嗎?”
聽到白令的話語,林柩低聲說道:“起尸人……”
她記得很清楚。
而白令也微微頷首:“沒錯,起尸人。”
在他的晃動之下,試管內的液體滾著管壁,仿佛一團渾濁的污泥:“命運是很奇妙的東西,很多事情在開始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了它的結局——就像是這個能夠為你提供‘第二次選擇’的支點。”
“它是燃魂藥劑、來自‘起尸人’,我相信你應該知道這個藥劑是什么。”
白令的表情逐漸嚴肅:“如果你放棄這個選擇,那么你就能夠跟觀眾一樣旁觀一切。盡管略顯枯燥,但是卻無比安全。畢竟站在上帝視角看待一切,是無數人可望而不可求的。”
“但是如果你選擇了這個……那么,你就將成為這場大戲的主演之一。無論前面的道路如何異彩紛呈、又是怎樣瑰麗,都不能夠遮蓋住道路兩側的荊棘——你走的每一步,或許都會給你帶來不可逆的創痕、甚至撕裂你的靈魂。”
“所以,你自己的想法是?”
隨著白令的話音落下。
林柩雙手輕輕松開了方向盤。
她保持了沉默,大概四十多秒鐘都沒有說話。
就像是在糾結,又像是在害怕、也可能是在……興奮。
過了好半天,她才抬起頭看向白令。
“你看了我的未來,是吧?”她說道。
而白令則是露出了一個笑容:“當然。”
他補充了一句:“我一向如此。”
面對白令的話語,林柩也笑了。
她毫不猶豫地伸出手,抓住了白令手上的試管,平靜地說道:“我也一向如此。”
把試管放進自己的口袋里,她重新把雙手放在方向盤上,緊緊抓著它、手指用力甚至有些泛白。
下一秒鐘,她踩下了油門。
仿佛是為了回應什么的樣子,在她踩下油門的一剎那,紅綠燈也亮成了“可以通行”的意思。
前面的車幾乎沒有片刻猶豫就朝著前面壓過去,而林柩也緊隨其后、車的輪胎卷著灰塵,抓著馬路前行的時候宛如一條咆孝爬行的巨蟒!
坐在車上,白令臉上帶著澹澹的笑容。
“起尸人”是他前不久發現的。
說起來也很湊巧,“起尸人”當時似乎是在找什么,經常會往醫院和公墓跑。
很湊巧的是,它被最近這段時間特別警戒的王偉正給逮到了。
事實上最近這段時間被王偉正給逮到的還不止起尸人一個。
前不久魔女號召的異種,最近都被精神敏感的王偉正一個一個給剔除出來。
辦法,原本王偉正的視線并沒有特別放在晨風,但是最近發生的很多事情、再加上他打算狠狠殺雞儆猴,因此直接講整個晨風給肅清了一遍。
然后起尸人就被王偉正給逮到,鋃鐺入獄。
在抓到這些異種之后,王偉正并沒有把它們給殺了,而是囚禁起來、挨個提取信息素,去做燃魂藥劑。
最后他把這些藥劑打包一份,送給了白令。
目的也很簡單,讓他盡可能找出適合藥劑的適配型人才。
收到藥劑的白令,在經過簡短地嘗試之后,驚訝地發現明晝之中竟然真的有適配型。
而且很湊巧的,還就是“起尸人”和林柩。
有的時候白令都懷疑命運到底是不是被設定好的了。
無論怎么說,都有些過于巧合。
不過想來也并不是沒有什么可能。
要知道原世界的林柩可是在感染了起尸人派生體病毒之后,足足花了一年的時間才病發。這個潛伏期,相比起其它人來說可要長不少。
或許就是因為林柩的身體能夠一定程度地容納這個信息素,所以才讓她如此。
不過看起來林柩的適配程度并不是特別高,不然她應該是不會被起尸人的病毒給毒死的。
但是這一點無所謂。
白令完全可以通過自己和孫元讓的研究,來盡可能減緩這種不適配的干擾。
要知道白令可不是適配所有藥劑的類型。
而且目前,白令還是很需要“起尸人”的能力的。
到目前為止,白令認識的怪物和人類之中,對于“死亡”有操縱能力的、起尸人算是一個。
這個能力能夠幫助白令在接下來的計劃之中產生不小的幫助。
畢竟“蒼白女士”的狀態……可是特殊得很。
想到這里,白令瞥了一眼后面的車隊。
此時此刻,蒼白女士的半身、人類的韓千秋大概正坐在車上跟荀墨搶平板玩吧。
白令知道,因為荀墨很討厭祁光、而對祁光很以來的韓千秋當然也很敵視荀墨。
所以她很可能不會給荀墨面子。
而就在白令這么想著的時候。
終于在一聲刺耳的引擎聲里。車子到達了新海市的駐地。
從車上下來,白令瞥了一眼這個自己已經來了三次的大門。
‘第三次了,’他的臉色平靜,‘這次你準備好了嗎?’
蒼白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