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哥往前走了兩步,在距離宋清辭幾米遠外的位置上站定。
他雙手前壓,謹慎而激動地說道:“你是之前一起來的那個女孩子對吧?”
指了指宋清辭所在的位置,龍哥直言:“不要按下去,絕對不能按下去!一旦你把這個按鈕給按了,那么被束縛在這個地方的怪物就會徹底掙脫!”
他一邊說著,一邊還揮動著手臂:“我來這里比較早,所以知道這邊到底發生了甚么。跟我一起的那個女記者,她就因為按動了這個按鈕之后,被下面的怪物給抓走、綁在巨大的柱子上面,一邊被火焰灼燒、另一邊被寒冰凍結!”
龍哥誠懇地說道:“你大概也是聽到有一個女人跟你說,這個按鈕按下去之后就能夠脫離這個世界吧?事實上這是假的!一旦按下去之后,你就會一步步幫助怪物脫困!之前我好不容易把這個按鈕重新壓回去,如果你現在再次按動它、那么我們就再也沒有辦法鎖住底下那個家伙了!”
聽著龍哥的話語,宋清辭什么話都沒有說,只是手懸停在按鈕上面、似乎是在思考著什么。
而那邊,龍哥大概是看出了宋清辭的猶豫,接著趁熱打鐵說道:“我可以確定,這個世界之中肯定是存在某些秘密的。跟你一樣,我也是被那些怪物綁架了過來。不過當時因為它們的注意力都在那個女記者的身上,所以并沒有特別在意我,我因此也聽到了一些消息……”
看著宋清辭,龍額嚴肅地說道:“據說,統率這些人的怪物之所以要找人類女性,就是因為在我們的隊伍之中、存在著叛徒!而那個叛徒,就是它們在找的女人!”
這次,宋清辭終于開口了:“叛徒?”
縮回手,她看著龍哥:“既然是對方的叛徒,那么為什么對方還要這么撒網撈魚一樣找人?如果知道了那個人的名字,直接去接觸不就好了嗎?”
摸著自己的后腦勺,龍哥也有些茫然:“這……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我聽說好像是因為那個‘叛徒’其實并不知道自己是‘叛徒’……”
“她是某個怪物的半身,”龍哥如是說道,“跟那個怪物的精神連接在一起而不自知,因此才會把情報泄露出去……”
在簡短地推斷了一番之后,龍哥急切地說道:“總之,我推測這個世界恐怕存在著關于這些怪物更大的秘密。如果能夠找到這些秘密的話,那么我們也許就可以逃出這個世界,而不是被這個陷阱所吞噬!”
說著,他指著遠處的桌子、言之鑿鑿地說道。
面對他的話語,宋清辭不置可否地點點頭。
她抬頭,從大廳的門外看了一眼天空。
此時此刻天空陰沉到發灰,仿佛鐵銹一般的腐蝕遍布整個天幕,將一切都浸染成一片淡漠的青。
過了一會兒,宋清辭才扭頭看了一眼龍哥。
“你說你也是到這里來的?”她漫不經心地說道,“方便說說你是怎么來的嗎?”
被問到這個問題的龍哥微微一怔:“怎么來的……就是被人襲擊之后,被帶到這個地方的啊……”
得到了這個回答的宋清辭露出了一個淡淡的微笑:“是嗎?”
她指了指這個世界的墻磚地面:“這是游離在時間和空間之外的中間界,是剝離了物質與精神的否定之基,唯有身處在空間薄弱的節點、亦或者是被這片地界的主人所盯上,除此之外再也沒有進入的辦法。”
看著龍哥,宋清辭露出一個玩味的微笑:“而你,陳先生,一不在這個世界最薄弱的環節、二沒有被蒼白女士所垂青,又是怎么跨過連天的霧靄,踏入這片無所知的境界?”
龍哥下意識皺起了眉毛:“你在說什么……當然是跟著那個女記者一起進來的……”
然而還沒等他說完,就被宋清辭打斷了:“是這樣的嗎?”
攤開雙手,宋清辭微笑著說道:“既然如此,那么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能不能告訴我,你的名字是什么?”宋清辭笑瞇瞇地說道,“你的本名,陳先生,出生以后被賦予、登記在冊的代號。”
本名……
龍哥臉上的表情有些奇怪:“現在是糾結這種問題的時候,這又不重要!”
站在他的對面,宋清辭的笑容逐漸收斂:“這當然很重要。”
她漫不經心地說道:“你當然不會說出你的名字,因為你根本就不知道。對你而言,這個男人就是一個單純的空白。你永遠也不可能說出他的名字——因為先知并非全知,沒有出現的東西、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被人提前知曉。”
“或者說,那個將預言告訴你的人并沒有事無巨細地將細節也一并說出來啊,”宋清辭無聲地笑了笑,“也是,畢竟命運的霧靄層疊難視、時間的波紋千變萬化,哪怕是身處局中之人,也不敢說自己看穿了一切。”
“套用過往先哲的說法,人不可能踏入同一條河流。盡管這句話的意思在這里用稍顯狹隘,但是其本真的含義倒是頗為貼切。所謂命運也是一樣,從來沒有一成不變的未來,哪怕是提前窺破了時間的波折,也不過是收集到的信息稍微多了一些,僅此而已。”
她往前走了兩步,靴子踩踏在地面上的聲音從容而優雅,直到登臨那最高的圓桌之上。
雙手撐著房間內的最高點,宋清辭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龍哥:“其實這種所謂的‘堪破’對我而言并沒有什么意義,因為在我的眼中、你的偽裝就像是灰狼把山羊的皮套在自己身上一樣顯眼。”
她打了一個響指:“畢竟你身上的半衰死氣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被簡單的偽裝所掩蓋,這種比純粹的死亡氣息還要惡臭的絲縷縈繞在你的身邊,無時無刻不散發著令人作嘔的骯臟腐臭。”
“至少唯獨在這點我是不會錯認的,”她臉上帶著笑容,眼神里卻全然沒有笑意,“海拉小姐。”
在聽到這句話以后。
原本還耷拉著肩膀的龍哥抬起頭,朝著宋清辭看了一眼。
“你是誰?”她說道。
盡管這是個疑問句,但是雙方都很清楚、這只不過是一個解釋和補充說明的……陳述句!
面對龍哥的問詢,宋清辭攤開雙手:“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她朝著龍哥彎腰致意、姿勢得體而毫無破綻:“素未蒙面,當然也可以說是好久不見,女士。”
“我是你躲藏的那個人,也是你追尋的那個人,”宋清辭微笑著說道,“至于稱呼,我相信沒有人比你更加清楚應該怎么稱呼我,不是嗎?”
聽著宋清辭的話語。
龍哥臉上的表情閃現過一絲寒涼。
“你就是……先知?”他開口說道,語氣里聽不出什么情感。
拍了拍手,宋清辭微笑著說道:“回答正確,或者說,正確了一半。滿分如果是一百,我愿意給你十分!”
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宋清辭平靜地說道:“我可以說是你認為的那個人,也可以說不是。因為眼下,這只不過是一個虛假的記憶片段,一個提前種下的種子。”
“現在的我,只不過是數個小時之前種在這個個體的腦海里的‘暗示’罷了,”她聲音溫和,“所以嚴格來說,眼下你面對的這個人其實還是那個女孩。”
怎么可能?!
當聽到這句話的一瞬間,龍哥的眼神有些難以置信:“這是……心理暗示?!這不可能!”
他快速地說道:“哪怕是心理暗示,你現在給我的感覺也如同一個真人!假如這是心理暗示,起碼是‘靈魂’層面的利用,而靈魂的……”
還沒等他說完,宋清辭就幫著他說道:“靈魂的法則,現在被赫爾墨斯掌握在手里,對吧?”
她看著龍哥,微笑著說道:“沒錯,這確實涉及不到靈魂的層面。不過其實要做到這一切也很簡單……”
宋清辭的臉色逐漸平靜下來,語氣也開始淡漠:“因為我只不過是提前知道了你的嘴巴里會吐出什么言語,你的肢體會有怎樣的動作,然后在此之上賦予這個‘種子’以顏色,如此就夠了。”
“就像是現在,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眼下大概是戰斗爆發的半個小時以后?”宋清辭說道,“不過事實上,眼下我在說這句話的時間其實是二十小時以前,地點則是陰暗潮濕的地下室。”
“所以說,現在的狀況其實更像是‘過去’,”宋清辭說著,指了指龍哥,“和‘未來’的對話。我是過去,而你則是未來。”
這不可能!
龍哥再一次抱有懷疑的態度。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所謂的“先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就像是這個女孩之前說的一樣,時間是會不斷變化的、而命運也隨著時間的變動而導向不同的結果。因此,哪怕是過去那個家伙,也不敢說自己完全掌控了未來。
一句話、一個眼神就可能讓原本的未來變得跟先前截然不同,盡管預言有類似“因果關系”的連接,但不管怎么變化,觀測到的未來都跟預言到的沒有什么差別。但是預言者作為最大的變量,一旦涉入其中,就可能導致原定的未來產生偏差。
簡單來說就是,先知能夠看到確定的未來、而且不管這個未來怎么變,最后都會被先知看到。但是如果先知自己插手其中,因為他就是最不確定的因素,所以未來可能跟原先不太一樣。
也因此預知未來的人一旦涉足到命運里,那么攪動的波浪、完全不是預言者能夠承擔的!
而現在,對面那個家伙竟然和龍哥說,如今的她只不過是提前預知了自己的反應,然后做出了相應的回答?!
這種幾乎違反了龍哥價值觀的想法很難讓龍哥相信。
而那個人大概也是猜出了龍哥的想法,因此搖搖頭、露出一個平靜的微笑:“你大概會覺得奇怪。”
“不過也無所謂,”她攤開手,“命運并非是你們這些人能夠理解的,就像是我、都很難將其徹底述說明白。”
“不過有一點是確定的。”
站在圓桌上,宋清辭似笑非笑地看著龍哥:“你提前獲悉了我們的一切走向,并不是因為什么叛徒、而是‘預言’吧。”
“在幾百年前,有一個人預言到了今天的情況、然后給了你信息和情報,”宋清辭笑瞇瞇地說道,“這也就是為什么我們完全暴露的原因——因為早在幾百年前,今天的情況就被預定好了。”
“但是有一點是不同的,那就是這僅僅只能夠預定‘第一次’,而沒有辦法預定‘第二次’。”
打了個響指,宋清辭聲音很輕:“幾百年前的那個人知道了我的第一個想法,但是卻不可能知道第二個。因為這樣,是需要疊加預知的,而祂大概率做不到這一點。”
“所以說眼下,就是把第二個放出來的時候。”
說著,她伸出手、直接砸向桌子下面的按鈕!
下一秒鐘,被重重砸下來的按鈕發出了“吱呀”一聲,瞬間就光芒大亮!
不一會兒,宛如波浪一般的黃沙聚集在這個空間內,直接將原本空曠的作戰大廳堵塞得水泄不通,目視所及唯有一片干燥的黃泥沙土!
這是?!
看著眼前的這一幕,龍哥的眼神閃過一絲驚駭。
在黃沙之中,宋清辭的聲音仍舊清晰可聞:“這就是新海市的沙塵暴真相?”
“一條……龍嗎?”她淡笑著說道,“有意思,很有意思。”
伴隨著她的聲音。
下一秒鐘,原本還被封鎖在地底的修長怪物從圓桌之中猛然一躍而出,徑直將空曠的桌子炸成一片又一片的碎木!
這些碎木宛如利箭一般刺向不遠處,翎羽似的扎在地面上、每一根都帶著無可匹敵的澎湃氣勢,甚至有不少扎穿了堅硬的大理石地磚!
片刻以后。
在升騰的黃沙之中,修長的身影隱現在云朵背后,尾巴攪動著頭頂青灰色的云氣,舒卷著升起。
這種狀態大概持續了三秒鐘。
三秒鐘以后,這片青灰色的天空、就像是被針給劃開了一樣,露出一道明亮的光芒。
那是先前修長的怪物劃破了這片空間,將外界的陽光照進來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