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這還真是意外之喜。
哪怕是白令都沒有想到,自己竟然能夠在樂園的陷阱里面,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人。
或者說的更加準確一些,是跟自己想要找的人、有關聯的親緣者。
而在他對面的小男孩,或者說吳時淵則是沉默著舉起自己手里的剪刀。
“在你之前已經有一些人說過他們會來救我們了,”吳時淵說道,“不過最后他們都和我們一樣,或者干脆就是殺了我們之中的其它人,逃了出去。”
“你,大概也不過就是一個新的循環。”
白令看了一眼吳時淵。
他沒有想到,這個孩子看起來還不到中學的年紀,但是性格方面倒是早熟得很。
他松開自己的手,然后在他的面前站起來:“很有意思,看起來你受過專門的教育。相比起同齡的孩子來說,你似乎更加成熟一些。既然如此的話,那么我也理當用和你對等的姿態、來與你交流。”
看著吳時淵,白令微笑著說道:“說實話,我之前其實說了謊。嚴格意義上來說,我的目標并不是把你們所有人都救出來,這只是順帶的。”
果然。
吳時淵什么話都沒有說、只是看著白令。
“至于我真正的目標……”
白令指了指吳時淵:“就是你。”
吳時淵這次的驚訝表情來不及掩飾,直截了當地展現在自己的臉上。
雖然他很快就恢復了平靜,但是白令還是可以感覺到、他現在心里并不像是他的臉一樣波瀾不驚。
搖搖頭,吳時淵生硬地說道:“如果你是為了我而來,那么你大概要失望了。我就是一個普通的小孩子,唯一不太普通的地方或許就是我的性格更悶一點,不過比我還要聰明的家伙非常多、我并不是特例。而且我的夢想也就是過普通人的生活,這一點和你們都不一樣。”
白令聞言笑著點點頭:“沒錯,你并不特別。或者說,你非常普通。”
不得不說這句話略微有些傷人。
至少吳時淵雖然臉上看不出異常,但是心里面多少有些憤憤不平。
誰愿意真的承認自己就是一個毫無特點、完全是這片蕓蕓眾生之下可以被替代的那一個呢?
歸根結底,哪怕嘴上再怎么說著自己是一個毫無特長、沒人疼沒人愛的家伙,終究還是希望自己有不同的閃光點,并且這些閃光點能夠被人看到、被人欣賞的。
吳時淵大概也是如此。
而且他或許更加嚴重一些。
畢竟他早熟,而且還是一個年輕人嘛。
就在他想要爭辯兩句的時候。
一只冰冷的手覆蓋在他的頭頂:“不過普通也不是什么壞事,恰恰相反、在這樣一個世界,普通意味著安全,更意味著健康。”
白令揉著他的頭,半是感慨、半是嘆息地說道:“我看過有不少天資絕艷的人因為自身的特點而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之中,我也曾經親眼看見過某些信念堅定的家伙信仰崩塌、形如傀儡。除此之外,我更是見到過那些以特殊為武器、將屠刀肆意對準自己同伴的低劣人渣。”
陷入瘋狂的“紅蓮行者”,膽敢生吃異種、被親生母親殘害的“記錄者”,深陷地獄、飽受折磨的“血薔薇”,為了母親而陷入癲狂、揮動屠刀的“輝夜”,被過往束縛、一意孤行的“黑鐮刀”……
這些人都是天才,不少人在未來都能夠獨擋一面。但是他們最后卻被這個瘋狂的世界給浸染、徹底失掉了自己曾經的信念和堅持,最后變成了披著人皮、非人非鬼的生物。
他們有的生不如死、有的如同行尸走肉,也有的干脆就是徹底瘋掉。不論過去他們如何積極陽光,最后在這個世界都徹底被扭曲。
也難怪魔女會覺得,精神最正常的白令是最合適、也是最令人安心的合作對象了。
在那些瘋子、神經病、腦子有恙的人渣之中,只是惡趣味、冷澹一些的白令,幾乎可以說是圣人化身。
嘆了一口氣,白令繼續揉著吳時淵的頭發:“雖然看起來普通很無聊,但是普通卻可以讓你免于經歷癲狂的一切。某種程度上來說,在這個世界被普通的異種一刀兩斷、比起那些‘特殊’的人還要舒服太多。”
“教育你的人大概是真的希望你能夠安穩、平靜地活下去,所以才讓你養成了冷靜、均衡的性格。不得不說,那個人確實很貪心。在這樣的一個世界,想要普通地活下去、可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這次反倒是吳時淵頓住了。
好半天以后,他才抬起頭、看向白令。
“你和我爺爺說的話,很像,”他說道,“而且你給我的感覺,也和我的爺爺很像、很像。”
事實上,這也是為什么吳時淵愿意和白令接觸、而且直到現在都沒有和他動手的原因。
在白令墜入這個秘境之后,吳時淵就訝然地發現,眼前這個家伙、給他的感覺特別像是他那個過世的……爺爺。
當然,也不是完全的一模一樣。如果真要說起來,那么他的爺爺應該更加……活潑一點。
按照奶奶的話就是,更“風流”,而按照爸爸的話就是……
更“浪”。
所以吳時淵哪怕是被白令伸手摸頭,也沒有什么抵觸的感覺。
雖然說和自己爺爺摸自己腦袋的時候不太一樣,爺爺的手感覺就像是太陽,而眼前這個家伙則非常冷、跟冰塊一樣,但是觸感、動作習慣都相差無幾。
這讓吳時淵不禁有些茫然起來。
而另一邊,聽到他話語的白令啞然失笑。
他收回手、溫和地說道:“那你的爺爺大概也是和我一樣的想法和性格。”
“不過我還真是挺好奇的,明明你作為吳大有的孫子,為什么還會被樂園抓到這個地方來,”白令摩挲著下巴,“難道說,樂園的‘混沌之霧’有什么我都不知道的特殊效果?”
真有意思。
原本他還覺得這次主題公園之行純粹是為了讓紅蜘蛛泄憤,之后則是覺得能夠從樂園手里獲得更多關于無名之霧的消息,現在反倒是變成了他照到了這次回國的關鍵……
巧合過頭了啊。
‘如果真是吳大有安排的這一切,那你還真是一個人渣,竟然讓自己的孫子也成為計劃的一環。’
白令臉上雖然在笑,但是心里卻有些不爽:‘不過也對,背誓者也是過去的我、而且他穿越的還是幾百年前,就連他都瘋成那個樣子了,那距離現在更近的吳大有、恐怕真的會急火攻心,焦急上火。’
時間太短了啊。
如果白令是吳大有,而且沒有白令自己那堪稱BUG的預知能力,那么恐怕他也會想盡一切辦法、把自己所有的籌碼都給壓上去。
歸根到底還是因為人類這邊太弱了。
嘆了一口氣,白令看了一眼吳時淵。
而吳時淵則是皺著眉:“我們……就這么停著不動?”
他說道:“那個怪物會一直盯著我們看的,如果我們站在這里毫無動靜的話,他肯定……會派更厲害的人來襲擊我們。”
聽著吳時淵的話語,白令笑了笑。
“誰說我們沒有動?”他打了個響指,“雖然我和你現在在交流,但是事實上、在樂園的眼里,我們正在為了活命而展開盡可能的廝殺。”
伴隨著他的聲響,沒多久、吳時淵的眼前就出現了一個畫面。
那個畫面里是“白令”、以及“吳時淵”自己,正在一個空曠的病房里面,拿著剪刀拼了命地往對方的身上招呼。
那個畫面鮮血橫流、哪怕是放在電影里面都是絕對不可能被上映的類型,紅色的血液真的就跟番茄醬一樣不要命的往外面濺。
看著這比cult電影還要暴力的場面,吳時淵傻了:“那個是……誰??”
白令拍了拍他的頭,順便把畫面給關了:“那是兩個‘木偶’。”
“我呢,手上有一個很有意思的靈魂,”他漫不經心地說道,“我利用那個靈魂的存在來當作貨幣,然后再讓他操縱自己的人偶,和另一個你的人偶對決。”
“同時我還用一些手段把我們這里給屏蔽了,再加上這附近的顏色就是灰色,所以樂園大概發現不了我們。”
拍了拍手,白令笑瞇瞇地說道:“這下子正好,原本我還在擔心該怎么把那個盒子里的靈魂給弄死、只留下一個空殼。現在看來,消除他的存在、就可以讓他的意識逐漸消失。”
是的。
眼下外面那場電影級別的廝殺,就是白令盒子里的靈魂、或者說“鄒野”的杰作。
在售票臺的時候,白令就把鄒野的靈魂按在售票臺上,然后毫無阻礙地進入了旋轉木馬之中。
看起來樂園的識別裝置并不怎么先進,連貨幣和人對不上都看不出來。
而在進入這個設施以后,他就快速地替換了鄒野和自己的位置。通過鄒野的能力,白令成功制造出了兩個人偶,并且將自己和吳時淵通過人偶給替換。
眼下外面的人偶正在廝殺,而真正的他們、則在“無名之霧”構建的灰色霧氣里聊天。
不過這一切吳時淵都不清楚。
他只知道,白令看起來似乎是有什么想法。
“那么我們現在應該干什么?”吳時淵忍不住開口說道。
白令聞言嘆了一口氣:“原本應該是要花點時間的,但是現在看來、時間并不等人。也對,畢竟命運這個東西就是這樣、人如果想要獲得怎樣的結果,那么時間必然會偏轉到相反的方向去。”
原本白令是想要盡可能地拉長一些時間,然后找到樂園的所在地。說實話,這可真是相當麻煩。白令需要觀察樂園什么時候把視線放到我的朋友那里去,還要在極短的時間之內盡可能地探索這個地方的每一處。畢竟樂園太謹慎了,隨時都可能觀看“青森主題公園”的探頭。而一旦他注意到了白令……
那他直接就跑了。
說實話如果不是因為白令的預知未來跟不要錢的一樣,恐怕他早就暈過去了。
事實上就在他和吳時淵聊天的這段時間,他已經觀測了不知道多少次的未來,成功探索了這個樂園的四分之一。
但是探索也就到此為止。
因為半個小時以后,紅蜘蛛終于不堪重負、忍不住要爆發了。
這也很正常,比起白令這邊、紅蜘蛛那邊受到樂園的騷擾似乎更多。
而且比起白令,紅蜘蛛她的遭遇大概更加……特殊一些。
大概樂園真的很喜歡紅蜘蛛的長相?
雖然因為紅蜘蛛本人實力高強,總能夠通過些許小“意外”化險為夷,甚至反過來讓樂園有點腦殼痛、但是這并不代表紅蜘蛛的耐心是無限的。
總之,白令甚至覺得紅蜘蛛能夠撐到現在已經是一個奇跡了。
“不過,我也算找到了想要的東西,”白令笑著說道,“既然東西已經知道了位置,那么樂園那個家伙反倒是再其次。”
“反正真的想要殺了他,他無論如何都逃不掉。”白令漫不經心地說道。
旁邊的吳時淵可以從這句話里面聽出來,那絕對的自信。
這讓他越來越覺得,白令和自己的爺爺很像了。
都是同樣的自信、同樣的……隨性。
難道說白令其實是自己爺爺的孩子?
也就是自己的……叔叔?!
吳時淵被自己的猜想給嚇了一跳。
如果真是這樣……
那感覺也不錯。
想到這里,吳時淵忍不住點了點頭。
比起自己那個啤酒肚的爸爸,看起來還是這個溫和、從容的叔叔更加帥一點。
在吳時淵心里這么想的時候。
白令輕輕打了一個響指。
“你大概過不了多久就會醒了,”他對著吳時淵說道,“不過我給你下了一個暗示,你會睡到事情結束、而且不會被樂園發現。”
“我們這邊還有要處理的事情,你暫時參與不了,所以你就稍微辛苦一點吧。”
說著,白令對著吳時淵的腦袋輕輕拍了拍。
幾乎就在他動作落下的瞬間。
一陣柔和的白光從他的指環之中迸發出來,照在吳時淵的眼睛里,讓他下意識瞇起眼睛、視線放到別處。
很快,吳時淵就感覺到一陣困意襲來。
沒多久,他就軟軟地倒在地上。
而白令則是拍了拍手:“好了,現在就是善后。”
“雖然說我目前還沒能找到你的所在地,但是你的那個指環,我倒是看到了,”白令自言自語道,“真有意思,看來以你的實力也暫時駕馭不了它啊,樂園。”
既然如此,那也就別怪我把它、連帶著這個主題公園的所有人,都給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