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九齡發現自己小看了楊錚。
事實上,不只是金九齡,六扇門大部分人都小看了楊錚,包括曾經親眼看過離別鉤出手的蔣龍。
楊錚在某些方面特別的耀眼,大多數時候卻又非常的不起眼。
很少有人知道,楊錚的觀察能力和推理能力,絲毫不亞于陸小鳳、金九齡,某些方面甚至還要更勝一籌。
在所有人都把目光轉向繡花大盜的時候,楊錚已經在想著繡花大盜的幫手了。
繡花大盜作案數十起,出手都是獨自一人,但他并不是獨自作案。
鎮遠鏢局押送的鏢銀足有八十萬兩,十六兩一斤,也就是五萬斤,再加上銀箱,那就更重了,這特么誰能拿得起來?
就算有李玄霸的四象不過之力,能夠拿得起五萬斤的東西,這么多大箱子也不好搬啊!
根據常漫天的說法,繡花大盜把他們點到之后,出來十幾個人,把鏢銀分別運走,說明繡花大盜是一個完整的團伙。
不只是鎮遠鏢局,每一次作案都是團伙。
華玉軒的字畫是放在檀木盒中精心保存的,七十卷字畫裝了七個大箱子;金沙河的九萬兩金葉子是五千六百二十五斤……
繡花大盜武功高強,來無影去無蹤,不好找;繡花大盜短時間不會去銷贓,也不好找;最好找的就是他的幫手。
根據常漫天等人的說法,再加上呂云澄的提醒,楊崢多番查找,還真就找到了線索。
有嫌疑的是兩個人,一個孟偉,一個叫魯少華,全部都是捕頭,全部都出手豪闊,全部都——跟過金九齡。
被楊錚纏上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情。
尤其是此時呂云澄也在,想要偷襲暗殺也非常困難。
蛇王這個暗子意外死亡,薛冰被不知名勢力綁架,讓金九齡非常的苦惱。
他覺得事情正在逐步失控,哪怕他用苦肉計暫時取得了陸小鳳的信任,還是覺得非常的危險。
所以他做了很多不必要的安排。
做的越多,錯的越多。
陸小鳳表面上被引到了紅鞋子那里,實際上早已確認公孫大娘是薛冰假扮的。
他當然知道薛冰不是公孫大娘,但那又如何,薛冰說是,他還能說不是么?
這幾天的殘酷煎熬讓陸小鳳明白,自己已經離不開薛冰了。
曾經他是遨游九天的鳳凰,無拘無束,現在他是一只鳳凰風箏,而風箏線,就在薛冰手中。
隨著陸小鳳認出了薛冰,楊錚查到了孟偉和魯少華,這場繡花大盜案,終于可以結束了。
不需要什么誘敵之計,三片生死符下去,孟偉、魯少華,還有紅鞋子的老三,便老老實實的交代了一切。
楊錚順藤摸瓜,抓住了別的涉案捕快,甚至找到了金九齡的老巢。
西城角有條斜街,短而窄,一共只有七家店鋪,店門全都很古老破舊。
其中有三家賣的是古董字畫,卻大半是贗品,兩家是糊裱店、一家很小的刻印莊、一家油傘鋪。
金九齡的老巢的入口,就在一家糊裱店內。
掀起一張偽冒唐伯虎的贗品山水,將墻上一塊磚頭輕輕一掀,立刻現出一道暗門。
門后面是條很窄的密道,走過這條密道,再打開一道暗門,便到了金九齡的老巢。
金九齡已經知道自己大勢已去,并沒有離開,而是拿著一個金杯在喝酒。
“從我十九歲的時候開始,我就覺得那些被人抓住的強盜都是笨豬,我早就想做一件天衣無縫的罪案出來。”
薛冰冷笑道:“可惜你失敗了。”
金九齡道:“我想知道是因為什么?能不能告訴我,我是怎么輸的?”
楊錚道:“這件案子參與的人實在是太多了,三個人知道的秘密,就不再是秘密。”
“好,說得好,就憑你這番話,我輸得一點都不冤!”
金九齡放下酒杯,大笑道:“呂云澄,你可敢和我賭一把!”
“甕中之鱉,你有什么資格提條件。”
“我只不過想和呂云澄這位傲視天下的武林高手,賭一賭輸贏,比一比高下!”
“好啊,現在動手么?你先出手。”
六扇門的江湖習氣很重,金九齡在六扇門三十年,徒子徒孫無數,楊錚辦案子揭開了他的真面目,已經完全足夠,直接出手卻是不必。
四個字——過猶不及!
朝廷會記得他的功勞,呂云澄和陸小鳳會壓住他的名氣,讓他不會“亢龍有悔”。
金九齡道:“知道么?我曾經很不服你們,因為我做再多的好事,也不過是個鷹爪孫,你們做一點好事,便是大俠少俠,現在我明白,什么俠不俠的,不過是成王敗寇罷了。”
“說的沒錯,就憑你這句話,我準許你隨意選擇武器。”
“我早就知道會對上你,所以我準備好了武器。”
“你知道什么武器能夠對付劍?”
“這有誰能說得準呢?”
金九齡得意一笑,拉開身邊的柜子,從中取出一件件兵刃。
有長槍,有齊眉棍,有牛皮鞭,有虎頭鉤,有宣花板斧,還有一柄似鞭非鞭、似錘非錘的大鐵錐。
金九齡拿起長槍和齊眉棍,上下對接,二者竟結合為一體,組成一桿巨型長槍。
大名鼎鼎的“霸王槍”也才一丈三尺七寸三分,重七十三斤七兩三錢,金九齡手中這桿組合長槍卻足有一丈五,重達八十七斤。
這樣一桿長槍肆意揮舞起來,僅憑長劍確實很難靠近。
長槍在手,金九齡不像是朝廷的神捕,倒像是沖鋒陷陣的大將軍。
作為佛門四大神僧之一的苦瓜大師的師弟,金九齡修行的當然也是佛門心法,而且是至陽至剛的佛門心法。
平日里不顯山不露水,一旦動起手,卻是力大如牛,所向披靡。
金九齡入公門三十年,大戰小戰無數,武功早就已經到了舉重若輕,大巧若拙的境界。
呂云澄按動劍匣,紫薇軟劍彈入到手中。
兩人用的兵器,一個至強,一個至弱,一個極重,一個極輕,到底是以柔克剛,還是以強擊弱,全看使用者的修為。
“如果我沒記錯,這是你第二次動用這把劍,上一次用這把劍的時候,對付的也是一個捕快,這是不是緣分?”
“如果你覺得是,那就算是吧,你先進招。”
“不要瞧不起我!”
金九齡爆喝一聲,手中長槍猛地刺向呂云澄的腰腹。
一丈五的長槍揮舞起來,卻絲毫不見聲響,輕如鴻毛,靈巧多變,竟好似在用繡花針一般。
長槍化做一連串的寒芒,在身前一丈五尺的空間內狂飛亂舞,細密如雨的勁力攻向呂云澄身上每一處要害。
“嗷”
紫薇軟劍爆發出一聲響亮的龍吟,呂云澄用的卻不是辟水劍法,而是從降龍十八掌中演化出來的剛猛劍招。
震驚百里!
金九齡能舉重若輕,呂云澄則是舉輕若重、輕重隨意。
紫薇軟劍化為一條紫色的長龍,張牙舞爪的迎上槍鋒,和槍尖轟然對撞。
金九齡以一桿至陽至剛的霸王長槍,施展至輕至柔的“柳絮隨心槍”。
呂云澄則是以至輕至柔的紫薇軟劍,施展至陽至剛的“降龍十八劍”。
至強至剛的兵器,用的是至靈至巧的招式,至弱至巧的兵器,用的卻是至剛至強的招式!
極致的反差讓觀戰眾人高呼過癮,陸小鳳心中也暗暗感嘆,金九齡不愧是朝廷神捕,本事果真不凡,比之苦瓜大師還要更勝一籌。
楊錚問道:“陸大俠,軟劍不是要走輕柔么?呂公子怎的用剛猛招式?”
陸小弟道:“因為呂云澄向來不喜歡無聲無息的輕柔招式,哪怕是輕功身法,也是踏雪無痕,而不是落地無聲。”
“為什么?”
“你應該知道,我們有個朋友,叫花滿樓。”
“花家七公子,呂公子稱其為江湖唯一一個真君子。”
“那你就應該知道,花滿樓是看不見的,主要靠聽覺分辨外部環境,‘無聲’對于他而言,實在是太過殘忍。”
“可呂公子的對手不是花公子。”
“如果花滿樓在此觀戰,他便會因為聽不到聲音而難以分辨戰斗情況,平白擔心。”
“呂公子也是君子。”
“他只對花滿樓君子,對我可從來都是混蛋至極。”
陸小鳳吐槽了兩句,繼續觀看兩人對戰。
金九齡的武功如何能與呂云澄相提并論,僅僅十招,便被逼得不得不改變戰斗方式,從至柔轉變為至剛,剛烈威猛,橫沖直撞。
呂云澄同樣改變了戰斗方式,方才是舉輕若重,以強擊弱,現在卻恢復了輕柔舒緩的軟劍劍法。
劍勢綿密至極,好似下起了紫色的花雨,長劍破空的“刷刷”聲不絕于耳。
無論金九齡如何狂暴進攻,呂云澄總能夠順著重重槍影見縫插針。
舉重若輕被舉輕若重克制,至陽至剛被至綿至柔克制,金九齡心知今日已是必死之局,直接催動了殘元催命的拼命法門。
金九齡渾身上下一片血紅,好似一只被蒸熟了的大蝦,冒著騰騰的熱氣,出手一招比一招剛猛,一招比一招力大。
建造頗為精美的房屋轉瞬間被拆成碎片,陸小鳳等人也不得不后退了幾步。
“你們這些大俠一向瞧不起我們這些鷹犬,今天就讓你們付出代價!”
“我最欣賞的就是維護百姓和平安定的捕快,是你自己瞧不起自己,你自卑,你貪婪,你怯懦,你該死!”
呂云澄爆喝一聲,紫薇軟劍寒芒大盛,如天外飛龍,龍嘯九天!
劍二·改·滄海橫流!
亂石穿空,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
紫薇寒芒如同江河決堤,卷起狂潮巨浪一般的劍芒,把金九齡的槍矛幻影沖成了粉碎。
紫薇軟劍洞穿了金九齡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