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是有力量的。
眼睛的神采稱之為眼神;眼睛的力量則稱之為眼力;眼睛所發出來的波動便要叫眼波,眼睛發出的勁力當然就名為“眼勁”。
眼部的經脈最為細小脆弱,極易受損,不能如同拳腳一般強力輸出、以硬碰硬,因此修行眼勁的武者非常少。
這已經不是百萬中無一、千萬中無一,而是每隔幾十幾百年,才會出現三兩個練眼勁的。
相比于拳腳,眼勁的硬拼效果并不強,但勝在出招隱蔽,防不勝防,而且眼勁可以輔助兵刃拳腳一同出手,相當于多了一重輸出。
正經修行眼勁的大多會修行瞳術,或者是精神威壓類的心法,靈覺異常敏銳,出手花活極多。
比如呂云澄,在修行先天破體無形劍氣的過程中,隨著境界逐步突破,領悟了“瞳中劍”,同時精通天子望氣術和天地失色。
長生不死之神的眼勁和呂云澄的瞳中劍全然不同。
他是由于身體太過蒼老,拳打腳踢不可避免的變得無力,再加上想要維持作為神的逼格,這才修行了眼勁。
神并不是光明正大的武者,練成眼勁之后更擅偷襲,口中高聲表示自己到來,吸引三人的注意力,兩道眼勁已經攻向了呂云澄。
如果攻擊的是孟恨和小青,這兩道眼勁還有可能成功,攻擊呂云澄,那可真是班門弄斧。
呂云澄雙目一凝,瞳孔中射出兩道劍氣,筆直的對轟而出。
“波!波!”
空氣中傳來兩聲水泡破裂的聲響,眼勁和瞳中劍同時消散,呂云澄面帶譏諷,神震驚不已。。
“神也會偷襲么?”
“你竟然也練成了眼勁!”
“這并沒有什么難的,眼勁算得了什么?你再看看這個!”
呂云澄身不動膀不搖,四肢軀體什么都沒做,只是神念微微一動,神的周邊便已經自行凝聚千百道劍氣。
無形劍氣。
存乎一心,關乎一意,隨心而動,隨意而至。
“很厲害的手段,你的武功非常不錯,如果你愿意加入搜神宮,我愿封你為副宮主,并傳你長生不死的絕學!”
“搜神宮的廟太小,容不下我這尊真神,而且你連結發妻子和親生女兒都容不下,又怎么可能容得下別人!”
“你……你怎么可能知道這些!”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做的那些丑事,真的以為無人知曉么?看在你勉強算是武林前輩的份上,出手,我給你一個體面的死法。”
“你不怕我點燃這些火藥,拉著你同歸于盡?”
“在我和你說話的時候,我已經用先天罡氣在火藥外形成了一層防護,要不然你以為我為何與你說這么多話?你以為我真的很看得起你?”
拖延時間的方式有很多,談話是比較高明的一種,也是非常困難的一種。
如果面對的是步驚云之類的果決之人,言語拖延絕不可能,面對神這種色厲內荏的貨色,卻是非常的好用。
以呂云澄的輕功,這些火藥當然傷害不到分毫,但呂云澄的目標是用這些火藥武器武裝手下,自然不會給神毀掉火藥的機會。
“你真的以為可以勝過我,就讓你看看本座的神通!”
神大喝一聲,飛身出了血牢,這里的空間太小,還有萬石火藥,武功施展不開,外面才能放開手腳好好打一場。
呂云澄緊隨其后,無形劍氣飛射而出,好似追逐兔子的獵犬,不斷地噬咬神的屁股。
看著被劍氣轟的四處亂竄的神,小青心中稍稍放心,還有幾分大仇得報的快意,孟恨卻徹底驚呆了。
短短一日時間,他經歷了好幾次大起大落。
本以為來的是刺客,想要驅逐,卻被對方一招生擒。
本以為此次必死無疑,沒想到人家根本就沒想殺他。
三代人看守的血牢和血牢之匙,從一開始就是騙局。
陌生人開啟了血牢,神黃雀在后,這次怕是死定了。
先祖口中絕世無雙舉世無敵的神,被打的抱頭鼠竄。
本就因為看守血牢而精氣神嚴重損耗,再加上如此劇烈的大起大落,若非呂云澄在烤魚上抹了一顆小還丹,孟恨怕是已經咽氣了。
看著互相爭斗的神和呂云澄,孟恨從懷中掏出火折子,就想要點燃血牢中的火藥。
小青一把拉住他,冷笑道:“你想要做什么?”
“神不是什么好東西,你們就是什么好人么?我不能讓這些東西落入到狼子野心之輩手中。”
“所以你就想拉著我一起死!”
“你如果不想死,可以先離開。”
“這里這么多的火藥,你可以一次性全部都引爆?”
“我孤身一人在此數十年,平日里閑著沒事,除了練武就是看先祖留下的書籍,對于火器的精熟不亞于先祖,自是可以引爆。”
孟恨甚少見人,內心固然謹慎,但比起小青,差了還是太多。
三言兩語,便被小青探聽到了想要的情報。
小青沒有那么多的想法,她只想為自家小姐報仇,只想把神挫骨揚灰,呂云澄有沒有野心,有多少野心,和她一點關系都沒有。
“哦,那你點吧,我走了。”
小青轉身就走,孟恨心中懷疑,但還是把火折子扔向火藥的核心處。
他卻是忘了,呂云澄方才說過,這里已經被先天罡氣牢牢護住,便是神短時間內都無法打破,更何況區區一根火折子。
火折子被先天罡氣反彈到了孟恨身上,就在孟恨驚疑之時,方才離開的小青瞬間出現,伸手封住孟恨的穴道。
“既然你精通火器,那你的價值就更大了,怎么能就這么死去?”
“你……”
“好好睡一覺吧,一覺醒來,一切就都已經結束了!”
小青學著呂云澄,在孟恨玉枕穴上輕輕一拂,孟恨立刻暈了過去。
把孟恨放在一旁的石臺上,小青飛身出了閻羅殿,觀看呂云澄和神的驚天對決。
閻羅殿外,呂云澄和神已經斗到了白熱化。
神面上籠罩的虛幻霧氣盡數被劍氣斬落,露出和步驚云一模一樣的臉。
看到這張臉,小青終于明白那個標記是什么意思,轉而又覺得古怪,因為那并不是神的臉,而是一張易容面具。
小青是搜神宮最擅長易容的人,擅長制作一種名叫“天衣無縫”的面具。
世上絕不會有任何一種易容面具勝得過天衣無縫。
因為這東西真的沒有縫隙,可以完美的放置在臉上,如果給一個人戴上,即便那個人每日洗臉,面具也不會有任何扭曲。
最為玄奇的是,天衣無縫竟然會隨著臉型而成長,如果給一個小孩戴上,隨著小孩成年、老年,天衣無縫也會變為成年、老年形態。
時間越久,面具和人體越是貼合,最終近乎完全融合為一體。
把易容術練到如此地步,小青一眼就看出神帶著易容面具,易容成了步驚云的樣子。
他為什么要易容成步驚云?
不等小青想到問題的答案,呂云澄的劍氣已經替她做出了解答。
劍氣輕輕劃過神的臉龐,易容面具破碎成粉末,露出神的真容。
他的容貌既不威嚴也不英俊,或許曾經很威嚴很英俊,隨著時間的流逝,一切都已經不存。
神的臉上布滿了皺紋,密密麻麻的皺紋,不僅密,而且深,就好似被馬車碾過十七八次的爛泥地,又好似被釘鞋踩了三五十腳的烤紅薯。
不僅是小青,哪怕是呂云澄,也沒看過如此蒼老的面容。
隨著神的真面目被揭開,他的身上也散發出了一股古怪的氣味。
不是熏香花瓣的味道,也不是毒藥迷香的味道,而是人的味道。
極度衰老的人的味道。
滄桑的味道,疲憊的味道,垂暮的味道,不甘的味道,甚至能夠嗅到棺材板上的油漆的味道。
神當然不會住在棺材里,但那股垂暮的死氣,讓人下意識的想到了棺材。
可即便如此,精通易容術的小青,仍舊可以從神的面部輪廓上看到步驚云的影子。
他戴著的可以說是步驚云的面具,也可以說是他年輕時的面具。
那是他最青春、最熱血、最豪氣、最雄姿英發、最壯志凌云、最值得懷念的年代!
看到這張臉,所有人都會明白他為什么想要步驚云的身體。
一個老的似乎隨時都可能化成灰的人,是很難抵御年輕肉體的誘惑的。
“呵呵!”
呂云澄發出了一聲不屑的嘲笑。
“你看不起我?”
“我為什么看得起你?”
“你也有這么一天,等你老成這個樣子,就會明白青春年華的可貴了。”
“我的年齡雖然比你小,卻并不比神母小青小多少,只不過我精通玄門正宗絕學,以天地元氣淬煉身體,不僅延年益壽,而且長生不老。”
“什么!”
“我的壽元比你只多不少,而且哪怕到了壽元耗盡的那一天,容貌也不會蒼老成這個樣子。”
神聞言露出了一絲笑意:“步驚云的肉身還未長成,你的肉體比他卻是強得多了。”
“當初也有人這么想過。”
“那個人呢?”
“骨灰都已經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