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啷!”
魔氣森然的干將魔劍掉落在地。
諸葛無為飽含浩然正氣的飛刀,呂云澄適時擊殺罪魁禍首,再加上七夜點醒魔障的“劍一·神魔改·了無痕”。
被魔念封閉千年的善念終于蘇醒,干將善良正直的靈魂,在這千多年的時光中,首次占據到了上風。
滾滾黑云盡數消散,如同火焰般飄飛的魔氣飄散無蹤,魔紋退散,魔眼復明,魔神終于變成了——人!
干將的善念被封鎖在靈魂深處,雖說大部分時間都在沉睡,至少戰斗的時候是醒來的,能夠觀察到外部。
來不及做任何感嘆,干將伸手扶起倒在地上的七夜,自責的說道:“如果我當年有你一半堅韌,就不會發生這些事情了,這一切都怪我啊!”
諸葛無為召回九天元陽尺,釋放出金花紫氣,恢復眾人的狀態。
“前輩這話有些不妥,當初的事情并非都是你的責任,至少主要的過錯不在于你,師父曾經和我說過,不要用他人的過錯懲罰自己。”
諸葛無為的話很認真,而“不要用他人的過錯懲罰自己”,翻譯過來就是好人不該被拿槍指著!
一件錯事,道德水準高的和道德水準低的,產生的罪惡感是不同的。
道德水準低的,大多數不會覺得自己有錯,只會把錯誤歸責于別人,仇恨抱怨,自欺欺人,比如當初的龍嘯云。
道德水準高的,會覺得一切都是自己的問題,把錯誤歸結于自己,自我懲罰,默默承擔,比如當初的李尋歡。
但還是那句話,好人不該被人拿槍指著,老實人也不是活該挨欺負。
在這件事情中,干將有沒有錯?
但主要責任絕不在于干將。
首推蚩尤殘魂,其次天劍老人,一夕可以排第三,干將最多第四。
如果按照比例來分配,干將的責任不會超過一成,把罪責歸于干將,是完完全全的“欺負老實人”的行為。
諸葛無為的性格和李尋歡、花滿樓有幾分類似,因此呂云澄對他的教導,主要在于不要一直當“老實人”。
該是你的責任,主動承擔;該是你的過錯,主動承認;該是你的機緣,那便牢牢把握,一定不要讓出去。
別人的責任和過錯,只有在本心愿意的情況下,才能有選擇的承擔,絕不能遭受讓人作嘔的道德綁架。
聽著諸葛無為的話,干將露出一抹無奈、糾結、凄涼,卻又釋然的苦笑。
他能怎么說?
當初的事情都是師父的設計?
我、莫邪、一夕都是受害者?
干將能夠感覺到,自家師父已經被一位不知名的強者抹殺,再也不存絲毫痕跡,又何必再把這些說出來?
反正已經承擔這么多,再多承擔一些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萬般罪責,都歸于我吧!
干將道:“你便是七世怨侶?沒想到竟然是如此果決的人物。”
七夜服下一顆丹藥,笑道:“家父對晚輩的教導,主要在于堅韌果決。
雖然沒能學成家父的本事,但家風傳承、父親威嚴,不敢有絲毫辱沒。”
“你父親是一個了不起的人。”
干將已然想到,在蚩尤血穴中擊殺天劍老人的,定然是七夜的父親。
雖然不了解呂云澄,但只憑那一劍的絕世鋒芒,便足以讓人為之驚嘆。
“少年郎,我是一個失敗的人,似乎沒什么能夠幫助你的。
不能提供建議,也不知道未來的命數會如何,唯一能夠有所助益的,或許便只有這個了!”
話音未落,干將一把抓住七夜的脈門,千年功力盡數灌頂進去。
“少年郎,不要拒絕,這些功力并非魔氣,而是我千年積累的本命劍元。
我入魔千年,身體早已被魔氣徹底侵蝕,千瘡百孔、傷痕累累。
能夠在死前見到你們這些優秀的晚輩,能夠恢復片刻清醒,吾心甚慰。
郁結憾恨一念泯,恩怨情仇皆如塵。黃梁一夢終需醒,惟覺笑傳醉夢中,莫邪,我來了……”
干將入魔千年,又以自身的情感執念維持無淚之城,身體結構早就已經發生了不可逆轉的改變。
如果沒有被點醒,還能靠著蚩尤血穴的力量維持身體結構。
從入魔中醒來之后,便只是一個壽元耗盡、瀕臨死亡的老人。
此時的干將,就好似一輛已經徹底報廢的高級跑車,雖然車的每一個零件都已經衰朽老化,但油箱里面還有滿滿的汽油,這是僅有的價值。
沒有人能夠拒絕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在臨別之時的最后饋贈。
七夜雖然不想讓干將就這么逝去,但以干將此時的狀態,就算能夠勉強茍活,和死了又有什么區別?
或許還不如死了!
莫說七夜,連素天心都沒有阻止,面帶哀傷的看著干將轉注本命劍元,最后油盡燈枯、化為灰燼。
天劍老人身死,蚩尤血穴被呂云澄安撫住,干將徹底消散。
無淚之城這處特殊小世界,失去了能源的支持,即將崩塌消散于世間。
與無淚之城緊緊相連的素天心,在無淚之城崩塌之后,能不能繼續存活,也是一個未知數。
素天心對此并不在意。
說句不好聽的,孤獨寂寞的活了一千多年,她早就已經活膩歪了。
生死這種事情,素天心早就已經全不在意,生亦何歡,死亦何懼,能活著就繼續活,不能活也無所謂。
這種心態可以說是擺爛,卻又有幾分大徹大悟、諸法皆空的感覺。
“轟隆!”
伴隨著干將的身影消散,無淚之城的時間恢復正常。
千年時光沖刷而至,轉瞬間便把這座巍峨高聳的巨城,變為了考古學家最愛的古城遺址。
七夜盤膝坐在地上,導氣歸元,抓緊時間消化干將灌頂而來的功力。
干將魔劍懸浮在七夜身側,顯然已經徹底認同了七夜這個主人。
就在眾人松了一口氣的時候,忽然發現天空大地出現了變化。
天空如同玻璃般碎裂開來,大地裂開一個個口子,狂暴無邊的殺氣直沖霄漢,好似有一只魔頭要破土而出。
剛打完一只,馬上又來一只。
哪怕是紫萱、諸葛無為這種性格堅韌的,也感覺到了一絲絲絕望。
諸葛無為緊握九天元陽尺,注意力極限集中,想要拼死發動最強一擊,為師弟師妹爭取逃命的機會。
小李飛刀的優勢就在于唯心,是一種近乎絕對的唯心力量。
雖說每出一刀,都會大量消耗自身的精氣神,但只要信念還在,便可以在絕境中壓榨潛能,射出絕命一刀。
活著就有希望。
當面對不可力敵的強敵的時候,最佳選擇便是留一兩個人斷后,其余人飛速奔逃,修行有成再行報復。
這種戰斗,在極樂靈屋中模擬了不知幾十幾百次,紫萱等人都已習慣。
怎么可能習慣!
不論極樂靈屋模擬的多么真實,那也僅僅只是模擬,還有呂云澄鎮守,絕對不會出現任何生命危機。
此時很可能是真正的生離死別,那種感覺是全然不同的!
素天心道:“不必擔心,如果真的出現什么意外,我便是拼得一死,也會送你們安全出去。”
諸葛流云苦笑道:“目前這狀態,哪還有什么安全不安全?”
燕紅葉道:“準備拼命吧!”
諸葛無為道:“我斷后!”
“師兄,你……”
“你們還有力量么?目前只有我還有一戰之力,也只有我可能對敵人造成傷害,我不斷后誰斷后!”
溫潤如玉的面容變得堅毅嚴肅,如果說先前的諸葛無為是謙謙君子,如今就是準備舍生取義的猛士。
他的身軀并不高大,身材也不怎么健壯,但這精氣神勃發的狀態,卻讓人覺得這是一座高山。
一座打不倒的高山。
飛刀出手需要時機,因此眾人此時并未退走,反而靜靜地等待,期盼為諸葛無為創造出手機會。
浩然正氣和沖天殺氣毫不畏懼的對撞,方圓數百丈一半是白色,一半是血紅色,猙獰而又詭異。
鮮血組成的巨手從大地的裂縫中探出,根據手的大小,如果是正常的人體形態,那么身高絕對超過三十丈。
三寸七分的小刀。
身高百米的巨人。
這是一場比例懸殊的對決,但諸葛無為沒有別的選擇。
除了迎難而上!
只能迎難而上!
“好久沒有看到你們這么有意思的年輕人了,在殺你們之前,我可以給你們個機會,說說自己的遺憾。”
“血魔”的聲音并非扭曲的噪聲,反而非常的圓潤,非常的好聽,頗有幾分厚重威嚴的感覺。
只聽這個聲音,不像毀天滅地的大魔頭,反而像是一個慈愛長者。
素天心道:“我沒有遺憾!”
諸葛無為道:“如果我告訴你我的遺憾,你能放過我的師弟師妹么?”
“當然不能。”
“那我為什么要告訴你?又為什么要滿足你殺戮前的惡趣味?既然說了沒有任何意義,那便無需說。”
“你想帶著遺憾逝去?”
“說了是遺憾,沒說還是遺憾,既然無論如何都是遺憾,我又何必白費力氣?我是不會告訴你的。”
“不告訴我,那就說明有。”
紫萱冷笑道:“天地不完美,萬物生靈自然也不完美,既然不完美,那便一定會有各種遺憾。”
“所以呢?”
“我的遺憾是,不能在死前知道你的遺憾是什么,你能告訴我么?”
“真是個有趣的小丫頭。”
“咔嚓!”
地面的裂縫繼續擴大,百米多高的血魔從地縫中沖出,白骨王座隨之而升起,為血魔再添三分霸道。
“讓本座來猜一猜,你們這些少男少女,應該還沒體會過男歡女愛,這豈不是大大的遺憾?”
諸葛流云和燕紅葉對視一眼,想要說些什么,又想起諸葛無為的話,立刻便決定閉嘴。
所謂心有靈犀一點通,對視一眼便一切盡在不言中,又何必多言?
你要殺了我們,我們何必滿足你的好奇心?就不告訴你!
紫萱看了諸葛無為一眼,道:“如果我告訴你我心念的人呢?”
“本座或許會給你一條生路。”
“哦?那我就告訴你,我心中的那個人是……快出手!”
“嗖!嗖!嗖!”
無形飛劍洞穿血魔的身軀,劃出一道道腥臭的血痕,三張劍符緊隨其后,飛射到一半便已經爆開。
這是呂云澄精心凝聚的劍符,每一張劍符都封存了一式強招。
這三張劍符分別是千方殘光劍、上清破云劍、六滅無我劍二十三。
以劍法威能而言,做成劍符自然會有所損減,但紫萱要的不是威能,而是六滅無我劍二十三的劍氣領域。
她見過諸葛無為的飛刀,知道這一招的厲害之處,哪怕僅有剎那時機,也能造成穿胸破腹的損傷。
這便是機會!
絕命的機會!
機會近在眼前,諸葛無為當然不會錯過,九天元陽尺飛射而出,金花紫氣直沖血魔頭顱。
“噗!”
血魔頭顱中招,出現一個前后通透的巨大窟窿,迸射出瀑布般的血液。
不等諸葛無為放松,卻見血液已經如同九天銀河般灑下,化為滔滔不絕的劍氣,封鎖一切空間。
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諸葛流云正要冒險出手,紫萱一把拉住了他,大喇喇的向著劍氣走去。
看她的模樣,似乎存心找死,可讓人感到驚奇的是,紫萱所過之處,劍氣隨之而消散,竟不損她分毫。
血魔發出一聲無奈的苦笑,百米高的身軀消散于空氣,露出了真容。
不是別個,正是呂云澄。
“刷!”
呂云澄的胡子被抓下十余根。
紫萱不滿的說道:“爹爹,哪有你這樣的,我們遇險你不幫忙,這也就罷了,還裝神弄鬼嚇唬我們。”
一邊抱怨,一邊繼續抓呂云澄的胡子,似乎要把胡子抓個干凈。
如果說呂家男丁祖傳的是渣,那么女眷最大的愛好便是抓胡子,曉夢、千瀧、馨瑤、靜嫻,都有類似的愛好。
紫萱要用于燒呂云澄胡子的乾天火靈珠,在對付干將的時候自毀,如今只能親自出手,一根根的拔。
呂云澄連連擺手求饒:“別拔了,別拔了,就這么幾根了。”
“誰讓爹爹作弄我們!”
“我不是作弄你們,是給你們一個教訓,免得你們因為一點成功,便驕傲自滿,自高自大。”
紫萱:
“我是為你們好啊!”
紫萱:
“你們在昆侖歷練,以極樂靈屋模擬對決,會覺得一切都是虛的,唯有經歷生死危機,才能真正成熟。”
紫萱:
“無為的表現最佳,流云和紅葉的表現也合格了,你和七夜都稱得上是優秀,回去給你們獎勵。”
紫萱:
呂云澄松了口氣,為了套出小棉襖喜歡的是誰,繞了這么大個圈子,希望不要被她發覺吧。
緩步走到七夜身邊,輕輕撫摸七夜的頭頂,濃郁的劍元沖擊而上,快速幫助七夜煉化干將的修為。
相比于紫萱等人,七夜對于呂云澄的到來卻沒有半點驚訝。
干將的本命劍元中,帶有干將的部分記憶,七夜已經知道天劍老人之事,也知道老爹殺了天劍老人。
所以在呂云澄裝模作樣的時候,他并沒有出手的意思,只不過在最關鍵的時刻,悄悄提醒了紫萱一句。
兄妹倆的特殊傳信方式,連呂云澄也不知曉,就這么被瞞了過去。
等到呂云澄他日得知此事,那條已經盤的包了漿的七匹狼,就可以發揮出應有的作用了。
素天心認真觀察呂云澄,希望能夠從中看出幾分不妥之處。
不同于知曉真相的干將,她對于呂云澄并不滿意,不僅因為裝神弄鬼嚇唬人,還因為沒有幫忙對付干將。
就算是要歷練子女,這么做未免也太過危險了。
本以為是那種比較狠厲的父親,可看紫萱和呂云澄的親昵,卻又只能感覺到滿滿的依賴和寵溺。
矛盾的感覺讓素天心覺得不真實,同時又覺得無比的滑稽。
對于孤獨千年的老古董而言,這種滑稽帶給她一種截然不同的感受。
幫助七夜煉化了干將的本命劍元,又幫助諸葛無為、諸葛流云、燕紅葉恢復狀態,呂云澄這才看向素天心。
“這位道友,可看得仔細了?”
“非常仔細。”
“覺得如何?”
“原本我覺得你很嚴厲,隨后又覺得你很溫潤,矛盾的感覺讓我覺得你很虛偽,現在我也判斷不出什么。”
“嚴厲也是我,溫潤也是我,自古嚴師出高徒,該嚴厲的時候不能馬虎,該溫潤的時候也該溫潤。”
“如果他們打不過干將呢?”
“地府孟婆是我的干女兒,我和閻王的關系也不錯,便是死了我也能給拉回來,或者拉回轉世之身。”
素天心不說話了,她覺得呂云澄最厲害的本事,一定是扯犢子。
“你不會覺得血魔是假的吧?無淚之城下面一直都藏著血魔,一切的罪魁禍首也正是他,干將只是他掌控的傀儡罷了,我剛才在殺血魔。”
“血魔?”
“血魔死了,對于干將的束縛隨之而消失,我兒子那一劍才能點醒干將,他的火候,還是稍差一點。”
“我在無淚之城千年,熟悉這里的一房一屋、一磚一瓦、一草一木,從未發現過血魔的蹤跡!”
“我兒得了干將的傳承,想來也繼承了部分記憶,你可以問問他,我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素天心看向七夜,相比于呂云澄,她更愿意相信并肩作戰的七夜。
七夜點了點頭,道:“素前輩,無淚之城下面確實存在血魔,還有一座絕世兇神的軀干形成的血池。”
“什么兇神,竟有如此修為?”
“兵主蚩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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