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流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
呂云澄這招“桃花流水”,雖不能真個“淵深千尺”,卻如幽谷深潭,看似寂靜無邊,實則玄機暗藏,可隨時轉變為其余四十招。
換而言之,這招“桃花流水”便是辟水劍法的核心,辟水劍法上千種變化,皆是從此招演化而來。
王憐花學識淵博,詩詞歌賦、天文地理、醫卜星相、絲竹彈唱、琴棋書畫、飛鷹走狗、蹴鞠射覆,無一不會,無一不精,各門各派的武功也都有所了解。
只看了一眼,便洞悉了此招的玄妙。
雙臂一震,長袖突然翻起,如流云,如瀉水,招式靈動自然,精巧絕倫,口中朗聲吟道:“自傳芳酒翻紅袖,似有微詞動絳本……”
這兩句上一句乃是楊巨源所作,下一句卻是唐彥謙絕句,他妙手施來,竟無絲毫不諧之處。
看到王憐花的招式,呂云澄想到前世某論壇上的經典問題:有哪兩句本毫不相干的詩句,拼在一起卻天衣無縫
什么“垂死病中驚坐起,笑問客從何處來”,“有朋自遠方來,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鞭數十,驅之別院”均是段子,王憐花這一招卻是真的渾然天成。
辟水劍法乃朱文奎所創,朱文奎只精通繪畫,文學方面并不驚人,連名字都沒取。
呂云澄的才學也不怎么樣,但在完善招式名字的時候花費了偌大精力,不僅均有典故,每一招的典故也都熟爛于胸。
臨陣想詞自是不行,死記硬背卻是簡單的多了。
紫薇軟劍微微一彈,繞過王憐花的衣袖,刺向王憐花的腋下。
辟水劍法——杏花疏影!
“輕寒翠袖生,穿芳徑,十二闌干憑,杏花疏影,楊柳新晴。”
呂云澄興之所至,也來了一招舞劍吟詩。
劍鋒襲來,王憐花并無太多動作,只是氣貫全身,衣衫鼓脹而起,好似有千百條小蛇,在衣衫中飛竄游動。
口中誦念道:“霧氣暗通青桂苑,日華搖動黃金袍。”
這兩句一屬李商隱,一屬許渾,配合招式,仍舊是天衣無縫,渾然天成。
呂云澄身隨劍走,左手大須彌神掌悄然轟出,掌力吞吐不定,讓人分不清是虛是實。
王憐花左手下垂,五指連續點出,身形突轉,右手自頰邊翻起,抓向呂云澄的手腕,誦念道:“垂手亂翻雕玉絆,北人多識綠云鬟。”
呂云澄手指輕輕一彈,紫薇軟劍爆射出重重紫芒,好似一面紫色的帳幕。
由于呂云澄白日里愛穿紫袍,劍勢展開,整個人都藏在劍影之中,忽東忽西,忽南忽北,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忽虛忽實,忽陰忽陽,變化無窮。
“對瀟瀟暮雨灑江天,一番洗清秋。”
王憐花聽聞此句,眼冒精光,興致大起,和他斗武的尚有沈浪,能文斗武斗一起來的,卻只有眼前這位小友了。
他卻不知,呂云澄是提前做好了“答案”,真才實學怕是還不如孫小紅。
“纖腰怕束金蟬斷,寒鬢斜簪玉燕光。”
“黃鸝久住渾相識,青鳥西飛意未回。”
“簾前春色應須惜,樓上花榻笑倡眠。”
王憐花每出一招,便誦念一聯詩句。
每一聯詩句均出自兩位詩人,原本絕不相干,但配合著王憐花的精妙招式,卻又讓人覺得,這兩句詩本就該如此組合。
呂云澄同樣舞劍吟詩,不過并沒有這般炫技,只是根據招式引經據典。
用“纖云弄巧”,便誦念:“纖云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
用“雨疏風驟”,便誦念:“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
用“樓臺煙雨”,便誦念:“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
王憐花唇紅齒白,修眉朗目,面色白里透紅,有如良質美玉,呂云澄劍眉星目,面如傅粉,容色似玉,溫潤澄澈。
兩人均是天下有數的美男子,出招之時,均帶有一股極具吸引力的邪異魅力。
若是不知情的,怕是會覺得兩人是孿生兄弟。
前番林仙兒和藍蝎子打架,好似蜂飛蝶舞,美不勝收,呂云澄感嘆女人打架最好看了。
此時和王憐花這一番切磋,在孫小紅看來,比林仙兒和藍蝎子美妙一百倍一千倍。
打架好不好看,和男人女人無關,只和顏值有關。
大歡喜女菩薩也是女人,她打架絕不會有一個人說美。
王憐花和呂云澄都是男人,可動起手來,身形之優美,出手之瀟灑,動作之靈秀,怕是傳說中的公孫劍舞、霓裳羽衣,也不過如此。
兩人出手越來越快,招式越來越巧。
呂云澄和劍光融為一體,讓人分不清哪里是劍,哪里是人,王憐花則好似一朵盛開的曼珠沙華,血紅色的花瓣閃爍著奇異的魅力。
紫色和紅色交織在一起,劍氣和詩歌混合于一身,形成一種難以言說的邪異美感。
哪怕踏前一步會墮入地獄,也會有無數人飛蛾撲火。
孫小紅雙目放光,想到自己已然拜師王憐花,若是也換上一身紅衣,和呂云澄切磋演武,琴瑟和鳴,那該是何等的美妙。
管他什么無雙劍舞,纖云弄巧,都能給比下去了吧!
想到此處,孫小紅面上多出一抹紅暈,暗罵呂云澄不正經,把自己都給帶壞了。
呂云澄和王憐花切磋,郭嵩陽和鐵傳甲自然也不會錯過。
兩人靠的不如孫小紅近,卻也看的清清楚楚。
鐵傳甲心說這個拔劍砍人的家伙,竟然還會如此行云流水,曼妙無雙的劍法,這種劍法,倒是比鐵血十二式更配這張臉。
郭嵩陽則是目不轉睛的看著,半點細節也不想錯過。
他的劍法有兩處明顯破綻,一是劍氣收束不住,二是招式銜接不夠流暢,需要吸收新奇的武道來彌補破綻。
短短時間內,云澄和王憐花已經斗了三百招。
呂云澄劍勢如小橋流水,如綿綿細雨,如薄霧濃云,如幽谷深潭,招式不同,卻盡是水之變化,流暢圓融,滔滔不絕。
王憐花出招千奇百變,這一秒是武當流云飛袖,下一秒又是密宗大手印,再下一招又是峨眉四象掌,不管是什么樣的招式,都是拿捏精準,恰到好處。
無論誰的武道精要,只要能學成幾分,補充在劍法之中,必然能讓劍法大大提高。
三百招過后,呂云澄和王憐花大生知己之感,出手不再留力,壓抑許久的狂性同時爆發。
王憐花并指成劍,用出各門各派的精妙劍術,包括沈浪的滄浪劍法。
呂云澄手中紫薇軟劍忽軟忽硬,忽而綿密如雨的辟水劍法,忽而奇拔峻秀的華山劍法,忽而剛猛凌厲的鐵血十二式,忽而攻守合一的大須彌劍式。
不管是對手的劍法,還是曾經見過的招式,哪怕有半招可用,都毫不猶豫的施展出來。
呂云澄甚至化掌為劍,從驚濤掌中演化出三招強招,用以對付剛柔并濟的滄浪劍法。
三百招,四百招,五百招……
在這個一招決勝負的世界,兩人斗了足足五百余招,招式仍舊沒有演化完畢,出手仍舊沒有半點重復。
“嗤!”
漫天紅影凝為一體,王憐花食中二指猛地點出。
“鏘”
紫芒寒光瞬間消散,紫薇軟劍好似一條長龍,迎上王憐花的手指。
紫微化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