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十點四十分,電閃雷鳴。
稀稀拉拉的小雨下了一整夜,酷熱的夏季迎來了一份難得的涼意。
早晨起來,晴空墜落的雨滴漸漸褪去,我換了身長袖T恤衫和稍厚些的長褲,拿著鐵鍋去早點攤要了三碗豆腐腦、兩根油條、一片油餅,與爸媽吃過早餐,我抓起一本古玩書看到九點半左右,便坐公交車來到健宮醫院,上二樓,往骨科住院部走。
樓道里,幾個護士端著白磁盤忙忙碌碌著,我側身避開一個拿著血壓儀的大夫,轉身推開了208病房的門。最外面床位的那傷了膝蓋的中年人不知是去做檢查還是干什么,不在屋,房間里只有席蔓莎一個人,她正半靠在床頭無奈地看著我,“你看你,大老遠跑一趟何必呢,快坐吧。”
我點點頭,剛要在中間的病床上坐下,結果卻徒然一愣,眼巴巴地看了看席老師的手。
此刻,席蔓莎不僅右臂被打上石膏吊在脖子上,居然連左臂也同樣裹著白紗懸于胸前。
我有點傻眼:“您這是?”
席蔓莎略不好意思地嘆了口氣,“昨兒晚上在醫院花園里遛彎時沒看見路,踩在石頭子上摔了一跤,右手不能動,落地前就用左手撐了下地,嗯,也骨裂了。”我汗,你也忒脆弱了吧?不過想一想,我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倘若換成我措不及防地摔倒時,用單臂支撐全身的重量估摸也得受傷,更別說身體一向單薄的席蔓莎了,沒骨折都是好事兒。
“那今天還能出院嗎?”
“能,姐夫他們一會兒就到,唉,讓你見笑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會這么沒用。”
“您可別這么說,現在好點了嗎?”
“大體沒事,醫生說靜養一個月就差不多了。”
老師與學生很難有共同語言,我倆有一搭沒一搭地瞎聊,一邊盯著電視機看,一邊靜等蔣妍父女的到來。不得不說,健宮醫院的設施非常齊備,病房有衛生間,淋浴噴頭,二十四小時熱水,液晶電視,比宣武醫院那光禿禿的病房不知強了多少倍。
我去了個廁所,洗過手出來時,才注意到床頭柜上的飯盒,里面是大米粥,飯盒蓋拖著一個雞蛋、一個小花卷和一疙瘩咸菜,“您早上沒吃?”說完這話,我才后知后覺地拍了下額頭,自己問得確實有些多余,“您手傷了,我喂您吧?”
席蔓莎眼睛瞅瞅已冷冰冰的粥,遲疑片刻,搖搖腦袋,“……算了,老師不餓。”
我瞧了眼她臉上的表情,逐拿起飯盒往外走,“您稍等,我去把粥熱熱。”
問了護士,她卻說護士站沒有微波爐,經人指點,我來到了神經內科的監護室,按了按門口的鈴,跟給我開門的護士好說歹說了一陣,人家才挺不樂意地把飯盒拿走,五分鐘后交還給我。道了謝,我回了208病房,把微波爐熱不了的雞蛋剝了皮,放進米粥里加熱,“……先吃個花卷?”
席老師許是真餓了,客道地推辭了幾下,終究還是點了頭,“唉,那麻煩你了。”
見她裹著病號服的腿往里挪了挪,我就挨著她坐了過去,拿起花卷送到她略顯蒼白的嘴唇旁。她猶豫著張張小嘴兒,用潔白的小門牙輕輕一咬,小口小口地咀嚼著。不多久,畫卷和米粥都進了席老師的肚子。
十點四十分,我正喂她吃最后一個雞蛋呢,房門一響,那個我昨天見過的中年人和他愛人雙雙進屋,他愛人推著輪椅瞧了瞧我,呵呵笑道:“小席,瞧你男朋友對你多好,還喂著你吃。”她丈夫拿胳膊肘拱了她一下,“……別瞎說,那是小席學生。”
我和席蔓莎臉都一紅。
心里話講,對她也好,對蔣妍也罷,我都心存著些許好感,但也談不上喜歡,嗯,具體怎么描述呢,很不要臉的說,就是她們倒追我我八成會欣然接受,可如果她們沒有行動,我也不會主動追她們,畢竟像席老師這么漂亮的女性,我自認是高攀不上她的。
吃過雞蛋,席蔓莎讓我幫她給蔣妍的手機打去了電話。
撥通后,我拿手機放到她耳朵邊舉著,只聽她道:“喂,妍妍,你跟你爸啥時候過來……什么?鞋壞了?我就說讓你上正規商場買鞋吧,你偏不聽……那你打車去姐夫公司?好,大概多久……哦,一個半小時啊……嗯,不著急,顧靖在醫院陪我呢……對,他來了快一小時了……叫他干嘛……哦……”席蔓莎眼神示意讓我聽電話。
我眨眨眼睛,“喂?”
“鏡子,拜托你個事兒,我鞋子開膠了,估摸還得半個小時才能到我爸那兒,我爸好像也在開會,剛剛打了電話沒人接,嗯,你要是有工夫的話,干脆把我小姨送到我跟和平街北口租的一居室那兒吧?你也認識路,打個車就到,路費到時讓我爸給你報銷。”
“去和平街北口?”席蔓莎家不是住四路通嗎?
“是啊,她受傷的事兒沒敢跟我姥姥姥爺說,打算先在我家把病養好了再回去。”
“哦,那好,交給我吧。”
“行,夠哥們兒,改天請你吃飯,嘻嘻,那我找完我爸,就直接回和平里了哦?”
“好,一會兒見。”
離的很近,席老師也聽到了我們的對話,趕忙插話道:“別,不用麻煩了。”
我已經掛掉了手機,“您就別跟我客氣了,蔣叔叔公司可能有事,在開會,或許一時半會過不來,嗯,那咱們收拾收拾東西準備出院?”
無奈之下,席蔓莎只得慢慢點了頭。
我去衛生間把飯盒刷干凈,拿了個保溫杯盛了點電熱水壺里的涼白開,“您先喝口水,然后把身份證和醫保卡給我,我給您辦出院手續。”
將不銹鋼水杯送到席蔓莎唇邊,微微上揚。
席老師則扯著脖子咕嚕咕嚕喝了兩口,見她嘴角有水漏掉,我忙抓過一片餐巾紙給她擦了擦,然而,注意力一放在紙上,左手的力度便沒有控制好,杯子揚高了些,水一下就從另邊的唇角溢了出來,刷地流到脖子上。
“抱歉抱歉。”
“沒事兒。”
我快速捏著餐巾紙順著脖頸上的水流線路擦拭,嘴唇,腮幫子,下巴,脖子,鎖骨……
但我的速度終歸沒有水快,當我用紙巾堵到她的鎖骨時,水流已然繼續下滑。我眼疾手快地急忙剎車,才沒有在慣性思維下把手繼續往下伸。
她脖子紅了紅,“……病例和醫保卡都在抽屜里。”
我飛快收回目光,咳嗽了咳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