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眾人遭逢大難又舟車勞頓近兩月時日,早已是疲憊不堪,老伯便讓那甄佑才,也就是剛才領著眾人進菊園而后現在杵在一旁的中年男子,甄世備的親哥哥,領著石府一行人去落腳歇息。
“在他們身上我看到了軍旅的風采。”老伯說。
“是啊,怎么說也是石鑫帶出來的。軍紀嚴明,恪守禮法,你也瞧見了,與我同行至菊園門口后,非要等我先進來通報才肯進來。”南宮雁應著。
“這未必是好事啊,不過會慢慢改變的。話說回來,龍耀雖護短,但也不至于如此極端吧,自己的弟子一個不落都救出來,而石鑫除了個養女,他的五個親生兒子或是他的孫子、兒媳竟未能保住一個。”老伯心存疑惑,剛才在洛飄零他們面前,他并不好這么問。
“所以,我的推斷是,不是龍耀不保,而是保不住。這次對方的行動顯然便是要將整個石府給埋葬,與石鑫關系密切的人必然首當其沖,龍耀沒有選擇,只能退而求其次。”南宮雁回。
“你也借此推斷出有朝廷方面的介入?倒也說的過去,不能為之所用必除之而后快。”老伯了然。
“畢竟石鑫作為護國五虎將之一,是對當今朝堂失望透頂而選擇退隱,告老還鄉,此番作為算是公然叛出集體的利益紐帶,而他又曾是西南云澤邊陲的鎮邊大將軍,雖退至渝都,但威望猶在,朝廷諸方豈能看著他再勾搭江湖草莽,建立起自己的威勢,到時西南諸郡必將脫離他們的掌控。”南宮雁說著。
“殊不知唇亡齒寒吶,中州各處邊境情況早已是風聲鶴唳,岌岌可危,沒了威震西南的鎮邊大將軍在,紅衣教對中州侵蝕的門路可又多了一道,已然在西南地域牢牢扎根的幽冥教和兜率幫也能借此在云澤境內壯大根系……再沒人制制那群利欲熏心的奸賊,任由之為非作歹,愚弄眾生,草菅人命,中州可還能再挺過十六年前那等劫數?”老伯說著有些義憤填膺。
石府覆滅后,西南方面,道義盟、九州結義、四海會盟已迅速作出應對,暫時穩住局面,將石府覆滅后帶來的損失降至最小。
石府一行人之事也暫告一段落。
“塵兒,過來吧。”老伯調整了下自己的心情。
受到召喚的姜逸塵這才來到老伯和南宮雁的面前。
“老伯,南宮叔。”姜逸塵拱手。
“好孩子,不錯,你易叔給了你二十天的時間從姑蘇來到菊園。二十天,對于熟門熟路的來說是綽綽有余,對于人生地不熟,而且還是第一次出島的你來說,想必并不容易吧。”南宮雁估摸著老伯應該要唱白臉,那紅臉就得由他來了。
“這畢竟是此行的考驗。”姜逸塵答。
“嘿,你可知有官府驛站的存在,每日間或多或少,各地間官府都有郵驛往來,你只要支付些銀兩,跟著驛使走,從姑蘇出發,便可直接來到千桃林前的岔路口,而后你便可自行來到菊園,不出八日,即可到達。”南宮雁有點打趣著說著。
“這,不知。”姜逸塵真沒想到還有這方法,劉啟大叔、若蘭姐、沈老板娘并無一人與他提過此事,看看南宮雁,再看看老伯,竟有點羞愧。
“嗨。傻孩子,跟你開玩笑呢,若你真這么做,倒是能很快來到菊園,但若是如此的話,那你可是要錯過不少朋友、不少趣事、還有不少歷練呢,是吧。”
“既然選擇出島,那什么事都得嘗試著去做,不論結果如何,哪怕做錯,經歷也能讓你成長,這樣,你啊,才能真正幫上老伯。努力啊,少年!”南宮雁輕拍著眼前這稚嫩少年的肩膀,而后徑自走出陶然閣去。
“是,謝南宮叔指點。”姜逸塵拱手致謝,卻已不見南宮雁的身影。
屋中陷入一陣沉寂,自與南宮雁商談完石府之事后,老伯便把注意力轉移到了這少年身上,打量了姜逸塵良久,也思考了良久。
姜逸塵因對于老伯的敬畏之心,同時念及此行的目的,讓他此刻忐忑不安。他還記得易大叔說的話,是去是留全由老伯定奪,若是老伯決定讓他回到島上,那他也就只能乖乖回去了。
“莫要緊張,就當這兒是在西山島。”老伯終于出言。
“你也毋須過于擔心我二話不說便遣你回去。不論如何,既然你已做出選擇,我定會顧及你的意愿,不過姑蘇到菊園一路,僅是第一個考驗。而后我還會給予你幾個考驗,證明給我看,你是否適合留下。”老伯接著說到。
“是。”聽到老伯并未直接將他打發回島上,姜逸塵松了口氣,想到而后的考驗,既有些擔憂,亦有些興奮,雖然不知有何考驗在等待著自己,況且老伯給予的考驗,必定不會輕松,但至少他有機會,能去努力下。
“你這段路程上的事兒,我有所知曉,千竹林酒坊的事干得不錯,園中和桃源鎮那邊已暗中做出了對應的布置,此事你不必掛心。我倒是對于凝碧山道上發生的事比較感興趣,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看的?”老伯肯定了姜逸塵這段時日的進步,但卻拋出了個姜逸塵始料未及的問題。
姜逸塵聽聞了剛才關于石府一行人之事,思緒也跟著在其中纏繞,原以為老伯和南宮叔留他在這,是想讓他長長見識,了解下江湖中的血雨腥風和局勢的劍拔弩張,然后問他是否有什么感想,沒想著二人卻并未問他一星半點兒與之相關的問題,一切倒都是自己一廂情愿,妄自猜測了。
一時間姜逸塵有些語塞,不知從何說起,目光閃爍,想從老伯的目光中尋得回答的方向。
“不要嘗試去揣度我的心思,更不要認為有什么回答可以迎合我的意愿,說出你自己的感受。”老伯見狀有些不喜,開口說到。
姜逸塵聞言,四目與老伯相對,又不知所措地低下了頭。
屋內又陷入一陣沉寂,過了半晌,老伯耐心依舊,也終于是等到了來自姜逸塵的回音。
“終究是為了討口飯吃。”只聽得姜逸塵憋出短短幾字。
又是一片寂靜,姜逸塵此時已不敢抬眼看向老伯,目光鎖定在地面上,靜靜地等待著老伯的回應。
“塵兒,江湖之事,沒有絕對的是非對錯,只是所在立場不同,所以你不需總是去迎合別人,你該有自己的看法。”
“是的,就像你說的,江湖也就是這么回事,都是為了討口飯吃。但為了討這口飯,你很可能放棄自己的原則,放棄做人的原則,為了能在江湖中更好的生存,你可能會為達目的而不擇手段,背叛、弒親、乃至眾叛親離,為世人所不恥!也很有可能,隨時隨地,就此丟掉性命!這樣的江湖,你還入么?”
老伯目光緊緊鎖定著眼前的孩子,眼眸中盡顯慈愛,不知不覺間,視線竟有些朦朧,可是他的語速卻由慢漸快,語氣由緩變沖,情難自已,老伯沒有強自去抑制自身的情緒,而眼前的孩子已不敢抬起頭來看向他。
“這樣的江湖,你還入么?”姜逸塵也問著心中的自己。
老伯的話語在他腦海中經久不息,他已不知做何回答。
“這個問題,你不必急于回答。通過后面的考驗后,再回答我不遲。”老伯說。
“好。”姜逸塵回。
“從島上出來后,你也是一路風塵仆仆,想必也未安安心心地休息過,你先下去歇息,這兩日不要去想這些問題和考驗,在菊園里走走逛逛,放松放松心情。”老伯說。
“一切聽憑老伯吩咐。”姜逸塵回。
“傻孩子,不要如此拘束,該放開時便放開,你過于束縛著自己了。”老伯語重心長地說。
“那塵兒先下去了。”姜逸塵盡量讓自己顯得自然,朝老伯拱手告辭,而后轉身朝門口走去。
“出門后一直往西側走,老甄在給洛飄零他們安排廂房,讓他也給你準備間。”老伯笑著搖搖頭,看著姜逸塵離去的身影,想到這孩子都還不知道菊園廂房在哪兒,便這么傻乎乎地走出了,趕忙喊到。
門外,姜逸塵聞言一個趔趄,真是出糗了,還是在老伯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