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重新評估了華騰汽車實力的毛希丁·亞辛,在一番思索之后,緩緩的點頭:“確實,貴公司的技術實力我們是認可的,否則我們也不會與貴方合作,但是貴方的授權費還是太高了。”
說了半天,又繞了回來。
張起航也不客氣,明確的表示:“但是500美元的授權費我方同樣無法接受,”說到這,張起航誠懇的對毛希丁·亞辛說道:“亞辛先生,您應該明白,貴國只是我們華騰工業集團走向國際的第一步,我們不能給后面的合作伙伴開一個糟糕的頭。”
毛希丁·亞辛自然明白張起航的意思:我不是不能答應你們500美元授權費的條件,但答應了你們500美元的授權費,其他人來找我合作的時候,我該怎么辦?如果我問別人要1000美元,對方說“你們與大馬國的合作還是500美元的授權費呢,憑什么要我1000美元?”,這么不完犢子了么?
毛希丁·亞辛能理解,但他并不準備體諒張起航的難處:你以后與合作伙伴之間不好談,跟我有什么關系?我要是答應了你的條件,我們大馬國可是每年都要拿出大把的金錢來的。
所以聞言,毛希丁·亞辛立刻說道:“張先生,我非常體諒您的為難,但這樣的價格我們確實接受不了,所以……我也沒辦法,”
頓了頓,毛希丁·亞辛幾乎是明示的說道:“另外,這也是寶騰汽車母公司的意思,您或許已經有所耳聞了,在DRBH集團內部,對于寶騰汽車與貴方的和這次合作,其實一直存在著不小的分歧……”
這話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其實我們大馬國內部,對于是否跟你們華騰汽車合作這件事,也是存在不小的分歧的,如果你堅持1000美元一輛的授權費用,那么這次的合作將有不小的可能告吹,如果是這樣,那我就只能表示“遺憾”了,另外我好奇的是,如果當真出現了這種情況,你張起航怎么向你們領導交待?
說白了,這就是毛希丁·亞辛向張起航發出的威脅。
望著非但是油鹽不進、甚至還向自己發出了威脅的毛希丁·亞辛,張起航不禁皺起了眉頭:大馬人這是什么意思?是覺得整個項目已經推進到了眼下這種程度,得到了國內多個部門和同志的關注,所以他們才有恃無恐?更覺得如果自己還在這種“細枝末節”的地方糾纏不清,會讓一些同志覺得自己“沒有大局意識”?
想到了這一層,張起航不得不承認,如果大馬人的心里是打著這樣的算盤的話,他們還真有可能成功,最終上面還真的很有可能發話。
畢竟現在是2004年,國家的改革開放還沒有深入到更新的階段,很多同志、尤其是上面的同志,在考慮事情的時候更多的還是“要算政治賬”、“要顧慮國際影響”,更是要“在國際合作當中,差不多就行了,不要太斤斤計較”,而張起航這種斤斤計較的行為,在一些同志看來“多少有些不夠成熟”,但是……
如果毛希丁·亞辛以為自己這么容易退讓,那他就打錯了算盤!
心里悄然打定了主意的張起航,一臉遺憾的對毛希丁·亞辛說道:“我一直以為我們雙方的會談很愉快,沒想到其中還有這么多我沒了解到的情況……亞辛先生,我一直以為合作是一件對雙方都有利、并且對于雙方而言是一件互利共贏的好事,但既然貴方內部還存在這么大的分歧,我倒是建議將下一輪的談判延后一段時間,貴方先梳理一下內部的分歧,之后我們再談,您以為如何?”
毛希丁·亞辛完全沒想到張起航竟然這么剛,竟然完全沒有受自己威脅的意思,不禁有些愕然:這家伙到底是不在和這其中的政治利害和彎彎繞繞,還是他壓根就不懂?
只是對于毛希丁·亞辛來說,遇到這種情況,一時間他也有些麻爪了,因為在他一開始的設想當中,在自己發出這番威脅之后,張起航就該乖乖的低頭了,但現在,情況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面對自己的一再加碼施壓,張起航卻沒有半分肯低頭的意思,反而選擇了跟自己硬鋼!
這就麻煩了!
完全沒意識到張起航竟然絲毫也不肯退讓的毛希丁·亞辛,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他之所以選擇了一再向張起航瑟施壓,并不是因為毛希丁·亞辛不重視寶騰汽車與華騰汽車的合作,正好相反,隨著這些年來華騰經濟的飛速發展,整個東南亞都因此而受益,否則也就不會有東盟中日韓“103”區域合作計劃了。
而即便是在大馬國內部,絕大多數人對于與華騰工業集團的合作其實也是十分看好的,畢竟在這之前,他們來華夏考察也不是一次兩次,而為了展示合作的誠意,華騰工業集團更是將凱越三廂版、凱越旅行版、凱越HRV以及研發后并沒有量產的凱越allroad總計四款車都送去了大馬國進行實地展示,同時展示的還有華騰工業集團自產的發動機以及手動/自動變速箱,可以說是將華騰工業集團的技術水平與研發實力向大馬國汽車工業界的人士做了一個全方位的展示。
在這次展示之后,整個大馬國的汽車工業界對于華騰工業集團的技術和研發實力已經有了一個清晰的了解,再加上華騰工業集團本身的胃口并不大,合作的誠意濃濃,所以雙方的會談其實還是非常愉快的,否則也不可能在短短一年多的時間里就基本達成了一致。而毛希丁·亞辛這次之所以出幺蛾子……
東南亞國家嘛,可能在很多人的固有印象里,大馬國的政體是一個與李家坡差不多的國家,但實際上不是那么回事,大馬國是一個君主立憲聯邦制的國家,君主立憲,還聯邦制,你聽聽這有多么復雜吧。
而更復雜的是,大馬國還有一個大家聽都沒聽說過的機構:統治者會議。
所謂統治者會議是由柔佛、彭亨、雪蘭莪、森美蘭、霹靂州、登嘉樓、吉蘭丹、吉打、玻璃市9個州的世襲王室最高領導者即蘇丹或拉惹,以及馬六甲、檳城、砂拉越、沙巴4個州的州元首組成的,其職能是在9個州中輪流選舉產生國家的元首和副元首;審議并頒布國家法律、法規;對全國性的伊S蘭教問題有最終裁決權;審議涉及馬來族和沙巴、砂拉越土著民族的特殊地位等重大問題。
統治者會議是大馬國的最高公權力機構,未經該會議同意,大馬國甚至不得通過有關統治者特權地位的任何法律嗎,而大馬國的總理和各州州務大臣、首席部長也有義務協助統治者會議的召開——你就說這里面的彎彎繞繞有多復雜吧。
而復雜,也就意味著利益相關方比較多,所以毛希丁·亞辛這次的來訪,代表的是大馬國沒錯,但只能代表其中的一部分人,或者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張起航確實是不懂這其中的彎彎繞繞,但沒關系,在看到毛希丁·亞辛并沒有因為自己這番言辭激烈的話而有進一步的反應之后,原本心里就對毛希丁·亞辛這次的來訪而感覺不太正常的他,心里頓時就有了底:我就說么,雖說此前寶騰汽車方面也覺得這個授權費有點貴,但也沒激烈到毛希丁·亞辛這種程度,而此前,自己也做出了“大家如果有分歧,都可以談”的態度,寶騰汽車方面也給出了積極的回應。
可這一次,毛希丁·亞辛表現的實在是有些反常,老話說的好,事出反常必有妖,現在可以確定了,這個毛希丁·亞辛忽然如此鄭重其事的提到授權費的問題,必然是寶騰汽車內部乃至是DRBH集團內部發生了一些自己不知道的變故,不過這都不要緊,寶騰汽車乃至于DRBH集團內部的情況發生了變化,自己是不是可以利用一下子呢?
最終,沒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的毛希丁·亞辛,頗有些悻悻的走了。
毛希丁·亞辛剛走,張起航隨即就撥通了陳海洋的電話,向他匯報道:“主任,亞辛先生剛剛從我這兒離開。”
“亞辛先生走了?”電話里的陳海洋立刻關心的問道:“你們談的怎么樣?”
在省里、在陳海洋看來,與大馬國寶騰汽車的合作,是華騰工業集團真正意義上走出國門的第一步,不但陳海洋高度重視,省里的領導同志們也高度重視,所以這次毛希丁·亞辛代表寶騰汽車過來,省里就給予了高度重視,若非現在華騰工業集團的規模擺在這兒,領導們高低得給毛希丁·亞辛安排幾個省外事辦的同志。
張起航搖搖頭道:“不怎么樣。”
“不怎么樣?”陳海燕的語氣頓時變的凝重起來:“怎么個情況?你給我仔細說說。”
陳海洋就是陳海洋,立刻敏銳的意識到可能情況發生了重大變化。
“亞辛先生是來跟我談凱越的授權費的問題的,”張起航說道:“他要求直接將授權費砍掉一半。”
陳海洋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將授權費砍掉一半?”
“是。”
聽張起航這么說,陳海洋不說話了,與此同時,他的大腦開始飛速的運轉起來。
華騰工業集團與大馬國寶騰汽車的談判,他不說全程參與也差不多了,所以對于其中的過程以及細節十分了解,在他看來,每輛車那1000美元的授權費根本就不算什么大問題,在此前,大馬國方面雖然對每輛車1000美元的授權費略有異議,但同樣也認為這只是小的不能再小的小問題……
那么問題來了,大馬國方面忽然拿著一個小的不能在小的問題開始大做文章,這其中透露出了什么信號?
他本能的認為這件事不簡單。
思索了片刻,陳海洋向張起航問道:“還有呢?”
張起航立刻說道:“還有就是亞辛先生的態度非常堅決,他表示,如果我們不肯再授權費的問題上表示出足夠的合作誠意,不排除推遲合作的可能。”
說完,不等陳海洋開口詢問,張起航再次開口說道:“在亞辛先生做出了這種表態之后,我表示他們與此前所表現出來的態度有很大的差異,希望能夠暫停下一階段的談判、他們內部能夠先梳理一下分歧,到時候大家就所有的分歧一起談,不要等我們解決了授權費的問題之后又出現了新的問題,大家談了這么久,最好都拿出合作的誠意來。”
聽張起航說完,陳海洋默默的點頭:“你安排的不錯……”
說完,沉吟了片刻之后,陳海洋再次開口向張起航問道:“說說你對這件事的看法。”
張起航立刻說道:“我猜測應該是大馬國內部或者DRBH集團內部出現了問題,比如高層的人員更迭或者職務變動之類,不過這就需要咱們外事系統、尤其是駐大馬國大使館那邊的支持了。”
陳海洋也是這么認為的。
之所以會有這樣的想法,原因也很簡單,以兩個國家高層對這個項目的重視程度,除了大馬國內部出現了問題,完全想不出來為什么會出現這種情況,而大馬國特殊的國體和政體結構,導致他們的內部腐敗情況十分嚴重,每一個在臺前的人都有強烈的“多撈點”的沖動,而一些人的背后本身就站著一個乃至好幾個人、要為這些人“服務”……
所以,有極大的可能,是原來的某些人“吃飽”了,而新上來的人有些“饑不擇食”。
一想到這,陳海洋就忍不住開始撓起了腦袋:如果是這樣,就真的麻煩了。
倒不是說給不起這個錢,而是你不知道盡頭在哪里,這邊剛剛搞定現在這個,你滿心歡喜的以為可以開工了,結果原來的人退了下去、換上來一個新來的,新來的這個繼續伸著手要錢……
尼瑪還讓不讓人過日子了?!
“小張,這個事情你不要著急,”沉吟了片刻之后,陳海洋說道:“上面也肯定不能看著大馬人出爾反爾、不守信用……嗯,如果咱們這邊有人陰陽怪氣的說話,你也不用對他們客氣,更不用給他們面子,該懟回去的就懟回去,這個事情該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吧?”
“有您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張起航說道:“懟人這事兒簡單,誰還不會啊……‘你說我們做的不好,影響了兩國的關系,那如果我答應了他們的條件,你敢不敢為他們擔保,他們不會提出新的、更過分的要求?你敢擔保,我就敢答應他們的條件!’”
說到這,張起航笑瞇瞇的說道:“我估計應該沒幾位同志敢拿自己屁股下面的椅子給我做這個保證吧?”
“你小子啊,嘴還是那么損……呵呵……”
聽張起航這么說,陳海洋也樂了,心里頭卻是暗自松了一口氣。
他剛剛之所以有這么一番話,其實并不是隨便亂說的,而是試探張起航的心態:他是知道張起航對這次與大馬國寶騰公司的合作有多么重視的,更知道上面給了張起航多大的壓力,在這個絕大多數關鍵環節都已經談完了的情況下,大馬國方面忽然提出了這種明顯就另有所圖的條件,陳海洋有點擔心張起航的心態會不會出問題。
但現在聽張起航這么說,陳海洋放心了:張起航的心態很好,很平和,這就好了。
倒是張起航,語氣忽然認真起來:“主任謝謝您。”
“嗯?”
“您放心,我這邊的心態沒問題,”張起航說道:“即便是最糟糕的情況:大馬國這邊的合作暫停了,也無所謂,我算了一下,重汽集團搞的這個防地雷車的利潤情況基本能夠與大馬國這邊的收入沖抵。
另外,對外合作嘛,咱們是抱著最大的誠意去跟人家合作,但如果對方自始至終都是抱著‘宰冤大頭’的心思,那這樣的合作不要也罷——我相信領導們目光如炬,知道責任在誰身上。”
聽到張起航這話,陳海洋在暗自失笑之余,忍不住道:“好家伙,現在就開始給我打預防針了?”
張起航也不藏著掖著,老老實實的承認了自己的那點兒小心思:“嘿嘿嘿……就知道我的這點兒小心思瞞不住領導您……”
“好了,不說這個了,”陳海洋臉上的笑容一收,對張起航說道:“這個事可不小,領導們都在盯著呢,現在發生了這么大的變故,我得立刻向領導匯報,你也做好準備,保不準領導要聽你的現場匯報。”
張起航立刻應道:“明白!”
“另外……”陳海洋略略一頓,接著說道:“放穩心態,領導們對于你這些年來做出的貢獻都是看在眼里的,先不說這件事的責任在不在你,就算當真在你身上,領導們也相信你有必須這么做的理由,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張起航鼻頭一酸,點頭道:“明白!”
這有什么不明白的,陳海洋這話的意思就是告訴張起航:就沖著你這些年來的貢獻,哪怕真的是你張起航的原因,咱們也無條件的站在你這一邊。
這屬于先給張起航吃一顆定心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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