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克塔是一個位于太平洋沿岸的木材小鎮。
這里貼著洪堡灣,周邊是大片的森林。
原先那些搬遷到此的華人,多半是在周邊的一些伐木營地做伐木工。
黃青云和自己身后的四五個華人小伙子進了鎮子。
這個鎮子的上的人,看起來都不是非常友善。
一個正在收衣服的老太婆盯著他們。
她的皮膚干癟得像是脫了水的橘子皮,毫無生機。
老太婆惡狠狠地剜了他們一眼,便急匆匆地抱著衣服回了屋子。
一個男人正靠在自己家門口的欄桿上休息。
他身上的背帶褲臟兮兮的,沾滿了泥土。
男人看見黃青云他們,面色陰沉。
如果不是看見他們幾個人身上背著的槍的話,估計早就走上來找麻煩了。
等到這些華人經過后,男人對著他們的背影吐了一口吐沫,嘴里罵了一句臟話。
“黃師傅,我覺得我們沒有談的必要了吧。”
老七觀察了一下周圍鎮子里的情況,低聲對身邊的黃青云說道。
“我感覺這里的人都不太歡迎華人回來,應該沒有和談的可能啊。”
“既然來了,談總歸要談一下,談不攏再說后面的事不遲。”
黃青云回答道。
幾個人騎著馬沿著鎮子中間的主干道一路向前騎行。
突然,幾個帶著槍的人懶懶散散地出現在了路的中央,把他們攔住了。
何三水和其他的幾個小伙子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槍。
“你們幾個就是過來談判的吧?”
一個胡子拉渣的男人一瘸一拐地從幾個人中間走了出來。
他的樣子,讓黃青云想起了下水道的老鼠,骯臟而又猥瑣。
“是的。”他坐在馬上,回答道。
“那跟我們來吧。”男人摳了一下鼻子,沖著他們揮了下手。
黃青云幾人跟著他們來到了鎮子外的一處伐木營地。
營地里面非常臟亂,地上到處都散落著木頭和雜物。
幾個和那個瘸子一樣邋遢的,看上去像是伐木工一樣的人圍坐在木桶邊上。
他們以桶為桌子在打著撲克。
見到黃青云他們進了營地,都看了過來,目光陰鶩。
除了他們以外,倒是沒見到什么其他的人。
“請下馬,先生。”瘸子轉過頭,對著黃青云幾個人說道。
“何三水,小六子,你們幾個待在外面,我和老七進去。”黃青云用漢語吩咐道。
他走到兩個人身邊,低聲對他們說道:“如果有什么情況,你們立刻跑路!”
何三水幾個人一臉錯愕:“黃師傅,要不然我們跟你們一起進去吧!”
黃青云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輕搖了搖頭:“不用。”
他看了一眼瘸子和那幾個人,輕蔑地笑了一聲:“就這幾個爛人,還攔不住我和老七。”
說罷,他便跟著瘸子向著營地最中間的帳篷走了過去。
營地其他的簡易三角帳篷不一樣,這是一個用帆布搭成的大帳篷。
黃青云他們拐到正面,發現里面放著一張桌子,桌子的邊上,坐著兩個人。
這兩個人一個穿著土黃色背心,嘴里吊著煙斗,
另一個一手上拿著一把匕首,一手抓著一根不知是什么動物的腿骨在啃。
而他的右手邊的桌子上,放著一把左輪手槍。
看著黃青云他們進來,兩個人都沒有要站起來的意思。
“你來談判的?叫什么名字?”煙斗男態度非常倨傲,他指了指桌子邊上的一個空椅子,示意黃青云坐下。
黃青云轉過頭,發現瘸子已經不見了,剩下兩三個人站在帳篷口。
“我叫黃青云,是來談判的。”他用英語回答道。
煙斗男聽見這個名字,皺起了眉頭。
他湊到了那個啃骨頭啃得滿嘴油膩的男人邊上,兩人切切私語。
“你是做什么的?在那個,什么,什么會館里擔任什么職務?”煙斗男結結巴巴地問道。
“你是不是應該先介紹下自己是誰?”黃青云面色沉靜,不慌不忙地說道。
他瞥了一眼旁邊那個還在啃骨頭的人。
那人心無旁騖地撕咬著骨頭上的肉,時不時用匕首剔上個兩下。
“我叫利德松·圖克,這里民團的團長。”煙斗男顯得有些不耐煩。
所謂的民團,是鎮子當地一種自發組織的民兵組織。
在西部偏僻的小鎮里,這種組織非常常見,平時是農夫,拿起槍就是民兵。
“你們鎮子的治安官呢?”黃青云問道。
“我就是!”煙斗男更不耐煩了,“喂,你到底說了算不算?”
“我說了算。”黃青云點了點頭,“我代表那些被你們驅逐的華人,所以才來談判。”
煙斗男的臉上這才露出了些許滿意。
“五萬美元!”他叼著煙斗,比出了一個巴掌,“你們給我們這個數,我們就讓你們回來!”
黃青云的臉冷了下來。
五萬美元?這完全是一個沒有誠意的數字,這代表著對面壓根就沒有談判的意思。
“你們那么大的商會,不會連五萬美元都拿不出來吧?”煙斗男咧開了嘴,露出了一口黑乎乎的爛牙。
“這個數字太過分,我不能答應。”黃青云干脆地說道。
“這五萬美元又不是給我的,你們華人搶了那些伐木工的工作,這是給他們的補償。”
煙斗男一臉不懷好意的樣子。
“荒唐!你們打了我們的人,毫無道理地把華人驅趕出這里,現在還跟我們要五萬美元?”
黃青云站了起來。
“你們沒有誠意,那也不用談了,就此告辭!”
“咚!”
旁邊那個啃骨頭的男人把骨頭扔在了桌子上,也站了起來。
他用把手中油膩膩的匕首在衣服上蹭了蹭,插在了桌子上。
似乎剛才骨頭上的肉塞了牙縫,他齜開了嘴,手指伸到嘴里開始摳牙。
這個人的犬齒看起來很奇怪,比一般人的要尖利。
他現在的樣子,像極了一只西部荒原的鬣狗。
這個人,就是哈尼夫資料中那個臭名昭著的罪犯——“鬣狗”塞思·馬什。
“你來了這里,還想走嗎?”馬什抬起了頭,死魚一樣的眼睛看著黃青云。
他的手,向著桌子上的左輪手槍摸去。
“哐啷!”
還未等他拿到那把槍,黃青云猛地抬起腿,一腳將那桌子踢翻。
他早已察覺這兩人圖窮匕見,所以先發制人了。
桌子砸在了另一邊煙斗男的身上,把他連人帶椅子砸翻在地。
馬什退了一步,彎腰想去撿掉在地上的左輪手槍。
卻被黃青云又是一腳踢翻在了地上。
他一膝蓋頂住了馬什的后背,從地上一把撈起那把匕首,架在了馬什的脖子上。
他早已看出來這個男人才是這里真正說了算的人。
而一旁的老七動作也非常快。
他舉起了槍,指著屋子里的其他人。
黃青云把馬什從地上揪了起來,匕首的鋒刃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
“讓你的人滾開!放下手里的武器!”黃青云平靜地說道。天籟
馬什還是翻著死魚眼,他沖著自己手下向下揮了揮手:
“按照他說的,你們把武器放下,退開!”
剛才摔倒在地的煙斗男已經站了起來,他一聲大吼:
“你們誰都別想跑!”
營地外的樹林里瞬間出現了很多持著槍的民兵。
然而,營帳門口的那幾個人已經把武器放下了。
所以老七手中的槍瞬間指向了煙斗男。
兩人的槍口對著彼此。
“來啊!二換二!你媽媽的,看誰先死!”老七的喉結聳動著,表情極為兇狠。
黃青云手中略一使勁,
馬什脖子上的血痕更加明顯了。
“散開!散開!”他沖著身邊的人喊道。
黃青云拖著他和老七一起退出了帳篷。
民兵們已經圍了過來。
“讓他們退后!”
面對眼前這一大群人,他沒有絲毫畏懼,一如他當年在三河鎮面對數倍于自己的湘軍!
與此同時,他對著身后正在和敵人對峙的小六子還有何三水喊道:
“快!上馬!準備走!”
幾個年輕人聞訊,一邊舉著槍,一邊騎上了馬。
黃青云拖著馬什緩緩靠向了自己的馬。
那些民兵和馬什的屬下都不敢輕舉妄動,他們只能目送著黃青云和老七慢慢向營口靠去。
離營口大概還有不到十步遠了。
黃青云謹慎地觀察著對面,手里隨時準備有所動作。
“砰!”
突如其來的一聲槍響。
只在一瞬間,黃青云的身體驟然僵住了。
老七睜大了眼睛,他難以置信的地看見黃青云的后心綻放出了一朵血花。
一個子彈從黃青云的背部由下方射入,貫穿了他的肺。
開槍的是那個瘸子,他蹲在黃青云側面一個箱子的陰影下,手中的槍口正冒著煙。
黃青云用盡力氣,手中的匕首劃過,割開了馬什的脖子。
馬什攤倒在地,鮮血從傷口汩汩地涌了出來。
一時間槍聲大作,幾顆子彈同時打在了黃青云的身上。
黃青云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單膝跪在了地上。
他已經說不出話,用盡最后的力氣沖著身后的眾人揮手,讓他們趕緊離開!
離他最近的老七沖了上去,想要將他救出來。
然而,又一發子彈擊中了黃青云的脖子。
血液噴射了出來,捂都捂不住。
這個久經沙場多年的前TPJ將領,倒在了異國的土地上。
而老七,也被幾顆子彈擊中倒在了地上,不再動彈。
“黃師傅!”
“老七!”
何三水他們一邊向著民兵們和勞工騎士團成員還擊,一邊試圖沖過去把兩人的尸體搶回來。
但來自對面的子彈越來越密集,民兵也逐漸向他們逼近。
何三水一咬牙。
他沖著小六子和其他幾個人大聲喊道:“快走!要不然他們倆人白死!”
眾人沖出了營地。
民兵沒有馬,追不上他們,只能象征性地放了幾輪槍,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跑出了自己的射程范圍。
煙斗男的煙斗早已經不知去向,他走到了那幾具尸體前。
和他一樣站在尸體邊上的,還有那個開槍殺了黃青云的瘸子。
“那幾個人回到舊金山,怕是要招來華人的報復啊。”煙斗男深吸了一口氣。
瘸子面無表情地將槍重新插回了自己的腰間:“我早就說過奧尼爾的想法太蠢了,幾個星期前就該把那些華人都殺了,非要這么麻煩,搞什么綁架。”
那些華人要是來報復,那最好不過了,勞工騎士團的目的不也可以達到嗎?
就怕他們沒這個膽!
“那你打算怎么跟奧尼爾解釋‘鬣狗’的死?”煙斗男又看了一眼馬什的尸體。
瘸子沒有做聲。
他有些想法不太適合說出口。
死了更好,死了就少個人跟他分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