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并州。
連續大半月,荀燾和臧洪都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整日也是忙得腳不沾地。
作為朝廷委派而來,剛剛得以執掌郡中各項政務的太守,他們先前顯然沒有意識到太原郡和上黨郡的局勢會突然變得如此復雜。
不僅是這兩個郡,現在整個并州都亂作一團,從上郡、雁門郡等地傳到他們手中的戰報一份接著一份,在郡守府的公堂內堆成了小山一般。
往往是前一個問題還沒解決,立馬又有快馬來報,新的危機已經釀成。
荀燾和臧洪真正感到棘手的是,他們缺乏足夠強大的軍隊來面對當前的局面!
現如今兩人手下的郡兵由于常年沒有參與過像樣的戰斗,加之缺乏訓練、兵甲廢弛,導致戰力羸弱不堪,再加上先前清剿士族也牽涉許多軍中之人,兩人近日只是匆匆整合編制,根本沒有形成戰斗力……
這樣的軍力且不用說派出去平定叛亂,就連守備自保都成問題。
“誒,此番真可謂失策矣!”
荀燾看著成堆的告急軍報卻無能為力,只能是默默的嘆道。
現在叛軍的氣焰一天比一天囂張,說不定明天早晨起來就有新的力量加入他們,畢竟底層無知的百姓們的盲從性是很強的,只要有心人稍微煽風點火,很容易就會出大事……
現在并州各地方有些人不遺余力地宣傳著朝廷的無能,說當今天子剛愎自用,任人唯親,上下官員結黨營私,排除異己,戕害同族,惹得天怒人怨,因此才有“正義之師”出來主持公道。
從收集上來的說辭來判斷,就是那些先前被打壓的士族的殘余勢力所為。
對此,荀燾和臧洪都是有預料的,甚至連劉宏和荀爽也都是早有防備,甚至他們還故意調回北軍,意在縱容這些殘余勢力,讓他們充分暴露之后再一網打盡……
但他們的所有預料只是停留在輿論層面,完全沒有想到這些余孽會如此迅猛的發動大規模叛亂,而且還聯合了沉寂多年的胡人!
因為南匈奴和羌人多年的“順從”,朝廷早已忘了并州其實也是有異族生活的。
所以,為了彌補先前的失策,荀燾連夜寫了奏章上報朝廷:
臣燾言:自甫任太原守以來,朝乾夕惕,不敢懈怠。然上月邊城忽起戰火,已蔓延整個并州。臣在轄區內數度查察,此非外敵,皆內賊也。蓋賊人縱馬揚刀,屢劈良民,數燔屋宅,呼嘯而來,絕塵而去,迅捷如電,戰勢若風,邊兵死戰而不能留寇,幾亡于樓墻之內。臣等不忍百姓蒙難,況天恩在身,非死難報,故日夜鏖戰,生擒敵兵審問,俱逆黨也。或言王氏余孽未盡,今又卷土,不可不察。假以時日,戰火連綿,邊城同急,外敵環伺,鮮卑若是趁危馳奔,再掠邊民,則民望危矣!望陛下天兵速至,皇威迅臨,亟令諸逆聞風逃奔,解民倒懸,亦成武功……
寫完這份奏章之后,他又寫了封密報,然后叫來自己最親近的親衛,讓他騎快馬加急送到京城。
接著,他又令自己的副手日夜兼程趕往臧洪以及其他各郡,協調商議處置并州各士族族在牢中的剩余之人。
經過這些時日的審訊,這些人的罪行基本都已查實,在御史臺的監督下,沒有牽涉之人也都已經放了。
荀燾認為也是時候處置這些人了,若是再拖出其他狀況,此番陛下并州的謀劃豈不是前功盡棄?
這一批犯人中不僅僅有王氏家族,還有太多的各郡士族子弟,按照漢律,他們中的大多數都會處以極刑或者流放,若是真的這么處置,并州士族百年的根基便會受到滅頂之災,從此一蹶不振也是意料中事。
處理完這些,荀燾再次暗嘆道:
“希望一切尚不算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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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臧洪在上黨的日子則更加難過,有賴于前任郡守趙洪的“騷操作”,上黨原有的郡兵可謂全數“報廢”,而北軍在平亂之后又被張征西帶走,并沒留下人手填補郡兵的窟窿……
若說太原郡僅能自保,那上黨郡就是風雨飄搖、隨時傾覆!
臧洪無奈之下只能遣人在郡中四處招募新軍,好在上黨郡一直查抄士族錢糧倒是不缺。
不過,兵卒并不是花了錢招募一些民夫過來就能立馬作戰的,即便府庫中兵甲也還有些,但這些都是新兵蛋子啊!
若是真有戰事,讓這些新軍上去只怕都會變成送人頭的運輸大隊……
雖然有西河郡、太原郡在前面頂著,上黨距離叛亂的胡人還有士族有較遠的距離,但這些人會給他充足的時間把這些新兵蛋子訓練成軍么……?
臧洪對此完全沒有把握。
但作為郡守的他只能是每天前去郡兵營督促新兵訓練,就算是拔苗助長、臨陣磨槍,他也要試一試……
看著懵懂的新兵時常因犯錯還被教官責罵甚至是鞭打,臧洪只能是無奈的搖頭……
可是就在這樣艱難的情況下,老天還頑皮的跑來給他雪上加霜,臧洪渾身僵硬的站在城頭呆滯的看完三次日食后,唏噓的說道:
“也罷,只當是盡人事,聽天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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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茫茫漠北,如今已然是深冬,牧民們一年之中最難熬的時節。
先前晴朗的天氣早已不復存在,連日來的大雪沒過了很多地方,甚至連房屋都淹沒了一半。牧民們走在雪地里,都要將半條腿扎進深深的雪中。
這種嚴寒天氣對于鮮卑人來說是常見的,他們的生活中每一個冬天都是這樣的場景。
只是今年和往日有些不同。
南邊漢地叛亂的消息早已傳開,一些人蠢蠢欲動,畢竟數月前他們南下得了巨大的好處。
事實證明,漢人依舊是可以劫掠的對象,只要不再出現歐陽大將軍那種惡魔……
只是這樣的天氣條件下,就算鮮卑大軍能夠艱難前行,到達并州,也會由于戰力耗損嚴重而毫無作為,甚至弄不好還會陷入危機之中。
這樣的判斷在鮮卑人中是主流的意見,但是這顯然不符合王庶的想法,他連續派了幾批使者,找各種理由,希望能說服檀石槐出兵,但遺憾的是,無論這些使者如何巧舌如簧都沒能讓檀石槐信服。
他們哪里知道檀石槐早已和衛光達成了共識,那就是此時應該繼續蟄伏整合內部,等待時機成熟一舉拿下黃河南原。
所以,即便沒有大雪阻礙,檀石槐也不會此時出兵。
不過,對于漢朝最近的消息,他還是比較感興趣的。
檀石槐近來在衛光的講解下,對于漢朝內部的執政架構和朝廷的黨派之爭都有了大致的了解。
他和衛光都看出,這次宦黨的動作確實超出了以往朝堂爭斗的范疇,對于其后續的發展自然也是十分關心。
“子興,如今并州之亂南匈奴與羌人已深陷其中,若是我等假借其名,可能有些收獲?”
檀石槐再次打發走了王氏的說客,看到衛光走進大帳,便攏了攏火盆中的木炭平淡的說道。
“怎么,主公可是按耐不住了?”
衛光笑著反問道,他知道檀石槐為何會考慮改變策略。
看來這天象的威力還是大啊,連自己主公這樣意志堅定的人,也會被它撼動想法!
“誒,此時出兵不得其時,我自是知曉,只是我鮮卑與漢朝畢竟實力懸殊,但有些許機會本單于都不愿放過……”
“主公之憂光已明了,此策細思亦有可行之處,只是此時尚早……,別看如今天象異變,光料并州之亂參與之人尚未盡顯,主公,至少待光所遣細作有所回報再作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