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九阿哥要走,康熙想起正事。
之前叫人提溜他過來,是想要好好操練操練。
可是這樣慫樣子……
康熙難得猶豫了一下。
是要讓兒子緩緩,還是直接重錘?
隨即想到九阿哥的年紀,十七了。
過年后這一出出的,還將自己當孩子似的,自己要是不嚴厲些,什么時候能長大?
就這沒擔當的德行,還念念不忘搬出去住。
到時候放到外頭去,自己怎么放心?
他就板著臉道:“你已經不是孩子了,不是內務府點卯就算完成了差事,也該經經世情,明日開始每三日抽半日時間去刑部,去看一遍去年勾決的卷宗!”
九阿哥有些摸不著頭腦。
關心則亂,他有些著急。
昨天才算明白一出賬,這內務府總管實惠著。
他還想要長長久久的。
聽著這話,九阿哥有些著急。
“汗阿瑪,好好的,兒子經那個做什么?內務府現下正忙著,圣駕南巡,老十大婚,這一樁樁的……”
康熙看著他道:“不經那個,膽子什么時候能歷練出來?還跟昨天似的,遇到些事情就睡不著覺?”
九阿哥臉色通紅,很想告訴他,不是遇到事情睡不著,是想著過幾日夫妻小別睡不著覺。
鴛鴦交頸。
鸞鳳和鳴。
琴瑟相合。
他悶悶道:“就是趕巧罷了,兒子覺得這太醫診脈也神神叨叨的,未必作數,是先問了兒子才說的脈像,誰能保準?也許就是那么一說,好好的,兒子怕什么?”
康熙嗤笑道:“那是御醫,不是游街郎中,這樣的脈像還診不出來?”
九阿哥哀怨的看了康熙一眼。
真要是被嚇到,也不是因伯府的事情,而是因為皇父昨天那眼神。
陰惻惻的,
他汗毛都起來了,能不怕么?
康熙只當他嘴硬,道:“等到見識了民生世情,你就曉得這世上本無稀奇事,就不會再一驚一乍了。”
九阿哥臉色僵硬。
怎么覺得這個詞聽起來耳熟?
這算是因果么?
他存了私心,才將此事在御前捅開。
結果好像遭到報應了。
他并不想去看死刑犯的卷宗。
有那功夫,好好歇著不好么?
去年四哥倒是忙著那個,整個人看著都陰郁了。
想想也是,整日里聽著殺人放火什么的,沒有半點好事,這心情能好了才怪。
他嘆了口氣,道:“汗阿瑪,是兒子不對,不該生了小心思……兒子就是覺得,這開國傳下的公侯伯,都是有數的,折了一個白瞎了……”
康熙輕哼道:“跟你岳父、岳母比起來,伱行事是差了些,又是想一出是一出的,也沒個規劃……朕問你,要是新達禮的病沒有外因,就是年壽到了,你接下來準備怎么辦?”
九阿哥想也不想道:“那能怎么辦,看著錫柱降襲唄,還能如何?”
康熙仔細留心他的反應,道:“你既生了心思,想要將董鄂家的爵位轉支,這就死心了?”
九阿哥點頭,有些不理解的看了康熙一眼:“汗阿瑪,那是兒子岳父,不是兒子的兒子,兒子沒事操那個心做什么?”
康熙沒好氣的瞪了一眼:“不操心你昨天啰嗦了半天為了什么?”
九阿哥訕笑道:“那不是您問了一句,兒子就靈機一動,想到這個,就順嘴禿嚕了。這到底是丑事,要是沒有最好,有的話就想想好處,家族名聲是污了,可兒子岳父也能撈個實惠,不算是白吃虧……”
康熙想起調查的結果,臉上帶了肅穆。
“是真的,新達禮的日子不多了!”
他淡淡的說道。
九阿哥捂著嘴巴。
天呢!
天呢!
汗阿瑪身上又冒看不見的黑氣了!
難道汗阿瑪跟伯爺是舊相識,才這樣憤怒?
想想也不無那個可能。
好像兩人年歲差不多。
汗阿瑪小時候住在宮外,乳母就是董鄂家大二房的老太太,那與董鄂家子弟相熟也不稀奇。
康熙見他的模樣,以為他又怕了,道:“方才說的不是挺明白的,這事情揭開來,你岳父不算白吃虧。”
年歲不大,操心不小。
之前惦記著小舅子的前程,現在連岳父的前程都過問了,還真是好姐夫、好女婿。
九阿哥不敢看康熙的眼睛,怕露出什么來,耷拉著腦袋道:“這也不算什么好事……兒子心里還是盼著虛驚一場……”
康熙正色道:“剩下的事情,就由董鄂家自己處置,你不許插手!”
九阿哥忙站起身來,老實點頭:“汗阿瑪放心,兒子不敢。”
八旗關系復雜。
皇室與宗室。
皇室與勛貴。
都要保持微妙的平衡。
要不然八旗內部亂起來,大清也就不穩了。
皇家人插手勛貴爵位傳承,這個犯忌諱。
康熙見他還算聽話,看著梁九功道:“去御藥房取一壇靈芝酒給他。”
梁九功應了,下去取酒。
九阿哥聽著不解:“汗阿瑪,這是管什么的?”
康熙皺眉道:“不學無術,回去自己翻《本草》!”
九阿哥閉住嘴,不敢這個時候賴皮。
少一時,梁九功拿著靈芝酒過來。
就是比成人拳頭大一圈,一斤左右的分量。
九阿哥撇撇嘴,有些嫌少,忍著沒開口,謝了賞賜,退了下去。
乾清宮前的臺階下,四阿哥正背手站著,望向上書房方向。
九阿哥走過去,順著他的眼神望過去,就是一排房子。
“四哥瞧什么呢?”
九阿哥好奇道。
四阿哥轉頭看著他,仔細打量了兩眼,又看了看他手中的靈芝酒,道:“不是昨天著涼么,怎么用這個,咳的厲害?”
靈芝味甘,止咳平喘,可是外感初起者禁用。
九阿哥遲疑了一下,還是開口問道:“四哥,除了止咳,靈芝還有什么功效?”
四阿哥一愣,不明白他為什么問這個,想了想道:“補氣安神,對失眠心悸也對癥。”
九阿哥見他眼中滿是關切,原本想要隨口扯謊也扯不下去,就將能說的說了。
倒是不傻,曉得統一說法。
御前怎么說的,四阿哥跟前就怎么說的。
他心里越發佩服舒舒。
這算不算料敵于先?
加上太醫的佐證,現在他想說自己就是睡個了懶覺,才打發人去衙門告假,怕是都沒人信了。
“先頭聽這種官司,都是故事,沒想到身邊就有,一時想不明白,就沒睡好……”
九阿哥說完,還記得給自己找補:“沒有嚇到,就是有些想不明白,這要是身邊人使壞,還真是防不勝防……”
四阿哥聽完,這才曉得九阿哥蔫耷耷的緣故。
對于董鄂家的事情,他沒有點評。
百姓人家,一間房、二畝地,還要人腦子打成狗腦子。
這勛貴人家,侵產奪爵的故事,壓根就沒有斷過。
不過皇父說的沒錯,九阿哥這膽子卻是小了些。
整日里想著抓鳥摸魚,太過孩子氣。
也該見見世面。
只是他年前就交了刑部差事,如今在戶部行走,正在核算江南各府三十二年以來的賑濟錢糧統計。
尤其是松江府,本是衣被天下的富庶之地。
結果連續四年災荒,棉田損毀,糧豆絕收。
百姓無糧可食,走投無路,全靠官糧賑濟。
四年時間,撥往松江府的錢糧一次又一次,可是官吏貪墨,引起民亂。
到了三十六年,災荒才算緩和,去年則是豐年。
這次圣駕南巡,就要去松江府安民。
四阿哥撇開這個,看著九阿哥道:“負責審核去年案宗的是郎中陳朝君,你明日過去,直接尋他就是,客氣些,遇事多請教。”
九阿哥有些摸不準了:“四哥,弟弟不就是過去看看案宗么,還要應付人?”
不熟的人,他懶得應付。
四阿哥道:“尚書、侍郎要在,自然要主動過去見見,總不能大喇喇的過去,等著老大人們過來給你請安!”
九阿哥皺眉,嘀咕道:“弟弟不想去,景陽宮的藏書里,沒有這種涉及刑案的筆記么?好好的,去什么刑部啊,往返還多走二里地!”
四阿哥恨鐵不成鋼道:“當著旁人的面不許這么說!”
又想著九阿哥這回看案宗的差事是由董鄂家的秘事引起來,他又告誡道:“既是涉及陰私之事,不許再掛在嘴上!”
九阿哥抿了嘴,有些不情愿。
他也沒想到四處宣揚,可是不是還有老十么?
他這心思都掛在臉上,四阿哥瞪了他一眼:“之前在園子外頭我怎么告誡你的?就不能長點兒記性!到了刑部也是,少說不說,多看多學!”
九阿哥的臉立時成了苦瓜,道:“四哥,弟弟又不打算往后去刑部當差,看看案宗就行了,還學什么?真要學習,弟弟想著的是理藩院,內造辦、工部什么的,到時候譯個書,或者做些小東西……”
四阿哥見他浮躁,道:“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的,總要先踏實下來,讓汗阿瑪信得過!”
九阿哥聽了,若有所思。
汗阿瑪現下是有些小瞧自己,罷了,那自己就先乖乖的。
等到蒙古的藥材款收收,賬冊往他跟前一摔,他就曉得自己的能力。
自己最近是要忙些,蒙古王公在等著天氣轉暖。
現在京城有些早春的影子,塞外還是嚴寒,總要等到二月底,他們才會陸續出發。
九阿哥心里有了計劃,就覺得去刑部看案宗也沒有那么難熬了。
全當看話本好了。
三天去半天,還不用在衙門當差。
九阿哥想著,心里美滋滋的。
四阿哥問完緣故,也沒有留他,道:“回去歇著吧……”
說著,留意到他身上馬甲,道:“春捂秋凍,這早晚天氣還涼著,別著急換衣裳……”
“嗯嗯!”
九阿哥應著,與四阿哥作別。
四哥別的還好,就是婆婆媽媽的,有些啰嗦。
九阿哥心中腹誹,很是嫌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