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定門內,四貝勒府,正房。
已經是掌燈時分。
四福晉坐在東次間的南炕上的,眼前擺著炕幾。
懷里是個還沒有留頭的小女孩,粉雕玉琢的,眉眼之間極為精致。
正是貝勒府的二格格,格格李氏所出。
如今四貝勒府一妻兩妾。
兩妾就是出身內務府秀女的宋格格與李格格。
宋格格曾生下四阿哥的長女,未足月就夭折。
李格格則是生下二格格與二阿哥。
因為二格格是長女也是獨女,四阿哥也格外疼愛。
等到李氏生育二阿哥后,沒有精力照看女兒,四阿哥就將女兒送到四福晉這里教養。
二格格是康熙三十四年生人,如今虛歲五歲,還沒有到開蒙的時候。
四福晉就拿了象牙的九連環給二格格玩,正教著她怎么解扣。
大阿哥弘暉虛歲三歲,正是淘氣的時候。
他趴在炕幾邊上,給姐姐打岔。
姐弟倆相伴著長大,感情極好。
二格格被攪和了也不惱,抓了旁邊的小狗牙雕遞給弟弟。
弘暉接了,就往嘴里送。
他正是長牙的時候,口水噠噠的。
二格格見狀,忙將小狗牙雕拽回來,遞給他一塊爐果。
這個爐果比尋常的更硬,是四福晉聽了舒舒的建議,預備出來給弘暉磨牙的。
弘暉就是因長牙的緣故,有些牙齦癢癢,有了磨牙的東西,送到嘴里,心滿意足的啃起來。
四阿哥進來,就看到這一副安樂景像。
“阿瑪!”
二格格見了四阿哥,立時脆生生的叫了起來。
弘暉正是學說話的時候,也跟著在旁邊叫:“阿瑪、阿瑪!”
四福晉起身,迎上前去,幫著四阿哥去了外頭端罩。
四阿哥兩手搓了搓,去了寒氣,才抱起二格格,掂了掂放下,隨后又摸了摸弘暉的頭。
弘暉見狀,摟了四阿哥的大腿,仰著頭奶聲奶氣:“抱!”
《禮記》上記“君子抱孫不抱子的”,旗人規矩也是如此。
不過這是嫡長子,四阿哥并不是刻板之人,臉色柔和下來,也將兒子抱了起來。
弘暉“咯咯”直笑,開心極了。
四福晉在旁,臉上也帶了笑,低聲吩咐嬤嬤去預備膳桌。
少一時,膳桌擺上來。
現下雖從宮里搬出來,可是四福晉還是從宮里的例養孩子。
就是吃奶吃到六歲。
二格格與弘暉都沒有斷奶,不過姐弟倆也可以吃輔食。
現下桌子上就有一碟奶糕,是給姐弟倆預備的。
四阿哥這里是荷葉餅夾雞蛋,還有一份豆腐餡包子。
四阿哥喜素不喜葷,四福晉嫁過來多年,飲食也跟著相似。
搭配的菜就沒有大肉,只有一道酥魚是葷的,還有一個芥菜絲咸菜,剩下就是一道蘿卜素丸子湯。
四阿哥看到酥魚,夾了兩筷子。
這個是舒舒年前給四福晉的食方之一。
算是投桃報李,答謝四福晉給她宗室走禮單子做參考。
四阿哥想起西花園的魚,宗室都傳遍了。
實在是九阿哥捕魚的動靜大,又是光天化日之下。
那園子里又是侍衛又是護軍,還有太監與內務府官員,哪里瞞得住人?
早傳揚開來。
說什么的都有。
有羨慕的,說是寵妃之子,圣眷在身,才敢如此霍霍御園里的魚。
有嫉妒的,念叨什么紈绔皇子,不學無術。
還有添油加醋的,說九阿哥貪婪成性,借著內務府總管職位刮地三尺,賊不走空,連荷花池的魚都沒有落下。
四福晉看到這魚,也想起西花園的事。
等到膳桌撤下去,四福晉就笑著說道:“九弟妹說了,回頭制好了魚鲞要給咱們跟老五那邊分些……”
四阿哥搖頭道:“這老九,都十七了,還沒有個大人的樣子,盡帶著福晉胡鬧!”
四福晉笑著說道:“爺說的偏頗,我瞧著九阿哥可是比早先懂事多了……”
之前的時候,并不討喜,說話噎人,對著哥哥們也不怎么恭敬,不過在嫂子面前還算客氣。
四阿哥沒有否認,道:“早先欠兒欠兒的,比十四強不了多少!”
四阿哥早就看不順眼,作為哥哥,不是沒有想著教導過,可是八阿哥護得嚴實,九阿哥也不是聽勸的,彼此就疏遠了。
想到這個,他沉吟著,看了眼四福晉,想要說什么,看到兩個孩子又猶豫。
這么大孩子真是學舌的時候,夫妻倆說話都要避開他們。
四福晉見他神情,曉得他有話要說,低聲囑咐奶嬤嬤抱了二格格與弘暉下去安置。
兩人還沒有分院子,一個安置在東廂房,一個安置在西廂房。
屋子里只剩下夫妻兩個,四阿哥這才開口,道:“九福晉同八福晉關系不好?”
之前的時候沒注意,前幾日察覺到十阿哥攔著九阿哥不讓他去八貝勒府探訪后,四阿哥才發現不知不覺的,九阿哥、十阿哥與八阿哥好像疏遠了不少。
要知道,這兄弟三個因住得近的緣故,十來年的時間都是同進同出的,熱絡非常。
就是去年八阿哥大婚前后,九阿哥還折騰一場。
雖說后來惹人非議,行事有不妥當的地方,可是待兄弟的情分卻是實打實的。
四福晉性子寬和,不愛說人是非,可還是忍不住道:“許是兩人同年大婚的緣故,八弟妹自詡出身高貴,處處要壓九弟妹一頭,九弟妹也是家里嬌生慣養的,肯定不會一直忍著,就有了口角,不過我瞧著九弟妹厚道,并不是記仇的性子,知曉八弟妹小產還跟著難受了一陣子……”
聽到八福晉,四阿哥就皺眉。
他最不喜歡的就是郭絡羅氏這種鬧騰的性子。
他臉色繃著,道:“老八處處都好,就是沒有攤上一個好福晉!”
兄弟關系疏離,指定不是一方的緣故。
九福晉大方不記仇,沒有挑撥兄弟關系,那挑撥兄弟關系的是誰,還用猜么?
四福晉笑著聽著,沒有反駁,心下卻是不以為然。
她在宮里長大,見慣了眉眼高低,看出八阿哥的求全不大真。
對比起來,她倒是覺得八福晉更可憐些。
她那樣的出身,還有豐厚的嫁妝傍身,嫁給其他人家,日子都比現下自在。
不過是可憐人。
她望向西邊,不知道八福晉現下如何。
出事當天,四福晉就去探過病。
就是陪著坐了坐,送了些燕窩,并沒有說什么安慰的話,還要自己想開……
八貝勒府,上房。
八福晉半躺著,精心調養自己的身體,并沒有逞強的意思。
前幾日明顯感覺到身上虛弱,怕冷,沒有力氣。
幸好這幾日癥狀好許多。
她精神十足,仿佛是備戰似的,看著門口。
她讓奶嬤嬤去請八阿哥過來。
她聞了聞屋子里,應該沒有血腥氣了吧?
八阿哥愛潔。
出事后,八福晉不肯留在安王府,夫妻倆就回了貝勒府。
她流了不少血,屋子里滿是血腥味。
八阿哥當時沒有表現出來,不過這幾日每日過來都是匆匆來,匆匆去的。
八福晉看出來,他還是嫌棄了。
說話的功夫,八阿哥跟著奶嬤嬤進來。
他的笑容依舊溫煦,可腳步在門口時明顯的頓了頓。
看來是心有余悸。
八福晉心里冷笑一聲,面上卻淡笑著,看著八阿哥,道:“爺,我這身體需要調理,暫時也沒有精力搭理府中事務,皇上既指了側福晉,那爺就跟馬齊家定日子抬人吧……”
八阿哥上前,幫她將被子掖了掖道:“不要胡思亂想了,不是說好年底,那就年底再說。”
且不說還沒有出服,就算出服,也沒有這樣倉促成禮的。
那不是得罪人么?
側福晉雖不是嫡福晉,可是也有相應的禮制。
想到這個,他隱隱有些慶幸,幸好婚期延遲。
要是當時富察氏就入府,那眼下還真讓人為難。
汗阿瑪點了他隨扈,到時候不在京城,寶珠還是嫡福晉,誰曉得會如何?
可要是將嫡福晉留在家里,帶個剛納進來的側福晉出門,那成什么了?
八福晉還不死心道:“可府里總要有人管事……”
八阿哥柔聲道:“放心,還有云嬤嬤在,到時候讓嬤嬤將內院的事情也兼了就是。”
云嬤嬤是八阿哥的乳母,之前頭所的管事嬤嬤。
后來的八福晉嫁進來,就給云嬤嬤立了幾次規矩。
八阿哥怕矛盾越來越大,就將云嬤嬤放出去了。
不過等到開府,八阿哥還是讓乳母一家入府。
但是并沒有安置在內院,而是安置在前院,讓云嬤嬤管著前頭的事。
云嬤嬤的丈夫雅布齊則是在打理八阿哥的私產。
八福晉也就曉得,云嬤嬤不安好心。
她那個比八阿哥大一歲的女兒,留到十八、九還沒有說人家,要說沒有企圖誰信?
偏生八阿哥不信。
云嬤嬤生育了兩子一女,兩子都夭折,只剩下這一個女兒,早就跟八阿哥說過往后要招贅。
只是一時沒有合適人選。
八阿哥說完,就留心八福晉的反應。
八福晉的神色僵住,卻沒有說拒絕的話,而是緩緩的點點頭,道:“聽爺的……”
八阿哥心里嘆口氣,道:“嬤嬤是盼著咱們好的,之前有些誤會,說開就好了。”
八福晉點點頭,很是柔順。
她心里卻在冷笑。
真是不知所謂。
一個奴才,還敢要自己的強?
這是盼著她好?
前頭一個bug,皇孫們名字應該是圈了的,因為弘盼是有了名字夭折的,應該只有毓慶宮的皇孫還沒有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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