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聽了這話,覺得有點離譜。
即便是這個意思,也不好說出來。
否則顯得汗阿瑪待兒子刻薄,也傷十阿哥的體面。
這其中涉及的東西多。
他就皺眉道:“不要混說,就是汗阿瑪的恩典,不必與其他比較……”
九阿哥覺得總算將話說明白了。
打著這個由子,即便十阿哥婚禮的規格抬等,兄弟也不好眼紅嫉妒。
而且,這都是實話。
汗阿瑪本來就虧了老十。
八旗這么多高門大姓,不說瓜爾佳、董鄂這樣的大族,哪怕次一等的人家,也比蒙古藩王強。
蒙古藩王岳父就是聽著體面,平時也不能做助力。
老十外家靠不上,妻族也不得力,太可憐了。
他就帶了幾分不滿:“怎么就混說了?這不是實話實說?”
說到這里,他滴咕著:“要是汗阿瑪心中,蒙古的親事好,還能落到老十頭上?怕是早就留給寶貝太子了,可見汗阿瑪心中也是有數的……”
四阿哥覺得頭疼,臉也嚴肅起來,呵斥著:“多大了,還口無遮攔!你已經大婚,也有了差事,以后常在御前,萬萬不可如此……”
九阿哥抿了嘴。
他曉得這些是好話,可還是覺得不中聽。
他的想法,都在臉上掛著,滿是不服順。
四阿哥覺得有些想要踹人了。
如今就是看著懂事了,這骨子里的頑劣還在。
想到九阿哥的年歲,想想他去年、前年的德行,眼下已經長進了一大截。
四阿哥覺得不必太苛責,就多了耐心,道:“你已經當差,緊要就是守臣子之責,要是有不當之處,汗阿瑪能用你,也能換下你……外頭還有御史盯著,關于毓慶宮的話,往后不要再說,不可不敬……”
九阿哥不情不愿地點頭:“曉得了,謝謝四哥提點……”
雖說他現在站沒站相的樣子,臉上也做怪,可真是難得的沒有回嘴。
四阿哥心里熨帖不少,想了想內務府那一大攤子,有些為九阿哥擔心。
牽扯太多,利益太多。
他就建議道:“內務府事務龐雜,一個人很難面面俱到,尤其是你初來乍到,還需老成的人輔左,也要有個分量重的彈壓眾人……”
事情有人盯著,也省的下頭出了紕漏,黑鍋落到九阿哥身上。
九阿哥并不是戀權之人。
實際上,這幾天他也在想這個問題。
他想要盯著的是蒙古賣藥這一段,然后再借著內務府的便利琢磨些別的,而不是整天被瑣事纏身。
他露出請教的神情:“四哥的意思,是加兩個人?那弟弟去哪找人呢?分量重的?是宗室里找,還是六部九卿里找?老成的呢?從現在的包衣管事里升調?”
內務府總管,之前就有宗室王公與六部九卿兼任的先例。
四阿哥道:“自然是汗阿瑪做主選人,你聽汗阿瑪的就是……”
九阿哥點點頭。
要是這個還不明白,那他的內務府總管也不會穩當坐下來。
他就是哄著老四玩呢,隨口這么一問。
老四還是這臭德行,打小就好為人師。
當時自己與老十剛入上書房,坐不住,很是頑劣。
尤其是寫字這塊兒,手指酸手腕酸的,也沒有性子,盡是湖弄,被老四見了,啰嗦了好幾回。
自己拉了老十躲了幾回,老四才消停了。
眼下自己也不耐煩聽他啰嗦,想躲。
可是想想還得用著老四,算了算了,不同他計較。
今天又是往乾清宮跑的一天……
想起汗阿瑪那種不耐煩的表情,九阿哥心中生出詭異的叛逆來。
不想見?
這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
寧壽宮外。
舒舒與幾個皇子福晉站在外頭,沒有進去。
娘娘們還沒來全,請安還有些時間。
大家都穿著大氅,廊下也沒有風,正是說話的好地方。
說起來,從她們搬出去,才過了兩日,可像是搬了許久似的。
大家彼此看著,臉上也多了親近。
四福晉拉著舒舒的手,道:“這喬遷禮也太重,我們爺見了都說不好白占你們的……隨扈折騰小半年,攢下的皮子,怕是都便宜了我們……”
舒舒笑道:“就是取了個巧罷了!誰叫嫂子們趕一塊搬家,真要一家一戶的擬禮單,怕是要讓人頭禿……就想著皮子實惠,又是眼下能用的,就用那個湖弄了……”
七福晉扶著舒舒的肩膀,笑嘻嘻道:“管你湖弄還是鄭重,反正是便宜我們了,我們爺也說這些皮子好,不像是圍場上的,倒像是外頭采買的……”
舒舒點頭道:“七哥眼力好,是打外頭買的,在盛京時跟著我們爺出去,正好看到康親王府的鋪子有不少好皮子,就叫我們包圓了……”
五福晉在旁,沒有說話。
不過她已經明白過來,其他府邸的都是皮子,就自己那邊多了價值不菲的四樣禮。
幾個妯里熱熱絡絡的說話。
三福晉在旁,聽了個真切。
她沒有進屋子,是想著“從眾”。
她聽出那兩車皮子是好東西。
想想也是,要不是好東西,三阿哥就不會想著收入庫房,打算以后走禮的時候用。
不過,她對舒舒這個堂妹的不滿沒有減退。
還真是個大傻子。
手頭也太散漫了。
好東西不自己留著,就這樣送了出去的。
有什么用呢?
都送了,這情分就不值錢了。
要是可著一個、兩個送皮子,誰不念她的好?
真是分不清遠近。
三福晉心里吐槽,不過回頭看了眼堂上。
她明白過來。
就曉得堂妹沒有那么傻,傻的是自己。
舒舒的阿瑪那么能鉆營,額涅也不是善茬,這樣夫婦倆養出的女兒能簡單了?
這大方都是給旁人看的。
給宮里的長輩看的。
這是踩著她們上頭這些老嫂子,給她自己增成色。
之前就覺得不對勁,明明是嬌寵出來的,一進宮就換了人似的,內務府那邊沒有好話,可長輩們跟前卻舍得放下身段的奉承,誰不說好?
三福晉怦然心動。
或許,自己可以學學。
人前,就這么個大方乖巧模樣?
人后么?不必說……
七福晉嘴巴沒停,可見是真心歡喜,跟著舒舒顯擺著開府的好處。
“院子大,跟整個東五所比起來也不差什么……分派的包衣也不少,挑人使喚也容易……親戚走動隨意,我額捏帶著我哥哥們這幾日就幫著我們收拾院子……吃用什么的也方便,分例里沒有的,打發人出去采買就是,昨兒我就打發人去外頭直接叫了席面……”
自己當家做主,心里自然舒暢。
舒舒聽著,也帶了向往。
四福晉見她神情,在旁小聲安慰道:“說快也快呢,等到十阿哥大婚,派了差事,再過個一、二年就差不多了……”
四福晉想的是積累功績封爵開府。
下一波阿哥,九阿哥、十阿哥都是十六歲,十二阿哥十四歲,十三阿哥十三歲,十四阿哥十二歲。
九阿哥年歲最長,身份也不差,只要差事不出紕漏,爵位應該不會太低。
即便晚封幾年,等到十四阿哥成丁,這波也該差不多出宮開府了。
早年皇子阿哥們開府的時候拖下來,也跟前些年外頭不太平有關。
這幾年情形,比前些年好了。
舒舒沒有反駁,笑著點頭:“不急,各有各的好處,宮里住著省心,做個小媳婦就行……”
五福晉在旁,聽了這話,深有感觸。
“之前不覺得,等到出來,再想想宮里日子確實不錯,一切嚼用都不用操心,下頭的人事也是內務府安置……外頭獨立一府,就有些亂,管人也叫人頭疼……”
八福晉也沒有進屋子,就站在幾步外。
三福晉是想要“從眾”,才留在外頭。
八福晉則是單純不想去衛嬪后頭傻站著。
來寧壽宮之前,她還是按照規矩先去了婆婆那邊。
結果呢?
拐彎抹角的啰嗦著,話里話外挑剔她大前天沒出去送人……
這叫什么事兒?
宮里搬宮外,都在四九城住著,又沒往旁的地方去,還用這些虛頭巴腦的?
八福晉沒有回嘴。
因為她曉得,那樣八阿哥會不高興。
不過她也懶得繼續裝好兒媳婦,想著這個人親近不得,往后還是敬而遠之的好。
也就是她這些日子恭敬著,倒是讓衛嬪長脾氣了,想要端婆婆的架子。
換做她剛入宮,不搭理衛嬪的時候,衛嬪敢這樣?
八福晉不怎么愛搭理妯里們,心里瞧不上。
可是一個個彼此熱絡著說話,當沒她這個人似的,她也不樂意。
聽了五福晉的話,旁人沒說什么,八福晉嗤笑道:“長這么大,才聽說管人還有難處?想來也是,五嫂您這出身,怕是家下人口加起來,也沒有貝勒府一個院子的人口多,難免吃力……”
場面一下子安靜下來。
舒舒剛想要說話,五福晉已經開口。
“敢問八弟妹,我這出身怎么了?有什么不妥當的,值得你嗤笑一聲……”
大家都望向八福晉,神色各異。
八福晉有些暴躁,輕哼道:“五嫂多心了,我可沒說您家不妥當……”
五福晉面沉如水,不卑不亢道:“沒有最好,要不然的話,被辱及父母門第,我少不得也跟八弟妹掰扯掰扯貴府的不妥當處……”
八福晉立時火了:“你是什么意思?小門小戶還不許旁人說?難道你阿瑪不是筆帖式?我倒是不曉得,我們安王府有什么不妥當之對……”
五福晉臉色肅穆,帶了破釜沉舟的神情。
舒舒見狀,心中曉得不好,連忙插嘴道:“八嫂你這消息不大靈通,汗阿瑪下了恩典,升調張大人為內務府郎中……”
八福晉一愣,隨即道:“內務府郎中?!五品的芝麻小官,有什么得意的?”
五福晉情緒不對。
舒舒看出來了。
七福晉也看出來了。
可是真要在寧壽宮前鬧出來,不管誰對誰錯,都是笑話。
加上八福晉出身不妥當處……
那個要是揭出來說,可就是結仇了。
皇上也未必樂意有人舊事重提。
幾個妯里路上同行了小兩個月,情分深厚。
七福晉也義氣,曉得舒舒排序小,對上嫂子吃虧,就瞪著八福晉道:“八弟妹你怎么回事?那是什么神情?方才盯著我的鞋看,臉上帶了瞧不起,我倒是不曉得,有什么讓你瞧不起的地方?”
她已經懷孕三個半月,沒有顯懷,不過也小心著,穿的是平底靴子,而不是旗鞋。
如此一來,與諸位穿了旗鞋福晉站在一處,她看著就矮了小一頭去。
八福晉撇了撇嘴角道:“沒看什么,既是先頭沒留意,才發現七嫂是個玲瓏美人……”
七福晉本就是孕婦,情緒容易激動,加上是故意給五福晉與舒舒解圍,就直接道:“八弟妹,你要是不會說話,就閉上你那張嘴,沒人愛聽你陰陽怪氣的瞎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