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中午,膳桌擺上來了。
整整六盤餃子。
有寧壽宮送來的羊肉大蔥餃子。
翊坤宮送來的豬肉酸菜餃子。
五所送來的白菜素什錦餃子。
頭所送的羊肉蒸餃。
二所膳房預備的韭菜雞蛋水餃,豬肉大蔥水餃。
同樣,二所的韭菜水餃也送了一圈出去。
桌子上除了餃子與幾道菜,還有一塊胙肉,這是乾清宮賜下的。
今天臘月二十四,是小年。
舒舒已經過了好多次,已經習慣了。
后世北方是臘月二十三過小年,南方二十四。
當時稱之為傳統。
到了現在才曉得,這個傳統還沒有開篇。
現下不管是北方還是南方,都是臘月二十四小年。
“小年”這一天,也是宮中的祭祀之日。
在坤寧宮有祭祀活動,稱之為“送灶”。
這一日又被稱為“祭灶節”,被當成是過年的開端。
為了祭神,坤寧宮要殺活豬,直接清水煮了,就是“胙肉”。
這些“胙肉”因為是祭過神的,有著吉祥的寓意,康熙就會分賜侍衛,還有各宮院。
舒舒入宮這半年,見識了好幾回胙肉,也有了吃的經驗。
就是叫人參照后世大刀白肉的切法,切成極薄的肉片,蘸醬油吃,倒是也并不難吃。
不過看到這個,舒舒想起了各色鹵肉,過幾天也可以陸續準備起來。
等到過年的時候,直接切片蘸臘八醋吃,就很是美味。
肉菜不宜存太久,趕在除夕前兩天預備出來就行。
整整六盤餃子,兩人哪里吃的下?
就一樣嘗了一個,九阿哥留了韭菜雞蛋的,舒舒留下豬肉酸菜的,剩下的四盤就叫人賞下去了。
崔總管一盤羊肉大蔥。
齊嬤嬤一盤素什錦。
剩下兩盤則是何玉柱他們一盤,小棠她們一盤。
舒舒這次北巡回來,就發現齊嬤嬤開始吃了長齋,屋子里也請了菩薩。
舒舒勸了兩回,沒有勸轉圜回來,就不再啰嗦。
她曉得,嬤嬤是為自己求的,怕自己成了寡婦。
前有龍鳳燭的“預告”,后來九阿哥又病歪歪的,齊嬤嬤心里怕了。
就跟自己出嫁前,額涅整日里身上帶了檀香味兒一樣,她們關心則亂,偏生沒有其他的法子護著她,只能寄希望于神佛。
這個沒法子,只能讓時間來見證。
過兩年等到舒舒生出小的,嬤嬤有的忙了,應該就不會這樣胡思亂想,杞人憂天。
等到吃完飯,膳桌撤下去。
舒舒跟九阿哥道:“五所的素菜真不錯,聽說十二阿哥初一十五也吃齋……”
對于皇子來說,不管是真信仰,還是假信仰,都是修身養性。
九阿哥道:“借個幌子罷了,十二想要給蘇麻嬤嬤那邊送吃的,又怕惹人閑話,就自己跟著吃齋,然后膳房的齋菜下來,直接叫人往嬤嬤那邊送一份。”
挨著住著這么多年,哪個院子里的動靜能瞞住人?
十二阿哥也是六歲搬到這邊。
五所的籬笆,早些年可沒有這么牢靠。
“小時候不愛說話,可也沒跟現在這樣木,看著是個溫和好脾氣的,和十一也能玩到一塊兒……”
九阿哥撇嘴道:“這兩年大了,還擺出這死出,欠揍的很……”
舒舒心中,卻對十二阿哥有所改觀。
或許不是城府深,而是社恐。
提及十一阿哥,九阿哥已經不會再像之前那樣失態。
“爺尋思了一圈,還真是郭貴人嫌疑大些……”
九阿哥帶了無奈道:“旁的娘娘,不至于此……”
“若是惠妃母真有半點不妥當落在外頭,那汗阿瑪不會將兆祥所交到她手中,這些年下來,養在兆祥所的阿哥即便有夭折的,也是另有原因……”
這是九阿哥叫人查出來的。
自打設兆祥所統一撫育皇子與皇女,至今總共夭折了兩位沒有序齒的小阿哥。
與九阿哥同年的郭貴人的小阿哥,早產,好不容易養到十個月夭折。
還有一位平妃赫舍里氏所出小阿哥,也是先天體弱,剛滿月就夭了。
可是立下的阿哥,卻有很多,從八阿哥往后的阿哥,周歲前都養在兆祥所。
“榮妃母那邊,就算心有怨憤,前頭還有惠妃母在,應該也不至于跟咱們娘娘對上……”
榮妃夭了四子,時間是在康熙九年到康熙十三年中間。
這個時候,宜妃還沒有入宮。
榮妃要是因孩子怨恨生疑,嫌疑最大的就是元后與惠妃。
“德妃母那邊……”
九阿哥一言難盡:“資歷比咱們娘娘還淺,腦子也不像是聰明的……”
刨除去三妃,剩下還真就是郭貴人嫌疑最大。
因為查看當時四所的冊子,就能發現當初的阿哥所里,就有郭絡羅家的姻親進來當差。
舒舒不想去琢磨這些陰謀了。
既然事情已經捅開,就任由康熙去追查判決好了。
她默認了九阿哥的說法,道:“貴人會被送歸母家,不許葬入皇陵,非大罪不會如此!應該是之前就露過馬腳,娘娘與皇上有所察覺,才如此懲戒。可是礙于娘娘的顏面,不好明著問罪,就這樣含湖過去了……”
這樣聽起來,邏輯自洽。
九阿哥也點頭道:“先頭爺剛署理內務府的時候,娘娘非但沒讓提拔郭絡羅家的人,還讓爺拿他們開刀,想來心中不是不怨。”
舒舒拉著他的手勸道:“喪子之痛,宛若割肉,咱們在娘娘跟前還是別提這些傷心事了。”
“嗯!”
九阿哥也明白這個道理。
他想了想之前在太醫院問過的,對舒舒道:“娘娘生產估摸在五月底、六月初,就是不知道是阿哥還是格格……”
舒舒心里則是算了下額涅那邊的產期,應該比宜妃早一個月到兩個月。
就是四月下旬到五月初。
“我也說不好到底是盼著額涅生阿哥,還是生格格了。早先的時候是盼著生個小阿哥,那樣我還是獨女,阿瑪、額涅、阿牟眼中我最重要的,可想想我已經出嫁,她們多個小棉襖陪著,也更好些……”
舒舒說道。
誰能沒有些小私心呢?
舒舒也是貪心之人,自然盼著她看重的人也以她為重。
九阿哥道:“隨便她們生什么,反正咱們說了也不算;要是岳母那邊添了小格格,那往后爺代了岳父、岳母的那份疼你……娘娘那里,爺倒盼著是阿哥了,皇家格格不容易,像端敏長公主那樣肆意的,能有幾個?”
說起公主,九阿哥想起一件事道:“舜安顏不是補了侍衛么,聽說這些日子汗阿瑪傳了他兩、三回,爺估摸著是為九格格擇婿……”
九格格養在太后跟前,打小供給就比其他格格高一份,在京城擇婿,也并不讓人意外。
“太后有了春秋了,汗阿瑪不會將九格格遠嫁……”
九阿哥道。
舜安顏是九阿哥的伴讀,年初才補侍衛。
九阿哥與他關系平平,跟舒舒提過兩次,都說此人性傲。
舒舒對他的印象也尋常。
可是能被康熙擇為女婿,并且在公主薨后也繼續保留和碩額駙身份,足以證明后世關于這位額駙舜安顏的各種污名應該是家言。
此事壓根不與舒舒相干,舒舒也不會自大的對此事指手畫腳。
相反,她還有些樂見其成。
要是事情成了,德妃要氣死了。
至于九格格的早逝,是中暑而死。
想起九阿哥七月里那一回,舒舒也是心有余季。
等到過了年,她打算問問尹太醫,看能不能將藿香正氣水給弄出來。
要是能成了宮里的常備藥,那也不至于中暑就折了一個公主。
臘月天短,一日匆匆而去。
兩人雖是分了鋪蓋,可是大多數的時候,還是在一起歇了。
要么九阿哥鉆到東稍間來,要么就是留了舒舒在書房。
兩處的火炕都是暖暖的。
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說的就是如此。
九阿哥不去衙門,兩人就開始睡懶覺,差不多都是辰正才醒。
等到兩人梳洗完畢,小椿就進來稟道:“福晉,頭所開始搬家了……”
舒舒與九阿哥兩人面面相覷,都有些意外。
即便曉得十三阿哥去了乾清宮,兩人也只當說的是年后留在這邊之事,至于攆十四阿哥,都當成了一句戲言。
更不要說是在年前攆走。
偏偏這些日子,上書房的功課還在繼續,十三阿哥也沒有打過照面,不知道如何。
九阿哥來了興致,道:“你別出來了,爺過去瞧瞧,到底怎么回事……”
頭所。
前院開始裝箱打包了。
是十四阿哥的東西。
十四阿哥名下的嬤嬤、太監們都戰戰兢兢的,帶了小心。
他們本來就是上月底才分過來的,資歷都淺,竟然沒有一個人敢多問一句。
九阿哥看在眼中,曉得應該是御前來人,否則旁人沒有這么大的膽子,趁著十四阿哥不在的時候直接給他挪屋子。
為首的是一個高挑的小太監。
九阿哥認出來,是乾清宮侍筆太監魏珠,就是長得高,實際上比九阿哥還小,只有十四、五的年紀。
貧寒人家出身,父母雙亡,被親戚寄養在寺廟里,后來凈身入宮,就被乾清宮的老總管看上,直接選進乾清宮當差。
“九爺……”
見了九阿哥過來,魏珠忙上前躬身請安。
九阿哥擺擺手叫起道:“怎么這個時候搬?離過年沒幾天了!”
魏珠答非所問道:“東頭所的屋子燒了三天了……”
九阿哥明白了,這是十三阿哥求的。
他拽了荷包,直接丟在魏珠懷里,道:“新打的小金魚兒,便宜你了,拿著玩吧……”
魏珠笑得燦爛:“怪不得今天奴才聽到喜鵲叫,原來是應在九爺您這兒……”
兩人雖尊卑有別,可年歲相彷,也算是熟稔。
魏珠心里挺喜歡九阿哥的行事。
皇子阿哥,自有倨傲的時候,可是他的傲氣是對著內大臣什么的,并不作踐他們這些苦命人。
平日出入乾清宮,不管是對總管,還是他們這些小太監,都算客氣。
并不單單是因為他們是御前近侍的緣故。
二所這里,太監的待遇不能說宮里最好的,也是數得上的。
甭管內務府那些包衣怎么說九福晉壞話,可在太監圈里九阿哥夫婦則是另外的口碑。
九阿哥則是喜歡魏珠有見識,沒記事就寄養在寺廟,十一歲凈身入宮,中間小十年的功夫,各種見聞說起來頭頭是道。
九阿哥之前聽了兩回,覺得跟話本子似的有趣。
加上他談吐行事都大方,八面玲瓏的,不像其他太監那樣畏畏縮縮,九阿哥就也高看他一眼。
九阿哥帶了幾分看熱鬧的意思,道:“就這樣搬了?說不得老十四怎么鬧呢,汗阿瑪就不怕?”
魏珠小聲道:“九爺放心,十四爺鬧不起來……”
“啊?”
九阿哥有些不相信:“老十四可不是乖順的,渾起來說不得直接鬧到乾清宮去……”
魏珠指了指南邊,道:“南巡隨扈的名冊,就要定了……”
小鐘故事有讀者覺得不融合,舒舒要長命百歲,還有八十五年,除了吃吃喝喝,還有各色點綴才是生活,不是么?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