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部衙門。
三阿哥聽著長隨的稟告,心就往下沉。
宗人府出面是宗正信郡王。
要知道,這位身體不大好,常年告假,難得露面。
這回卻是出席皇子初定禮。
索額圖、阿靈阿、馬齊……
都是朝廷重臣。
皇子儐相是三人。
十三阿哥年歲小,沒有成丁,可也是三人!
這個皇子初定禮,已經抬等,超過前頭的皇子阿哥。
三阿哥心里帶了不自在,這就是貴妃之子的待遇?
汗阿瑪這是什么意思?
為什么要讓宗正出面?
其他皇子初定禮時,宗人府可沒有專門派人。
三阿哥腦子飛轉,靈光閃動。
有了猜測。
十阿哥是汗阿瑪心中內定的下一任宗人府宗正?!
好像也不意外。
與宗室王爺相比,汗阿瑪肯定希望宗正握在皇室一脈手中。
可是按照律法,宗人府宗正,只在和碩親王與多羅郡王中遴選。
汗阿瑪如今對宗室爵位越來越吝嗇。
現在傳下的王公除了伯王與叔王,其他的多是功王之后。
自己那六個左領拿回去,不會是給十阿哥準備的吧?
當局者迷。
他想的多一些,居然也可以自圓其說。
原本他想著年前年后好好的當差,說不得積攢下功勞,將郡王帽子賺回來。
現下,有些不放心。
他打發長隨下去,就開始踱步。
可恨的是他沒有同母兄弟,不知道該找誰商量。
老大現在把差事都推了,安心在家里面陪著大福晉。
老五就算了,不是一路人。
七阿哥……
三阿哥想了想,搖了搖頭。
這是油鹽不進的。
背后還有個親王府,往后少說也是個郡王。
上回在圍場行圍,自己費了半天口舌,這瘸老七卻只是裝湖涂。
說起來,之前兄弟折騰一場。
三阿哥不是圣人,也都記在心上。
老九只是誤會,說開了還好些。
老五是直人,腦子不大好,跟他記仇較勁犯不上。
十阿哥、十三阿哥呢?
本來與他們兩個不相干,結果這兩人拉偏架的拉偏架,在汗阿瑪跟前說小話的說小話……
剩下的,就只有十二阿哥。
十二阿哥轉年就十五。
眼見著成丁。
自己得想個法子,好好拉攏這個弟弟……
內館這邊。
席面已經擺上。
除了有御膳房賜下的餑餑席,剩下的就是內館這邊預備的烤全羊,已經分割好。
大家都是分席,兩人一席。
左側依次坐著信郡王、四位皇子、輔國公云升、索額圖、阿靈阿,下頭就是馬齊、齊錫、然后是兩位舅舅、董鄂氏族侄、剩下的就是幾個禮部、內務府、理藩院的郎官。
右側,則是蒙古各部王公臺吉。
九阿哥還記著舒舒的囑咐,要是敬酒的人多了,就往四阿哥那邊推。
結果……
什么狀況?
上席有人去敬酒。
信郡王輩分身份在這里,還是多羅郡王,上來敬酒的多。
四阿哥則是板著臉,很嚴肅,看著像大家長。
同席的老十,是今天的正主,被他的大舅子阿霸亥臺吉帶著,去對面挨著桌敬酒。
下首的老十三相貌與十阿哥相似,像是同胞兄弟似的。
外頭的王公臺吉也分不出宮里的皇子到底幾個娘娘生的,大多誤以為十阿哥的同胞兄弟。
對著十三阿哥很是熱絡。
幸好九阿哥早就分吩咐,將十三阿哥右手邊的酒壺換成了清水,否則怕是也要被灌趴下。
九阿哥這里,沒有人敬酒。
他不知道,十阿哥已經跟大舅子悄悄打了招呼。
說了九阿哥如今吃藥,用不得酒水,不要敬酒。
那個大舅子是個實誠人,早在開席前,就一桌一桌的交代一遍。
好好的喜慶日子,沒仇沒怨的,誰會想不開,非要逼迫皇子阿哥喝酒?
至于他們這邊的八旗官員,本就是客。
今天不是親近巴結皇子的時候,自然也就沒有人去頭席、次席敬酒。
九阿哥有些尷尬。
旁人都推杯換盞的,就他這冷冷清清,這面子上抹不開。
他想了想,就提了酒壺起身,往岳父那席去了。
哈哈哈……
昨天見了岳母、伯岳母,孝順了一回,舒舒很歡喜。
今天自己可以孝順孝順岳父,回去跟舒舒說,說不定兩人可以繼續學習……
齊錫坐在馬齊下首。
兩人都是正一品官員。
不過馬齊不僅是九卿之一的戶部尚書,身上還掛著議政大臣,平日在朝廷排班,也是在前頭。
因此就是馬齊在上首,齊錫位次在下。
兩人年歲相彷,都在御前行走,也是熟人。
之前兩人也說著話,聊得正是內務府。
齊錫聽妻子說了一嘴,說是九阿哥府邸有了確切消息。
他很是關切。
知曉馬齊兼了內務府總管,就問起修建府邸之事。
馬齊上任才半天,哪里曉得這個?
只能是愛莫能助……
齊錫很是遺憾。
九阿哥提著酒壺過來,就見到馬齊搖頭,齊錫嘆氣情景。
九阿哥的眼睛立時瞪圓了,看著馬齊,臉色就有些難看。
看樣子是誤會了,以為自家老岳父挨欺負。
馬齊是個人精子,立時起身道:“九爺來的正好,方才齊大人還問起皇子府營造之事……”
說著,他又對齊錫道:“我去敬敬幾位王爺,你們翁婿正好說話……”
沒等九阿哥說話,他已經提了酒壺,端了酒杯去對面了。
九阿哥這才曉得自己誤會,訕笑兩聲。
齊錫招呼他坐下說話。
九阿哥不肯坐,請了齊錫挪到上首,才在他下首坐了。
齊錫看著滿堂熱鬧,對九阿哥笑了笑,贊道:“阿哥的差事做得好,今日極熱鬧體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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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阿哥忍了笑,謙虛著:“也沒做什么,十弟本就身份尊貴,汗阿瑪寬和仁慈……”
齊錫點點頭:“是啊,皇上慈愛……”
九阿哥想了想昨日去都統府的情形,帶了關切:“聽說公爺那邊病了,不知病情如何?昨兒回去,福晉曉得此事,也跟著擔心……”
齊錫嘆氣道:“都是老病根兒了,這幾年入冬都要折騰一回,總要等到過了年天氣轉暖才會好……”
九阿哥聽了這個,想到舒舒身上。
舒舒的咳疾沒有發作。
不過之前在圍場的時候,也差點犯了。
如今不出門還好,出門也是遮擋的嚴嚴實實的,仔細小心著。
帶著病根兒,到底不好。
九阿哥就低聲道:“岳父,福晉的陳年病桉,不知家里收著沒收著?要是有的話,什么時候拿進宮來,回頭小婿找機會,問問洋大夫……或許他們那邊有什么對癥的藥,可以試試……”
齊錫聽了,不放心了。
“福晉的咳疾犯了?”
要知道每次犯病,不是單純的咳嗽。
主要是日夜不停,寢食不安。
好好的人,熬個十天半月,就要瘦上一大圈。
九阿哥忙道:“沒有,福晉不出來,出門也遮擋的嚴實,小心仔細著……”
齊錫這才去了擔憂,神色卻帶了鄭重。
“阿哥體貼,憐惜福晉,可在宮中還是不方便……宮里長輩怕是不喜小輩有疾……”
說到這里,他聲音越發輕了。
“宮里瞞不住人,左右也不是急癥,福晉這幾年捧著《本草》,琢磨各種食療方子,去歲開始癥狀已經輕了許多……”
九阿哥點點頭,放下索要脈桉的事。
不過提及食療,他想到圍場行宮時,舒舒吃了幾天的蜂蜜冰糖燉雪梨。
看來自己要留心下頭貢的鮮果。
不是想著截留或挪用,而是因為地方上的貢品運到京城,會多預備些,防止有損耗。
那時候,想辦法采買。
實在不行,還有洞子菜。
里頭的小黃瓜、小水蘿卜吃著也都是化痰的。
翁婿兩個低著頭,說著親密話。
十三阿哥過來了,帶了些急迫。
“九哥,九哥,您過去瞧瞧,四哥好像醉了,郡王也不在,剛才被人招呼出去了……”
九阿哥聽了,跟齊錫打了聲招呼,就連忙起身,跟十三阿哥回去。
四阿哥依舊是規規矩矩的坐著。
臉色通紅,眼睛水潤。
就是眼神有些直。
有兩個蒙古王公在前頭敬酒,四阿哥也彷若未見。
九阿哥撇撇嘴。
他已經看出來,四阿哥已經混沌狀態,全憑著強大毅力,才沒有趴下。
九阿哥上前,用蒙語跟兩位王公道:“今天差不多了,皇上還等我們去御前回話……”
兩位王公聽到皇上,立馬就老實,欠了欠身退了下去。
九阿哥看十阿哥還沒回座位,就望向對面,也不見十阿哥。
他不由擔心,囑咐十三阿哥。
“你盯著四哥,再有人過來,就是我方才那樣的說辭,我去找找你十哥……”
十三阿哥認真應了。
九阿哥就起身找人。
找了大半圈,才在一處隱秘的角落中,看到十阿哥。
十阿哥渾身酒氣,滿臉通紅,看來是喝的不少,坐在椅子上,醉眼朦朧。
旁邊扶著他的,是鈕祜祿家的老六尹德。
尹德手上還拿著一個碗,里面裝著什么。
九阿哥見沒有熱乎氣,皺眉道:“這是什么?”
尹德回道:“回九爺話,是一碗醒酒湯,用一勺醋、一勺蜂蜜加井水調的……”
他話沒說完,十阿哥已經伸手出來,接了醒酒湯,“咕冬咕冬”喝了個干凈。
隨后,十阿哥才半睜著眼睛,看著尹德:“謝謝六舅……”
尹德的目光帶了親近與感傷:“阿哥爺還是要多保重才好……”
十阿哥面上帶了笑:“今天定親高興,見了六舅也高興……”
尹德哽咽著道:“見到阿哥,奴才也高興,阿哥要好好的,兩位娘娘在地下才能安寧……”
十阿哥點點頭,視線落在尹德的侍衛服上。
三等侍衛。
要是自己沒有記錯,這個舅舅成丁就賞了三等侍衛。
如今十多年過去了,還是三等侍衛……
一等公之子,即便是庶出,也不該如此仕途……
更不要說,他還娶了總督之女,岳家也算是高門。
不僅是尹德,還有行五的那位舅舅也是。
成丁后賞二等侍衛,也是娶的總督之女,可至今還在二等侍衛上。
要是沒有人壓制,怎么會如此?
十阿哥心里有數,神態中就帶了幾分親近。
“舅舅也要好好的,在外面多保重,往后外甥開府出來,咱們也能多見見了……”
尹德點點頭,帶了期待,道:“嗯,奴才也盼著那天……”
九阿哥在旁看了半天,看得稀奇。
怎么回事?!
老十真喝多了?
都不像他了……
又不像是喝多的。
他的酒量好著,自己之前才放心的讓他去敬酒,沒有緊跟著。
平日里,可沒見他有親近鈕祜祿家的意思。
還有這稱呼,之前還是帶著排行,怎么排行都去了,直接成了舅舅了……
這個尹德有什么好的,值得老十高看一眼?
難道是因為他心善?
鈕祜祿家四房沒人了。
四老爺酗酒死了,出殯前四太太好像也跟著沒了,就剩下一個兒子。
如今,那個四房孤子聽說是被尹德接過去撫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