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阿哥看著舒舒,眼神有些危險。
舒舒看著他,難道不同意自己這個觀點?
按理來說,后宮無主,該提個貴妃掌鳳印,可是眼下最有資格的是惠妃。
惠妃還是皇長子之母,身份再拔高了,子以母貴,大阿哥就要更加威脅太子的地位。
不單單惠妃如此,位列后宮第一梯隊的其他三妃也是如此。
都是有年長皇子,還有資歷的。
所以在歷史上,康熙是封了無子出身高門的小佟氏為貴妃,壓在四妃上面。
現下佟國維論罪,作為佟國維之女的小佟氏沒有降等已經是恩典,貴妃就更別想了。
“不單單是這個……”
九阿哥小聲道:“是不是娘娘跟妃母們得了兒子,就不稀罕汗阿瑪了?”
舒舒:
這個角度還真是讓人新奇。
九阿哥卻覺得自己說著了,不滿道:“整日里就說什么‘為母則剛’、‘為母則強’的,爺怎么覺得這也是‘去父留子’啊?”
他可不想步這個后塵,往后就算家里有了小崽子,也得排在他后頭。
舒舒笑得不行,不過也客觀的說了一句:“這是娘娘們想開了,要是想不開能如何呢,不還是自己難受?”
不說別人,四妃哪個沒有受過寵愛?
要是念著寵妃的位置,還將希望都放在皇帝身上,那日子能好過?
九阿哥想了想道:“汗阿瑪勤政是勤政,可是這平日里不大養生。”
乾清宮就二十來號答應,后宮有位份的愛寵也沒有斷過。
舒舒在九阿哥腰上掐了一把,道:“往后別提這個,再提咱們就也好好養生養生。”
九阿哥立時被拿住了命脈,摟過舒舒道:“爺這是孝順,才擔心汗阿瑪跟娘娘,行了,以后爺就心里想想,嘴上不提了……”
宜妃平安誕下小皇子的消息,晚飯時分就都傳到內廷各宮室。
鐘粹宮小佛堂。
榮妃正在抄《地藏經》,自打南巡回來,她的脾氣就變得柔和許多。
沒有前兩年那樣愛搓火。
只是睡眠還不好。
經常輾轉到三更天都不能合眼,等到四更初又醒了。
因此,看著還是有些憔悴。
這兩日實沒有法子,她開始抄經,晚上才終于能睡個踏實覺。
“喜事,宜妃有福氣,比照著十四阿哥出生時的例,預備禮。”
榮妃撂下筆,吩咐宮人道。
宮人應聲下去。
榮妃望向佛堂角落,南窗下擺著一個兩尺直徑的花盆,里面栽種的薔薇花正在怒放。
她走了過去,聞著這熟悉的味道,想起了年前年后宮里的變動。
從什么時候開始異樣的?
北巡的時候?
因為大阿哥遇熊、五阿哥受傷,自己的三阿哥被攪合進去,連累的馬家人都從御膳房被清退?
不是那個時候。
那個時候只清退了馬家人,烏雅家與衛家人依舊在御膳房當差。
是十三阿哥與十四阿哥分宮?!
十三阿哥入住乾西頭所,十四阿哥住了乾西四所。
后來就鬧出有人裝神弄鬼,恐嚇阿哥。
只是裝神弄鬼么?
那是十一阿哥住過的地方,十一阿哥三十五年病殤。
十四阿哥又住在了乾東頭所。
四所再次空置下來。
索額圖死了。
父子皆亡……
榮妃轉過頭,望向毓慶宮的方向。
太子還好好的。
三個皇孫阿哥都立住了……
永和宮里。
德妃也在佛堂。
只是她沒有抄經書,而是在挑佛豆。
夏日天長,總要找個事情消磨時間。
“居然是阿哥?這下宜妃可要失望了……”
德妃得了消息,神色淡淡道。
旁邊的宮人奉承道:“可不是么,兒女雙全可是大福氣,不是誰都能有的?”
德妃捏著豆子的手卻開始用力。
這是什么福氣?
她跟榮妃倆個倒是兒女雙全,可要是說有福氣,她自己都不信。
她生了六個,殤了三個;榮妃生了六個,殤了四個。
十四阿哥不是幼子了……
德妃低頭看著自己的手,依舊是白皙滑軟。
她與宜妃同庚!
只是幾個月而已。
早年兩人生孩子,也是穿插著來的。
可是如今宮里只曉得宜妃是寵妃,沒有人記得她也曾有圣眷優容的時候。
單獨封嬪,后來居上,位次在榮妃之前。
從什么時候寵愛稀少?
是孝懿皇后薨。
當時十四阿哥才一生日多。
皇上將四阿哥給她送回來。
她不想教養四阿哥。
四阿哥定了娃娃親,等到三年孝滿四福晉嫁入宮。
德妃再次低頭看著自己的肚子。
她也不知道自己后悔不后悔。
只是這天下父母與兒女的緣分,也不都是好的。
或許她跟四阿哥之間就是孽緣,才相看兩厭。
要是她生下皇幼子。
延禧宮。
惠妃坐了半日,也乏了,梳洗后就在榻上歪著。
身邊的宮女打著扇子,道:“孫阿哥又多了個小叔叔”
惠妃想起了梁九功提點舒舒的話,笑著搖頭道:“這才哪到哪兒,皇上春秋鼎盛這皇孫都十來個了,也是迎風就長,往后說不得就是皇曾孫阿哥多幾個叔爺爺……”
三年一次選秀,一茬茬水嫩的小妃子們也會起來。
瓜爾佳貴人不會是最后一個。
宮女道:“還真是,毓慶宮大阿哥都十來歲了,這說快也快。”
惠妃嘆了口氣,道:“可不是么?恍惚還記得元宵節的新元宵好吃,這一轉眼就要六月了。”
宮女道:“娘娘,這幾日各宮都說皇上要奉太后去暢春園呢,那咱們宮里。”
正月的時候倒是去了大半月,可是寒冬臘月的,郊外風大,屋子里不如宮里暖和去了倒像是遭罪。
現下才應該是風景最美的時候,加上都是水,也涼快,適合避暑。
惠妃想了想,道:“皇上最愛講究個公平,先頭帶我跟榮妃南巡了,園子里應該不會帶了,宜妃又動不了,應該是德妃跟著到那邊打理宮眷內務……”
剩下隨扈的肯定就是章嬪、王貴人、瓜爾佳氏這幾位愛寵了。
等到次日,五福晉早早就入宮了。
等去了寧壽宮請安后,她就來了二所,準備約舒舒一起去翊坤宮。
“我們爺煳涂,聽說娘娘發動了,就著急忙慌的入宮守著消息,也不曉得打發人告訴我一聲……”
五福晉是真有些惱了,忍不住跟舒舒抱怨道:“結果倒好,等到娘娘生了又不知磨蹭了多晚才到府,當時都卯初了……”
宮里落鎖的時間都是一定的,五福晉也不好太晚入宮,否則各種不方便。
這當兒媳婦的與當兒子的不一樣。
婆媳之間,寧可多禮,也不能失禮。
舒舒只好同情地拍了拍五福晉的手,倒是不好安慰,否則倒像是說風涼話,只道:“娘娘是真乏了,昨天還特意囑咐我,不讓我老過去,省得她也跟著煩,讓我隔三差五打發人過去就行……”
妯娌倆都曉得,這些話聽聽就行了。
要是真當真了,說不得什么時候就是不是。
哪怕是宜妃沒有空見人,她們這當兒媳婦的,禮數也要周全,關切也要表現出來。
五福晉就道:“前些日子路過山東的時候,我們爺專門打發人去采買了些海參跟阿膠,今天帶了些過來,外加上高麗參,還有之前吩咐典儀四月里在京城找廣東那邊來人買的血燕,都是補血氣的·”
舒舒贊道:“五哥、五嫂準備的周全,我們前頭壓根沒想到這些,除了高麗參也沒有旁的,剩下的就是這次南巡采買的一些料子,有輕薄透氣的,可以拿去娘娘使或是賞人……”
妯娌倆這是彼此透氣。
這賀生之禮,不好相差太多。
五福晉卻曉得舒舒是個周全的,只是每次遇到自己,都會避讓。
在太后跟前如此,在娘娘跟前也是如此。
她心里領情,可也不樂意老是如此,道:“不必想太多,我的孝心是我的孝心,你的是你的,都是盡心罷了,難道我是小氣愛挑歪理的?”
舒舒道:“五嫂您才多想了,我這是依照規矩來,誰讓五嫂是長嫂,我是小兒媳婦、小孫媳婦,我們也就省心省銀子……”
本也沒有什么可爭風的,否則才是笑話。
即便要是探望婆母,也沒有抬腿就去的道理。
舒舒就吩咐核桃帶了五福晉的丫頭去翊坤宮,先問問佩蘭,看宜妃是不是醒著,什么時候方便探視。
之所以是舒舒做主,那是因為五福晉他們自從去年開府,就不算宮中人了,連帶著身邊服侍的,也都退了內務府的冊子,不得隨意在宮里行走。
核桃應著,帶了人往翊坤宮去了。
五福晉這才問起小叔子的情形:“小阿哥如何?看著白凈可愛么?”
舒舒想起來那小油人,心里還是略有些嫌棄,卻不好表現出來,道:“我不懂這些,惠妃母說小阿哥養的好,長手長腳的,身子也結實……”
五福晉道:“明天‘洗三’,舅老爺的意思,是想要問問娘娘,用不用舅太太入宮”
她口中的舅老爺,就是宜妃的胞兄,五貝勒府的司儀長道保。
舅太太就是道保之妻金氏。
金家去年臘月“橫死”了好幾口人,可是在正月里時皇帝清洗內務府的時候也沒有能逃過一劫。
當時金氏求救無門,想要入宮求宜妃,被道保攔下。
“這是那位舅太太轉圜過來了?”
舒舒道。
道保能問這話,就是那位舅太太應該訓好了。
否則還惦記著讓宜妃拉著她娘家的話,道保不會放人出來。
五福晉臉上一言難盡道:“自打五月十八,我們回京,不到半月的功夫,入府了三、四回,跟過去完全不一樣,在舅老爺面前也恭敬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