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九阿哥從御前下來,就見十三阿哥與十四阿哥在外頭等著。
九阿哥看了兩人一眼,道:“要見汗阿瑪?”
十三阿哥笑而不語,十四阿哥帶了討好道:“我們想跟九哥睡。”
九阿哥翻了個白眼,道:“還是孩子么,自己不敢睡?”
十四阿哥帶了幽怨道:“上回在九哥家,九哥說了不走的,還是走了,這行宮老也不住人,外頭風聲又這么大,聽著都瘳得慌!”
隆冬時節,北風呼嘯。
風聲鶴唳,是有些怕人。
九阿哥想到這里,后背也發涼,就帶了幾分不耐煩道:“行了,那就過來吧!”
十四阿哥歡呼一聲,拉著十三阿哥去叫人抱鋪蓋去了。
等到兄弟三個簡單梳洗了,就都一個炕躺了。
十四阿哥帶了興奮道:“要不,我給九哥講故事吧,外頭傳來的。”
九阿哥瞥了他一眼,道:“不許提鬼神,大晚上的,你后半夜還想不想睡?”
十四阿哥訕笑道:“那我睡在中間。”
九阿哥聽了外頭鬼哭狼嚎的聲音,汗毛都起來了,強做著鎮定道:“不行,我不放心,我睡中間,你跟十三一邊一倜!”
十四阿哥想了想,道:“那我在炕頭,炕頭暖和!”
九阿哥看向十三阿哥。
十三阿哥低著頭憋著笑,道:“我都行。”
等到躺下,九阿哥心里空落落的,就難受了。
不放心京城。
十三阿哥與十四阿哥上午也是補了覺的,眼下也不困。
十四阿哥帶了幸災樂禍道:“咱們出行這么舒坦,回頭三哥指定眼氣。”
九阿哥則是想到大長公主與榮憲公主,嘆了口氣,道:“也是我疏忽了,之前沒想到這些。”
十三阿哥道:“姑祖母他們慢行,就暖和的時候趕路,應該還好。”
十四阿哥側過身來,看著九阿哥道:“弟弟發現了,九哥您這人真不錯,不記仇啊!尹。”
九阿哥輕哼道:“有什么仇可記的,兄弟之間嘰嘰歪歪那叫什么事兒?等你出了上書房,去刑部當差,就曉得什么是怨、什么是仇了……”
十四阿哥好奇道:“那您說說唄,讓弟弟們先見識見識!”
九阿哥就想起去年看的卷宗,雖說都是命案,可沒有太駭人聽聞的大案,倒是聽到的一些其他案子,叫人警醒。
他就講了一樁順治年的大案,事情發生在順治三年六月,保定府投毒大案。
一個村子中的十七名男丁,都中毒身亡,只有一人幸免,尤其還牽扯出一樁謀財滅門大案。
原來當時保定府下有個聚族而居的小莊子,都是吳氏族人。
其中有個吳老爺,幾十年攢下一份家業,良田旺鋪,結果有一年帶了妻兒管家去出門做客的時候,就遭遇劫匪,除了管家跑得快,其他一家三口都被砍死了。
等到管家帶了主人們的尸首回來,也告了官府,可是當時天下還不太平,土匪流寇也多,最后不了了之。
吳家就剩下兒媳跟襁褓中的小孫子,族人們就湊過來,將吳家的鋪面給霸占了。
吳家兒媳婦沒有法子,就想要守著幾百畝地,拉扯兒子長大。
結果再次遇到厄運,在一次歸寧回來途中,母子兩人連帶著丫鬟都被人推進河中,后來村民路過發現不對,兒媳婦被救上來,丫鬟跟孩子都溺死了。
一年之內,上下死了五口。
十四阿哥道:“那個管家呢,怎么沒影了?”
十三阿哥想了想,道:“族人想要霸占鋪子,肯定就要先驅逐管家。”
剩下女眷不好在外頭拋頭露面,族親接手鋪子也成了順理成章之事。
十四阿哥皺眉道:“一點忠心都沒有,前頭遇匪的時候跑;現下主母、小主子需要人手的時候也跑……”
九阿哥點頭道:“是膽小了些,不過也不是全無良心,聽說小主子天了,還私下里回來了一趟,說了自己被逼走之事。”
十四阿哥撇嘴道:“剩下的不用猜了,指定是這兒媳婦報仇,往井里下毒了!”
十三阿哥在旁道:“不是井里,若是井里,那婦孺也不能幸免。”
九阿哥點頭道:“是啊,是酒菜里,這媳婦借口要改嫁,要將婆家的家產都分給族親,將族里十八個丁男都請到了……”
剩下的不用想,一桌酒菜下來,十七死,一人幸免。
這等大案,肯定要驚動州府衙門,連京城都派出了一個侍郎專門審理此案,就查出之前的謀殺案。
十四阿哥嘀咕道:“這些狗屁宗法規矩本就奇怪,沒了丁男,妻女就跟魚肉似的,任人宰割,八輩子遠的族人,都能過來當家,還是女人立不起來的緣故,換了九嫂那樣的英雌,要是有人敢謀害九哥,九嫂就要剁人了!”
十三阿哥則道:“這就是為什么朝廷要強調‘命案必破’的緣故,‘殺人者死,傷人者刑’,有了法理,才能警示世人少生惡念,保百姓安康太平,就比如此案中,若是吳老爺一家三口被害之后,查出真兇,后頭的兩條人命就不必枉死,也不用逼得弱質之女流用此等駭人手段報仇·”
十四阿哥道:“既是‘殺人者死’,那這些害人的也是死有余辜了,這女子后來如何了?”
九阿哥道:“在監獄中自盡了。”
十三阿哥與十四阿哥都沉默了。
十四阿哥氣憤道:“那地方官呢,知縣、知府呢,沒有追責?”
九阿哥沒有立時回答,而是望向十三阿哥。
他在刑部聽說此案的時候,跟十四阿哥反應差不多,也覺得縣令與知府應該擔責。
十三阿哥則道:“此一時彼一時,當時還亂著,此事還是多人合謀的窩案,不好查證,非要胡亂結案的話,也是冤案,朝廷應該會酌情考慮到此處,多半不會問責。”
十四阿哥望向九阿哥,道:“九哥,是么?”
九阿哥點頭道:“沒有問罪,不過前程也差不多了。”
十四阿哥眼睛轉了轉,道:“怪不得汗阿瑪對彭春那兩個兒子處置的那么狠,這要是八旗從里頭亂起來,那可就太可怕了。”
九阿哥點點頭道:“勛貴人家,都連著八旗佐領,要是自己家就亂起來,那有了戰事不夠拖后腿的。”
不過,赫舍里家的兒孫發往了寧古塔,彭春那兩個兒子也發往了寧古塔。
也不知道他們在寧古塔的日子如何了……
京城,九皇子府,正房。
舒舒留了伯夫人在,娘倆也在提及公府那邊的八卦。
福漢跟福海的妻子正在鬧和離。
兩人也都是宗女,一個娘家是禮烈親王的兒孫,一個娘家是廣略貝勒后裔。
早年的時候,八旗女子和離再嫁是尋常事,可是近些年少了。
因為要“移風換俗”的緣故,宗室也開始推崇“貞烈”。
宗室福晉與宗女就很少有和離的,即便守寡,也多守節不再嫁。
宗人府那邊也整理成冊,由內務府那邊為這些宗室孀婦支一份年例。
就比如純王福晉,就領著其夫的親王半俸,一年五千兩。
“早先怎么不提?這個時候提這個,倒是讓外人講究桂珍表姐。”
舒舒跟伯夫人絮叨道,為桂珍擔心。
人都有遠近親疏。
兩個沒有怎么打過交道的從堂嫂,在舒舒這里,當然比不過桂珍格格這個表姐。
桂珍格格跟額爾赫的親事,就定在十一月十四,就是今天。
那邊也送了帖子過來,可是因為九阿哥出門的緣故,就由福松代九皇子府過去赴宴了,回來跟舒舒提了,很是熱鬧。
這都在舒舒意料之中。
前天就是添妝的日子。
舒舒因懷孕的緣故,不能親自過去添妝,就請伯夫人幫著帶過去了。
就是當初從桂丹手中截買的地安門外大街的那五間門臉房。
因為之前從太子妃手中也得了一個地安門外大街的鋪子,正好可以挪出來一個給桂珍格格做添妝。
舒舒想了想后,還是將先頭的添了,省得給桂珍添麻煩。
除了這個鋪子,就是早預備好的一對金如意。
伯夫人給添了懷柔的一個莊子,還有一套頭面,兩千的莊票。
覺羅氏也去了,給添了一個朝陽門內的小院,兩套頭面。
康親王太福晉雖沒有親自過去,可也打發人送了一套頭面過去。
等到伯夫人添妝回來,跟舒舒提了一件事,桂珍打算將之前伯爺賠償的三處產業的地契房契都還給伯夫人。
伯夫人沒有要,而是跟覺羅氏提了,最后由覺羅氏按照市你折銀給桂珍,算是買回了那三處產業。
按照覺羅氏的本意,是打算在市你上加五成的,這是內城的產業,向來有市無你,尋常加五成也不好買。,
桂珍不肯,想要無償還給董鄂家,最后伯夫人做主,就按照市你折銀了。
等到昨天桂珍的嫁妝抬到公府,就鎮住了不少人。
有眼紅的就念叨起來,公夫人雞賊,給小兒子尋了這么個實在的親事,太實惠了。
然后就有人不平,也提及舒穆祿家對這門親事的看重,聘金就是一千八百兩,聘禮二十四抬,已經跟娶長媳相差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