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阿哥絮絮叨叨,四阿哥的腦子里想到舜安顏。
國公府嫡長孫,九阿哥之前的哈哈珠子,去年春天補的三等侍衛,年底就提成了一等,且調到御前,成了乾清宮侍衛。
之前還以為是給佟家的恩典,竟然是為了給九格格擇婿?
四阿哥皺眉,對于這個人選并不滿意。
性子過于孤傲,行事不夠周全。
看著九阿哥口無遮掩的,四阿哥道:“八字還沒一撇,別掛在嘴上……”
九阿哥立時住了嘴巴,道:“要是汗阿瑪有這個意思,您可得攔一攔,要不然就是坑了小九……”
聽著這個稱呼,四阿哥覺得牙疼。
眼前這個也是行九。
“行了,那是太后叫的,也是你能叫的?好好的叫妹妹!”
四阿哥訓斥道。
九阿哥不想理他了,就是一個稱呼而已,聽著不是更親近?
想著四福晉那邊對舒舒多有照顧,宗室那邊的年禮單子,還專門預備了一份給舒舒參考,他就耐著性子,小聲道:“弟弟就說這一回,您聽聽就算了,回頭我可不認……”
“索額圖完蛋了,應該是跟十六年之前夭的那些阿哥有關!”
“牽扯到佟家,那想必佟家也往宮里插手了!”
不好提四所,省得扯出十一阿哥。
九阿哥就將之前的猜測提了兩句。
索額圖這里,本來就是在四所炕道出來后發作的。
那就是有了實證。
發作索額圖不稀奇,早在十多年前就發作過一回。
可還有佟家。
汗阿瑪那么重骨肉情分。
除了這個,還能有什么值得汗阿瑪連佟家都發作了?
比骨肉情分重的,就是更親近的骨肉。
舅舅再親,也比不過親兒子。
四阿哥聽了,神色凝固。
九阿哥說完,擔心四阿哥追問,一熘煙跑了。
這邊的御道離西花園的宮門就不遠的距離。
等到四阿哥反應過來,九阿哥已經跑到門口,轉身擺手道:“四哥回見,弟弟就不留您用飯了!”
說著,人就進了園子。
四阿哥面無表情,心中已經是驚濤駭浪。
十六年前夭折的皇子?!
榮妃所出的承瑞阿哥、塞音察渾阿哥、長華阿哥、長生阿哥。
元后所出的承祜阿哥。
惠妃所出的承慶阿哥。
索額圖是赫舍里家的當家人,怎么也不可能害赫舍里家的外孫。
那就是牽扯到其他幾位阿哥?
那承祜之死,就是佟家下的手?
這幾個夭折的皇子中,承瑞阿哥與承祜阿哥分量最重,前者是真正的皇長子,后者是嫡長子。
兩個阿哥都是養到四歲才夭折的。
四阿哥有些不敢想,又覺得如此才說得通。
宮里是什么時候養住皇子阿哥的?
是從大阿哥開始。
大阿哥出生后,直接送到宮外內大臣家寄養,立了下來。
三阿哥也是如此。
而后太子直接養在乾清宮后殿,由時為庶妃的榮妃住過去看護,自己是額涅撫養,老五是太后宮撫養,才都占住了。
四阿哥抿著嘴,終于曉得為什么汗阿瑪壓著內情。
這要是兩家皇親國戚插手宮中事,殘害皇子的事情出來,兩家就是大罪,后宮的娘娘們也會跟著亂了。
從他往后的皇子阿哥牽扯不到其中,可大阿哥、三阿哥與太子怎么相處?
手心手背都是肉,汗阿瑪最疼的就是前頭這幾個兒子,自然想著都保全下來。
他望向西花園方向,不由擔心,吩咐蘇培盛道:“去請九爺出來,就說我在外頭等他……”
荷池旁,舒舒與九格格坐在小凳子上垂釣。
池面砸了兩個冰洞,姑嫂倆一人守著一個,有模有樣的。
九阿哥回到南所不見人,聽說在池子邊釣魚,就拿了一件披風,熘達過來看著。
魚餌用的是香油和的面團。
池子里的魚很容易就上鉤了,是一條巴掌長的嘎牙。
是九格格有所收獲,忙叫舒舒看:“九嫂,我釣上來了!”
姑嫂坐了兩刻鐘,舒舒旁邊的水桶里兩條鯽魚,一個小白條,九格格才是第一次拉竿。
舒舒贊道:“好厲害,我手慢,提竿老是慢一步……”
九阿哥在旁給舒舒披上披風,插嘴道:“這魚骨頭大,肉少,總共沒一口。”
九格格笑吟吟的不接話,讓身邊宮女摘了魚重新放了餌料。
舒舒這里的浮標動了,卻是如她說的,提竿晚了,眼睜睜見著一個胖頭魚沉了下去。
實際上她方才是謙虛的說辭,這次是讓九阿哥說話給攪合分神了。
之前北巡途中,她釣魚也是一竿一條。
九阿哥看得著急,道:“笨不笨!讓開,看爺的!”
九格格同情的看了舒舒一眼。
舒舒好脾氣的笑笑,讓開了位置。
上輩子只聽旁人說是釣魚上癮,這輩子她是一陣一陣的。
之前北巡的時候,吃著冷水小河魚覺得好吃。
現下釣上來也不能馬上吃,趣味就減了不少,而且還多了思考。
要是按照因果來說,誰曉得自己釣上來的魚,上輩子的因是什么,這輩子才投胎成魚?
還有就是釣魚也很殘忍,看著魚鉤從魚嘴里拿出來,舒舒覺得不忍看。
就算九阿哥不過來,她也打算接下來空竿。
這釣魚之樂,在于身邊有個美少女陪著,而不是在收獲上。
池子里的魚多,九阿哥團的餌料也大,等到浮標動時,魚線都繃緊了。
九阿哥面上也帶了認真,使了力氣才拉桿上來。
是一條尺半長的黑魚,魚頭看著跟蛇頭似的三角形,身上也帶了暗色鱗片。
甩著尾巴,使勁掙扎著。
“哈哈!爺可真厲害!”
九阿哥立時眉開眼笑,得意洋洋的自夸著。
舒舒上前圍觀,也帶了歡喜。
要是能開伙多好,這條魚可以是水煮魚,也可以是酸湯魚。
至于什么因果,都是鬼話。
小魚萌萌噠,可以講究些因果。
這種大魚,就是上好的食材而已,浪費了才是可惜了。
九阿哥這笑得動靜大,將西所的十五阿哥吸引過來。
十五阿哥記事后不是毓慶宮待著,就是永和宮待著,只見過水缸里的金魚,哪里見過這么大的魚?
他瞪著圓滾滾的眼睛,看一眼大魚,看一眼九阿哥,臉上滿是崇拜。
九阿哥十分受用,摸了摸十五阿哥的小帽子,清了清嗓子道:“后天開始你就是上學的大孩子,不是小孩子,得學著懂事些……”
十五阿哥本就不是活潑的性子,聽了有些緊張,握著小拳頭,奶聲奶氣:“怎么樣是懂事呀?”
九阿哥想了想自己與老十剛上學那一年,上房揭瓦,跟老師對著干,不肯老實寫功課,對乾清宮也沒有畏懼之心,恨不得進去藏貓貓。
要不是身邊諳達與哈哈珠子們攔著,估摸能淘出花來。
還有舜安顏挨的那些手板子,九阿哥難得的反省了一回。
還是厚道些好。
他就一本正經的對十五阿哥道:“汗阿瑪喜歡讀書好的孩子,你要好好念書,別淘氣,有功課也仔細的做完。”
別連累了哈哈珠子挨打,那樣的話波及到小舅子,舒舒該不放心了。
十五阿哥仔細聽了,點了點頭道:“我一定好好念書。”
九阿哥見他年歲不大,說話有板有眼的,又想起三阿哥半夜看書差點熬壞眼睛之事,道:“也不能傻學,該玩的時候也玩……”
十五阿哥有些湖涂。
那到底是該學習,還是該玩?
怎么一會兒一變?
舒舒在旁,看到十五阿哥表情,就曉得這孩子懵圈。
十五阿哥虛歲是七歲,可是冬月里生日,實際上才五周歲零一個月,擱在三百年后還在幼兒園大班。
她在十五阿哥跟前蹲下,看著十五阿哥,帶了幾分溫柔與耐心道:“你九哥的意思,是讓阿哥看書的時候別太累了,要是覺得眼睛酸了,就歇一歇,要不然眼睛熬壞了,就要成了瞇瞇眼。”
真要說起來,舒舒嫁給九阿哥半年,就初定禮的時候見過十五阿哥一次,這才是第二次見。
是個眉眼精致的小男孩。
看著乖乖巧巧,很是安靜,絲毫沒有六、七歲孩子那種貓嫌狗憎的淘氣勁兒。
十五阿哥也曉得這是九嫂,昨天叫人送蝙蝠青玉鎮紙過來,就乖巧道:“謝謝九嫂,鎮紙很好,十五很喜歡。”
舒舒眉眼彎彎,道:“阿哥喜歡就好……”
這會兒功夫,在南所撲了個空的蘇培盛也過來了,到九阿哥身邊道:“九爺,我們主子在門口等您呢……”
九阿哥聽了,有些心虛。
他怕四阿哥追問,到時候再說露餡,引得四阿哥往四所那邊想。
可要是不出去,憑著四阿哥打小偏執的性子,肯定要進來逮人。
他嘴角耷拉著,有些后悔自己爛好心了。
舒舒見他不動地方,就上前接著他手中魚竿,笑著催促道:“爺快去吧!”
別在這里攪合大家玩了,去接受兄長愛的教育。
九阿哥覺得頭皮發麻,不情不愿的跟著蘇培盛離開。
眼見著十五阿哥眼巴巴的看著自己手中魚竿,舒舒就將魚竿放在他手中,道:“阿哥試試……”
十五阿哥小臉放光,拿著魚竿可認真了,跟抱著絕世武器似的。
西花園宮門外。
九阿哥跟著蘇培盛出來,就看到四阿哥背著手站在那里。
他磨磨蹭蹭的上前,眼神有些飄,道:“四哥您怎么還沒回城?別耽擱了吃飯,這二十多里路呢!”
四阿哥則是學著九阿哥方才的樣子,扯了他的胳膊,離宮門與侍衛都有幾十步遠,才滿臉嚴肅,鄭重告戒道:“御前當差,最最要緊的一條,就是嘴巴要嚴,不能泄露御前之事!方才你說的那兩句,關系重大,不許再同旁人說,至親也不行!”
九阿哥皺眉道:“我又不傻!這不是擔心四哥關心則亂,摻和佟家事被汗阿瑪遷怒才說了兩句么?當著旁人我一個字也沒說過,老十都沒說!”
聽了這話,四阿哥臉上冰雪消融,眼中多了贊賞:“亂之所生也,則言語以為階。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幾事不密則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
這句話出自《易經》,是勸人說話慎密的。
九阿哥在上書房的時候,最不喜歡的就是這些干巴巴的道理。
可是娶了個愛講道理的福晉,再聽著這些話,他就多了耐心。
細細品味,說的還真是正經道理。
他就點頭道:“四哥放心吧,我曉得輕重,汗阿瑪,‘汗’在阿瑪前頭,咱們這些兒子當差了,也是‘臣’在前頭……”
四阿哥見他肯受教,很是欣慰,也領他前面提點的人情,曉得他性子簡單,想不到這背后的厲害關系,也不揭破,只道:“既是在汗阿瑪跟前當差,凡事以汗阿瑪為要,汗阿瑪礙于情分,應該不會用這個罪名給赫舍里家與佟家定罪,你也就當不知道好了……”
九阿哥點點頭。
他恨不得躲得遠遠的。
才不沾邊呢。
要是被當成禍頭子,冤枉不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