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阿哥說得斬釘截鐵,可眼中卻帶了不安。
關于以后爵位的事情,夫妻倆早就討論過。
九阿哥心中,也曉得自己爵位不會太高。
之前還想著,要是拖個幾年后,可能會與十三阿哥、十四阿哥一波,然后最大的可能大家都是貝子。
那樣即便有不足,可也不算太丟人。
老四比八哥大好幾歲,這回還是一樣的貝勒。
等到北巡一次回來,他多了雄心壯志,也樂意努力。
要不然的話,真讓舒舒跟田格格之流的低頭么?
事到眼前,他還是關心則亂,無法淡然。
想要掙個高爵,都沒有底氣,因為沒有什么功績,可以在爵位上抬等。
至于行宮檢查那個差事,別說自己只是開頭,后頭辛苦的都是七阿哥做的,就是從頭到尾,自己一個人查,功勞也有限。
九阿哥面上茫然,腦子里亂糟糟的,沒有什么頭緒。
他突然想起舒舒上午在馬車里說過的話。
舒舒是想要岳父那邊積攢功勞,世職升幾個等級的。
總不會無緣無故這樣想。
他就帶了渴盼,直接挨著舒舒坐了,帶了討好道:“頭午你提及岳父的世職爵位,總不會無的放矢,是不是想到什么好主意了?快來說說,總要分個輕重緩急,有好的主意,咱們先用著,別耽擱了修府邸……”
他十分坦蕩,絲毫沒有客氣。
在他眼中,大家都是一家人,舒舒要是有好主意,自己用了與岳父用了沒有什么區別。
等到回頭再有了其他的,岳父再用就是。
舒舒沒有馬上開口。
最大最實用的功績,還有什么?
自然是牛痘了!
利國利民。
就是太扎眼。
不合適齊錫這個臣下,也不適合九阿哥這個皇子阿哥。
恩從上出。
這件事本不是臣下能擔當的事。
這個功勞不能貪,可以找機會私下里獻給康熙。
卻不能拿到明面上換爵位,萬家生佛。
玉米、土豆那個,半路插進去,搶功勞的嘴臉太難看,與內務府也不對口……
內務府……
舒舒覺得自己不夠厚道。
看來還是得盯著內務府刷成就。
這邊機構這么多,人事這樣龐雜,想要找毛病并不難。
只要尋到切入點。
還有就是十一阿哥的事,查沒有頭緒,留在心里九阿哥疑神疑鬼的瞎琢磨,疙瘩越來越大,這個也不好。
舒舒就帶了幾分認真,看著九阿哥提醒,道:“或許爺就可以從十三弟與十四阿哥搬家的事情入手……”
九阿哥想了想,道:“怎么個入手法?盯著人手收拾院子,一個內務府郎中就能做的差事,爺巴巴的搶過來去汗阿瑪跟前賣好,這也忒不體面……”
舒舒搖頭,說了直郡王府小阿哥身邊奶嬤嬤被收買之事。
九阿哥感同身受,臉色鐵青。
舒舒就嘆氣道:“之前還以為就劉嬤嬤一個人壞,從小阿哥這里看,這奶嬤嬤與保母的人品行事還真是難以保證,要是碰到有心人使壞,威逼利誘的,還真是防不勝防……”
“那爺趁著這個機會,查查十三與十四身邊的人……”
九阿哥說完,自己先否定了:“兆祥所有延禧宮娘娘盯著,十三弟與十四阿哥又是高位嬪妃所出,不是無依無靠的小可憐,不會真的不聞不問……況且以十四那狗脾氣,要是被怠慢了,早就翻臉,才不會顧忌什么……”
舒舒提醒著:“還有公主所那邊……她們在寧壽宮后頭,可太后娘娘是個大撒手的……”
最早的時候,四妃共同署理宮務的時候,是德妃管著那邊。
等到冊封太子妃,四妃交了宮權,德妃也交了那邊差事。
可是那邊還歸在寧壽宮地界,沒有康熙吩咐,太子妃也不好冒然接手。
這幾年成了真空之地。
實在是現下養在那邊的幾個公主,未來結局悲慘的多。
或是亡于產關,或者死于急癥。
沒有幾個善終。
都是二十來歲就凋零。
這個早逝概率太大了。
想著九阿哥之前的腸胃問題,舒舒不得不懷疑這其中有問題,才使得公主們身體比常人虛弱。
反正可以查一查,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要是真的因提前防備的緣故,讓幾位公主避免早逝的命運,也是功德。
九阿哥卻是想到一件事,道:“十二格格去年三月里,一場風寒就沒了,早先還好好的……況且是在閏三月里,天氣已經暖和了……”
夫妻倆人對視一眼。
“或許可以先查這個……”
九阿哥的臉上多了鄭重。
舒舒想了想,道:“還是那句話,大道直行,爺明兒直接跟皇上說說,請了旨再說,省得官鹽當了私鹽賣,里外不是人……也不必大張旗鼓的,真要查出什么,也不好用這個換功勞,到時候我私下里告訴太子妃一聲,讓她出面,也算是全了太后娘娘的體面,也賣了毓慶宮的人情……”
太子還穩當十來年。
要是他們這個時候表現出對毓慶宮不恭敬,打了毓慶宮的臉,康熙跟前就落不下好。
這種涉及兄弟姊妹之間的事情,不好顯得太功利,無須明面上的利益交換,否則就算辛苦了,也容易為人詬病。
九阿哥聽了進去。
連著在外幾日,舒舒也乏了。
入更后就離開書房,回東稍間休息。
熟悉的地方,溫暖的火炕,宣軟的被褥。
一夜好眠。
書房里的九阿哥,跟烙餅似的。
腦子里各種混亂。
恍惚間,他好像看見劉嬤嬤就站在帳子前,低聲詢問,“阿哥爺可要墊巴墊巴”。
等到他睜開眼睛,腦子里再出現的,就是直郡王府大格格。
十來歲的小姑娘,
身量未足,卻是身板挺得直直,臉上滿是戒備。
再有十一阿哥,性子溫吞吞的,從不與人高聲。
好像對身邊保母,也格外信服……
九阿哥翻身坐了起來,眼淚“啪嗒”、“啪嗒”的掉。
要是他之前不渾渾噩噩的,早察覺到劉嬤嬤的不對勁處,是不是就會去留心四所?
坐累了,九阿哥就躺下。
他轉頭望向東邊。
要是十一阿哥的死,真有赫舍里家的手筆在里頭,太子會如何選擇?
好像并不難猜……
九阿哥的臉上,多了冷肅。
次日一早,舒舒醒來時,已經是辰初。
幾乎要睡滿六個時辰。
九阿哥就坐在炕邊看著她,見她睜眼才松了一口氣。
“太貪睡了,再不醒爺就推你了……”
九阿哥嗔怪著。
舒舒伸著腰,滿血復活。
不過看清楚九阿哥的臉時,她的動作頓住:“爺這是……擇席了……”
九阿哥點點頭,打著哈欠道:“是啊,所以沒歇好……一會兒爺去趟乾清宮,再過去內務府衙門轉轉,中午就回來了……”
舒舒也不揭穿他。
失眠只會黑眼圈,可不會成了腫眼泡。
她就道:“那我就吩咐廚房那邊,中午燉道黃精玉竹排骨湯,到時候爺回來吃……”
黃精、玉竹都是安神補腦的。
九阿哥點點頭道:“再用黨參燉只雞,你也好好補補……”
旗人守孝,沒有茹素的習慣。
除了前三天的減食,并沒有其他素食要求。
日常禁忌就是“男子不剃發,女子不簪花”。
不過在伙食上,不吃烤肉。
因為按照關外傳下的習俗,烤肉是賀新生兒出生禮時預備的。
多是餾菜。
就是燉菜或炒菜,二次加熱。
九阿哥帶了何玉柱、孫金出門去了。
舒舒也就讓小椿將針線籃子拿了,繼續給九阿哥縫荷包。
之前的素色荷包,還差點才收工。
另外她叫小椿從庫房里找出兩匹松江布來,打算給九阿哥縫身里衣。
舒舒覺得該打卡的還得打卡。
總要讓人曉得,她是個以夫為天的賢惠人……
乾清宮外。
九阿哥正在侯見,進行他的打卡。
西暖閣里,氣氛有些凝重。
幾位議政大臣在。
康熙面帶寒色,正在說著對盛京官員的不滿:“盛京工部侍郎蘇赫納,矯飾容貌,倨傲自大、持論顛倒,著徹回……”
年過花甲,還不服老,染頭發就染頭發,連眉毛都染了,還沒染好,黑漆漆的一團,沒個大臣體面。
不過想著是自己一手提拔上來的老臣,他又心軟了,對吏部尚書庫勒納道:“于學士任試令辦事……”
只是文官老邁,還能閑缺上榮養;武官垂
暮,騎馬都費勁,卻不好留了。
康熙心中嘆息一聲,對兵部尚書席爾達道:“京口左翼副都統邵鳳翔,衰邁已極,著解任……”
這也是曾隨著宗室諸王參加過平三藩的老臣。
康熙就交代一句:“擇一子補驍騎校……”
關于盛京工部侍郎與京口左翼副都統的繼任人選,吏部尚書與兵部尚書早就預備好了人選。
康熙看了候選官的履歷,圈了兩人。
升盛京禮部理事官白爾克為盛京工部侍郎。
升參領蔡毓茂為京口左翼副都統。
等到議政大臣們下去,康熙的心情就不大好。
歲月催人老。
即便是人間帝王,也留不住日月更替。
聽到九阿哥求見,康熙就煩躁,沒了逗弄兒子的心情,擺擺算不見。
一個個的,沒個眼色兒。
這段日子,自己是不是太慈和了?
不過他還是略微遲疑了一下,問梁九功道:“你瞧著九阿哥面色如何,可是像有事的樣子?”
梁九功不敢胡亂回答,仔細想了想,道:“氣色不大好,眼圈腫著,臉色兒也發青,怕是遇到難處了……”
康熙臉色不大好。
這是為了四所的事?
那也太不懂事了。
可也怕九阿哥真有別的要緊事,點點頭示意人進來。
九阿哥進來,就察覺到康熙面色不善。
他并不意外,方才幾位議政出去時臉色也不大好。
估摸著朝政上又有什么不痛快的。
他不在六部行走,也不關心外頭如何,就想著盡職盡責,把分內之事先做好。
他一本正經道:“汗阿瑪,兒臣這里有一事,不敢自專,還請您首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