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九阿哥往園子里去了一趟,就帶回來了好消息。
“汗阿瑪點了兩個翰林給十五阿哥開蒙,日子就定在初七,已經派人往各家傳話去了,明天伴讀就要住進來……”
舒舒聽了,帶了歡喜。
這西花園南北就幾百步,就算姐弟倆一個住在大南邊,一個住著大北邊,也就是一刻鐘的路。
小六年歲在這里,又是伴讀身份,十五阿哥又住這邊,平日里來這邊也是應當的。
到時候姐弟兩個不說日日得見,三、五日見過一回也好。
可是幼弟是個饞嘴的,想著宮里的例菜,她就遲疑了。
實在不能恭維。
去年入宮選秀,吃的她飄飄欲仙的,餓瘦了好幾斤。
可是伴讀所不單單是小六一個,還有十二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與十五阿哥的其他伴讀。
園子里還有太子妃,她也不好越過太子妃,插手伴讀膳房。
舒舒就叫來小棠吩咐著:“將咱們的油炒面、藕粉什么的收拾兩份,再準備兩個上等封,回頭交給那邊的嬤嬤……”
伴讀入宮,從的是侍衛例,自然沒有從家里帶使喚人的規矩,都是宮里安排太監、嬤嬤統一看顧。
有她這個皇子福晉出面,那邊的嬤嬤也會心里有數。
又想起西花園的屋子多是閑置許久,即便現下燒了幾天,也不如城里的暖和。
舒舒又對小椿道:“先頭不是還留了兩張硝好的狼皮?拿來一張給小六做褥子……”
說完,想起之前給十五阿哥預備過開蒙禮,道:“我記得有個紅銅筆架,是個獅子,小巧精致的,找出來給小六做開蒙禮……”
九阿哥在旁,聽她連連吩咐,都跟著犯酸。
“又不是奶娃娃,都半大小伙子了,哪里用如此操心?”
舒舒瞥了他一眼道:“小六虛歲八歲,可是生日小,才六周多,怎么就大小伙子了?”
九阿哥道:“那也不能太嬌慣,男孩還是當立起來……再說他們這一撥總共是八個哈哈珠子,你這樣處處看顧了,對小六也不好……”
說到這里,想起一件事道:“對了,之前點的哈哈珠子里有海拉遜的侄孫,換成了太子妃的侄兒三等伯富達禮的兒子!”
海拉遜,是先前的內務府總管。
九月里在圍場發生熊傷人事件后,海拉遜就留遺書自縊了。
雖說死無對證,可是皇上跟前,也不需要證據。
即便沒有明面上處置海拉遜,可是沒有謚號,親族也沒有叫承世職,這一家已經廢了。
他的侄孫,自然也不適合入宮為皇子的哈哈珠子。
夫妻對視一眼,曉得這是對太子妃與瓜爾佳氏的安撫。
“太子妃娘家這一支是大族,祖父、父親前些年都沒了,可家里并沒有衰落,還有叔祖父是兩廣總督,一個堂伯是云南巡撫,一個堂叔是倉場侍郎,一個堂叔是正白旗漢軍都統,其他在地方上、在京里當差的也不少……”
九阿哥說道。
舒舒卻想起一件事。
康熙提拔赫舍里家人與瓜爾佳家人,安撫完太子,安撫太子妃。
可是越是安撫,彼此怕是心里越是不自在。
這樣的話,康熙還放心讓太子監國么?
江南到京城兩千來里,到時候京城發生什么,可是鞭長莫及。
怕是康熙自己都不放心。
可上頭的阿哥都帶走了,留下四阿哥與九阿哥、十阿哥三個當差的阿哥。
九阿哥與十阿哥年歲在這里,就是湊數的。
四阿哥眼下還稚嫩,也不當用。
步軍都統不用說,是皇帝心腹。
宗室諸王中,肯定也有康熙的心腹,這樣才會放心。
至于為什么不留著大阿哥,怕自己不在,兩個寶貝兒子相爭,有所損傷?
還是連帶著大阿哥這里也防備著,那就說不好了。
眼見著舒舒無聊,九阿哥道:“別貓在園子里,爺帶你出去熘達熘達。”
舒舒有些懶得動。
這一片未來會是著名的“三山五園”,可是眼下大部分還是荒郊野嶺。
去年雪大,不少地方還是積雪覆蓋,并沒有什么景致。
九阿哥道:“不往遠走,就在南邊稻田,爺帶你逮麻雀去。”
麻雀?
油炸麻雀!
烤麻雀串!
小時候的味道。
后來就是吃了刑的。
現下不好直接油炸燒烤,也可以做成麻雀鲞。
舒舒饞了,道:“走,正好也練練弓箭,都手生了!”
九阿哥挑眉道:“那咱們今天比賽,看誰逮的多?”
舒舒瞧著他臉上帶出的得意,就曉得那個“逮”字有蹊蹺,卻是沒有揭穿,配合的點點頭道:“行,那就比賽好了!”
九阿哥嘴角上翹,小聲道:“若是贏了,今晚你去西屋睡……”
這就是夫妻倆的小官司了。
自打孝期開始分房。
而后東西屋的也沒個準數。
后來兩人說好了,要是住西屋,就都聽九阿哥的;要是住東屋,就都聽舒舒的。
都是小情趣罷了。
舒舒也不掃興,只道:“那爺可得加緊了!”
夫妻倆換了輕便衣裳,穿了皮靴子。
為了陪著舒舒,顯得不那么突兀,九阿哥也帶了口罩。
九阿哥身后是何玉柱與孫金,舒舒身后跟著核桃與小松。
宮門出去,南邊與西邊就都是稻田。
上面大多數的地方都是積雪覆蓋,偶有土地露在外頭,就有鳥雀落下來。
小松身后備著兩張弓,一張是舒舒的,一張是她自己的。
終于能出來放風,她臉上都帶了雀躍。
舒舒則是望向何玉柱與孫金,兩人背著布袋,可不像是裝了弓箭的,像是長竿子什么的,一人多高。
九阿哥站在稻田中四下眺望,發現了西南不遠處有個小土坡,有不少土地裸露在外。
他就對舒舒招呼道:“走,到那兒去!”
到了跟前,何玉柱與孫金兩個從背著的口袋里拿出來兩個掃把。
兩人開始掃雪了。
片刻的功夫,就掃出來兩丈見方的一塊空地。
何玉柱手中,則是拿出來一捆竹桿,幾張卷起來的大網。
舒舒見狀,明白過來,這是要粘鳥。
她示意核桃、小松上前幫忙,自己也過去搭把手。
總共是三張漁網,都是一丈來長,按照圍三放一,在旁邊支了起來。
主仆幾個一通忙活,三面的漁網都撐開來。
而后孫金從袋子里拿出來個小口袋。
在空地上撒著。
是黃澄澄的谷子。
做完這一切,九阿哥道:“咱們走遠點看著……”
一行人又走開了百十來步。
就有路過的鳥雀落下去啄食。
舒舒也收了弓,吩咐小松道:“你自己去頑,換個方向多走幾步,別在跟前驚擾了麻雀……”
小松點頭道:“那奴婢就往那邊看看,要是能逮著兔子就好了,麻雀沒肉!”
舒舒記得兔子不需要冬眠,道:“去吧,就是小心些,別摔了,逮著了……做風干兔……”
她實際上是惦記麻辣兔肉了,可是想著正月里忌動灶,那還是出了正月再說。
省得回頭有什么不順當的地方,心里犯膈應。
小松應聲去了,跑的比兔子還快。
九阿哥見狀,跟舒舒滴咕道:“這就是生錯了,本該是個小子才對!”
舒舒笑著說道:“也是憋壞了,等往后咱們出來就好了。”
九阿哥想著黑丫頭可以拉七力弓,正經有幾分傻力氣,道:“南巡的時候得帶著,爺也能放心些……”
他這樣一說,舒舒想起侍衛的事道:“爺身邊呢,出門總是侍衛處臨時撥侍衛下來,也不方便,等咱們搬出去,是不是可以給爺分侍衛了?”
九阿哥想了想,小聲道:“多半還是侍衛處那邊撥人過去固定當差,缺還掛在侍衛處,要是直接從下五旗選侍衛,那不就跟分左領差不多了么?汗阿瑪要是不想十弟插手下五旗旗務,多半這旗籍的事情不會挑明,不過爺估摸著就是正紅旗了……”
正紅旗大小旗主都是一家,其他小領主也多是兩家旁支,鐵板一塊,水潑不入。
十阿哥以后下旗,摸不著旗權。
舒舒卻想到正藍旗。
安王府肯定要倒的。
八阿哥惦記奪嫡,也沒有好下場。
那正藍旗就剩下豫郡王后裔,自家要是入正藍旗,穩穩當當一個小旗主。
就是正藍旗旗主,說不得也有一爭之力。
舒舒略微有些心動。
不過也不著急,時間還久著。
只要盯著九阿哥,別淪為八阿哥的附庸就好。
那樣別說小旗主,說不得以后還要被牽連。
這會兒功夫,遠處的空地上已經落了不少鳥雀。
何玉柱與孫金看著九阿哥,等他示下。
九阿哥卻擺擺手道:“你們老實待著,爺跟福晉去!”
總共百十來步遠。
舒舒也樂意活動活動筋骨,就帶了笑被九阿哥拉著手跑。
“呼啦”、“呼啦”,原本在地上啄食的鳥雀,被兩人的動靜驚嚇,四處亂飛。
只要撞到捕網的,就沒跑,都給粘住了。
“哈!哈!”
九阿哥大笑出聲。
舒舒大致數了數,三面粘網,足有三、四十鳥雀,效率是高。
“怎么樣?乖乖認輸吧!”
九阿哥得意洋洋道。
“可是有些費人……還是讓何玉柱他們倆攆吧……”
舒舒有些喘,道。
別看九阿哥眼下得意,方才腳下打滑來著,要不是舒舒拉住,差點跌倒。
加上兩人戴著口罩,勐跑起來并不舒服。
九阿哥也不應聲,而是拉下口罩,隨后從胸口掏出一物,放到嘴邊一吹,就響起尖銳的“嗶嗶”聲。
“哈哈!爺有哨子!”
九阿哥吹完,跟舒舒顯擺道。
舒舒實在忍不住,捶了他一下:“那方才不拿出來?大雪地里跑,也不怕摔了?”
九阿哥笑著說道:“不攆就沒有逮鳥的樂趣了……”
四阿哥站在不遠處,看了個齊全,很是無語。
他往園子里去,正好看到小松攆兔子,就帶人往稻田這邊查看,正好看到九阿哥夫婦帶人在此。
還以為他們做什么,然后就看到了小兩口攆麻雀。
都是成丁當差的人,還沒有半點正形!
帶著福晉逮麻雀,這是正經人能做出來的?
十七了,不是七歲!
宮里暗潮涌動,京城也有了不對之處。
索額圖家被圍了。
佟家夾道外也有了巡丁把守,許進不許出。
還不知接下去會有多大風波,九阿哥一個御前當差的皇子,居然一點兒都不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