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皇子府,后罩樓。
九阿哥將舒舒摟在懷中,嘆了口氣。
終于抱到了,真是不容易。
夫妻倆這些日子雖同室住著,卻是分了被窩的。
中間鋪蓋挨著,也只是挨著罷了,最多就是拉拉小手。
舒舒因之前不洗澡的緣故,渾身難受,不愛與人挨的近。
九阿哥能理解舒舒的煩躁,也并不纏磨她。
今日不同了。
只是確實瘦的厲害,后背都硌手了,九阿哥心疼的不行,腦子里已經在想著淘換什么好的吃食了。
舒舒也回抱了一下九阿哥。
今日不但洗了澡,連帶著鋪蓋什么的都換了。
舒舒覺得自己活過來了,不那么排斥跟人親近。
只是她還在雙月子里,夫妻之間也僅限于擁抱罷了。
聽著彼此的心跳從激烈到平緩,而后陷入好眠。
一夜無話。
次日一早,九阿哥早早醒了。
他還要往宮里去。
他躡手躡腳地出來,出去堂屋梳洗,沒有驚醒妻子。
不過舒舒過了半個時辰也醒了,是被餓醒的。
眼見著卯正了,她也就起來了。
圣駕每次從暢春園回宮,都趕早上,剛開城門的時候,如此好警戒,也不擾民。
現在圣駕隊伍應該也快到京城了。
舒舒簡單梳洗了,就沒有叫擺膳,而是先喝了一杯奶茶墊墊,想著正好等九格格到了一起早膳。
九格格愛吃什么?
好像并不重口腹之欲,沒有明顯的喜好。
舒舒就叫核桃傳話,做盤雞蛋餅,再做個牛奶燉雞蛋,糖醋荷包蛋。
宮里的孩子,愛吃雞蛋。
女孩子,甜品總沒錯的。
而后她就對小椿道:“代我去門口迎迎……”
省得過來太早,九格格不好往里傳話。
小椿跟核桃都應聲去了。
白果拿了一個冊子,從西稍間過來。
舒舒接過來看了,這是夜值記錄。
幾個孩子什么時候醒過,什么時候吃奶,哭了幾回,都有記錄。
舒舒仔細看了一遍,不由蹙眉。
一個孩子哭了,其他兩個也會被吵醒。
這也是沒有法子之事。
之前還罷了,大部分的時候孩子都在睡覺。
往后這個睡覺時間會一點點減少,彼此影響就大了。
為了三個孩子更好的休息,還是要分房。
后罩房這里,等到她挪出去,就可以東稍間一個,西稍間一個,中間隔著三間穿堂,撂下簾子聲音也能遮住。
如此一來,就多出來一個。
要挪的話,就只能挪了大格格。
要不然的話,挪了二阿哥出去,帶在身邊,容易留下隱患。
大阿哥與二阿哥往后前程不同,可是打小在父母跟前的待遇還是當一視同仁。
還有就是舒舒也不想挑戰自己的人性,要是將次子帶在身邊,長久以往的,指定也會偏心的,到時候闔家不安。
舒舒之前的時候是想著等到大格格滿周歲了送寧安堂,現在也是這個打算。
那就要叫人收拾正院的西廂房,回頭將大格格挪到正院去。
她正想著,外頭有了動靜。
是九格格到了。
正如舒舒擔心的,九格格的馬車門口停了半刻鐘了。
她之前只想著過來探望舒舒,忘了時辰的問題,結果這么早就到了,不免遲疑。
一直到小椿出來,九格格才下了馬車,跟著進來。
舒舒站起身來,到門口相迎。
九格格見狀,忙道:“您快進屋吧……”
舒舒沒動,等到牽了九格格的手,才道:“都入夏了,哪里就冷了?”
九格格握了握舒舒的手,道:“嫂子手涼……”
舒舒笑道:“這就是美人了,清涼無汗!”
姑嫂進了東次間,在炕上坐了,核桃端了茶水送上來。
舒舒給她倒了一盞茶,推過去,就道:“正等你一起過來用早膳呢……”
九格格微笑道:“在園子里出來前,用了一些。”
舒舒道:“那就再陪我吃幾口。”
九格格點點頭,打量舒舒的臉色,收了臉上的笑,露出擔心來。
舒舒自己摸了一把臉,道:“現在一日五餐,很快就補回來了。”
九格格垂下眼,看著手中杯子,道:“聽說外頭有些夫人,很是賢惠,等到嫡子嫡女大了,就會主動為丈夫安排妾室、通房……”
所以夫妻也不是能長長久久相守的吧?
有了嫡子嫡女后,略過生孩子這一段,讓旁人生行不行呢?
舒舒看了九格格一眼,道:“要是有人當著妹妹的面說這些渾話,妹妹只管叫丫頭唾她,妹妹金枝玉葉,這朝廷大事不會任由妹妹左右,可是居家過日子,還不是可著妹妹的心意來,什么賢惠不賢惠的,到了公主府這里,尊卑逆轉,要是有人賢惠,也是額駙當賢惠……”
九格格聽了,“噗嗤”笑了。
舒舒則是曉得九格格的不安。
只能說現在宮里的制度太過奇葩。
不管是皇子大婚,還是公主大婚,都要安排試婚宮女,也叫“試婚格格”。
皇子這里,試婚格格就直接成了皇子名下的宮女子,成為皇子的內卷之一。
這坑的就是皇子嫡福晉了。
要是指宮人的日子跟大婚的日子挨著近的話還罷了,不礙什么;要是像五阿哥跟七阿哥那樣,跟大婚差了兩年,那邊生兒育女的,早有情分了,好好的嫡妻過去,直接做便宜娘,弄得跟繼室填房似的。
不說別人,就說現在毓慶宮也好,幾個皇子府也好,生了庶長子的內寵,都是那一批試婚宮女。
對女子來說,第一個男人不一樣;對男人來說,也是如此,到底多了憐惜。
到了公主這里,等到大婚的日子定了,隨著公主嫁妝一起抬到公主府的,還有“試婚格格”。
當天晚上,這個“試婚格格”就要代公主先跟額駙洞房了,然后看看額駙床笫之間是否正常,是否有隱疾,脾氣秉性如何之類的。
等到次日,這個“試婚格格”回宮,跟公主的長輩描述了一遍額駙的狀況。
舒舒實不知該如何勸慰九格格。
任何制度的形成,都有前因后果。
大清的宮廷制度,多是沿襲大明,或者是在明制上改良。
對于皇家的人來說,如此就可以避免選到有隱疾的額駙。
至于試婚格格,作為公主的陪嫁,會跟著嫁過去,成為額駙的妾室之一。
舒舒看著九格格道:“這每個人的日子,都是自己過出來的,到底想要什么日子,妹妹得自己拿主意,是要長輩們省心的,還是自己省心的,還是旁人省心的……”
“妹妹的身份地位在這里,除了自己想不開給自己受氣,外頭沒人值當妹妹生氣……”
“也不必聽那些宮嬤嬤說什么宮里的規矩,宮里的規矩也是人定的,妹妹可以自己約束自己,卻輪不到旁人來轄制妹妹……”
說到這個,舒舒皺眉,想起了一件事。
那就是公主京城開府,把持公主府的就成了身邊的乳母或保母。
九格格的乳母是林嬤嬤,舒舒南巡的時候打過交道,看著有板有眼的,是個規矩人。
可是財帛動人心,誰曉得日后如何?
舒舒就沉吟了一圈,道:“今兒也閑著,就跟妹妹說說什么是‘人心叵測’、‘欲壑難填’吧……”
九格格一怔,看著舒舒,不明白她怎么提及嬤嬤,就說起這個。
舒舒道:“先說我們爺當年的乳母劉嬤嬤吧,先是乳母,奶了我們爺一場,又舍不得小主子,求了恩典,跟在我們爺身邊做保母,跟妹妹身邊的林嬤嬤是一樣的……”
而后,她說了劉嬤嬤為了掌控九阿哥,半夜投喂傷了他的胃口,又陷害九阿哥的其他保母,攆了忠心有資歷的老人出去,成為二所第一人。
九阿哥的私庫,就成了劉嬤嬤的私庫,挪用了大半出去。
再以后,她這個皇子嫡福晉入門,就成了劉嬤嬤的眼中釘,劉嬤嬤為了女兒,甚至要害舒舒宮寒不生育。
二所的劉嬤嬤送慎刑司,宮里各處也曉得,但是具體原由知曉的卻不多。
九格格聽得臉色泛白,道:“她怎么敢?”
舒舒道:“湖弄住了小主子,怎么不敢呢?就是我進門的時候,你九哥都專門跟我囑咐了一句,說劉嬤嬤跟崔總管身份不同,崔總管那邊,因是乾清宮撥下來的,要敬著幾分;劉嬤嬤這里,則是這主仆情分深厚,當成自己人待的……”
“我運氣好,打小看閑書,曉得事情多,她一動就察覺不對,可是隔壁八貝子府呢?”
舒舒又說了雅齊布夫婦的猖狂事跡。
“八福晉那樣的出身,那樣的脾氣,愣是叫個奴才害的流了產,毀了臉……”
九格格帶了驚訝,實想不到八福晉流產毀容,居然還有幕后黑手,而不是自己鬧騰的。
她想到了宮里這兩年的動靜,格格所那邊陸陸續續的換了不少人,尤其是小格格身邊。
她年歲大,身邊的人手都是太后娘娘擇出來,比較妥當,并沒有人員更替。
說到這里,舒舒嘆了口氣,道:“就是我的乳母,前陣子連帶著一家子也攆到莊子上去了,我那奶哥哥安排了半年差事,就在外頭打著皇子府的名號斂財,連外室都收了,真是一錯眼都不行……”
九格格聰慧,看著舒舒帶了感激,道:“謝謝九嫂提點,我會留心看著,不會被人湖弄的。”
舒舒點頭,看著九格格,道:“那就好,要是在錢財上露了小人嘴臉的奴才還不怕,就怕那種大義凜然的,看似站著道理來說教的,說什么皇上推崇漢學,宗室女卷開始賢良淑德什么……”
“到時候湖弄住了人,說什么公主要矜持,跟額駙見多了就是輕浮下賤,轄制的公主跟額駙成了牛郎織女,想要見一面,還要賄賂這個活祖宗才行……”
只說著,舒舒都覺得悶氣。
她倒是希望都是野史雜談,可是顯然不是如此。
皇女們一代代被馴化了,跟開國時的宗女天差地別。
許是因為開國的時候,宗女太過彪悍,影響了皇家名聲,所以一代代下來,皇家就矯枉過正了。
現下就有了苗頭。
那些年長的公主還罷,早年跟著皇子阿哥一起讀書的,騎射書本都看的。
后頭的格格,就是另一種教養方式了。
舒舒希望,九格格別踩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