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康熙這樣說著,太子神色帶了鄭重。
他想起了正藍旗的幾次旗主變化,每一次都伴隨著旗權跟左領的爭奪。
汗阿瑪是什么意思?
既然安郡王兄弟手中的左領不少是上一輩侵占的公中左領,那怎么還回到安郡王手中了?
要是按照旁人不得侵吞左領,要發回原主,那豈不是說,想要這些公中左領,只有安郡王府這嫡支王府沒有了,那這一系的左領才能重新歸入公中?
太子望向康熙。
可是那些左領不歸老牌子王公府邸,也會分給入旗的皇子。
太子心中帶了糾結。
為什么從太宗皇帝開始,皇家就對簡親王一脈親近,那就是因為那一支不是太祖皇帝血脈,是遠支。
除非太祖血脈殆盡,否則那一支沒有機會沾染皇權。
現在也是同樣的道理。
他倒是寧愿還是這些老牌子王府把持八旗,也不樂意兄弟分太多左領。
他就沉思了一會兒,道:“汗阿瑪,八阿哥今日降貝子,八阿哥名下左領人口?”
康熙看了太子一眼,道:“貝子旗份未定,暫時與貝勒同。”
那就是不減左領。
太子心中一動,汗阿瑪這是偏著老八,還是給其他皇子留余地?
可是九阿哥的皇子府是按照貝勒府規制修建的……
那是為十三阿哥與十四阿哥下旗做準備?
他們倆一個十五歲,一個十四歲,也成丁在即。
畢竟這兩位都是寵愛的幼子……
太子臉色,有些不好看。
汗阿瑪這些皇子,等到都開府入旗,那下五旗哪里還有富余的公中左領?
看著太子的臉色,康熙垂下眼。
自己恨不得將道理給他掰開了、揉碎了,說安郡王兄弟手中左領的歸置,太子卻想不到其他,更在意的是他兄弟手中的仨瓜兩棗。
太宗皇帝說不奪其他王公牛錄,可是卻開了“八旗易色”的先河。
鑲白旗跟正藍旗兩旗弱,就是因這個緣故。
想要減少王公旗份,總有各種法子的。
可是見了太子如此,康熙反而遲疑。
以后,其他皇子也是宗室……
要是他教會了太子收左領的手段,太子用在兄弟身上,那也不是康熙樂意見到的局面……
九皇子府,門口
大阿哥跟三阿哥告辭離開,九阿哥親自送了出來。
八阿哥正好騎馬從西邊過來,見狀遲疑了一下,還是策馬過來。
“大哥,三哥,九弟……”
八阿哥翻身下馬,與眾人招呼著,聲音有些低沉。
他長得好,如今眉眼帶了幾分憂郁,看了叫人心生不忍。
九阿哥翻了個白眼,抱著手臂,只作未見。
八阿哥看著九阿哥的動作,露出無奈與包容。
三阿哥看著八阿哥,打量了兩眼,道:“這是跟安郡王兄弟道歉去了?之前因你福晉的緣故,連累安郡王府都跟著被人非議,確實該好好賠個不是……”
八阿哥神色有些僵硬,訕訕道:“就是在宮門口碰上了,說話耽擱了功夫。”
三阿哥又打量他兩眼,道:“早先他們兄弟都牛氣哄哄的,不將你這個皇子貴婿當回事兒,現在服帖了吧?瞧著你好好的,沒挨揍啊!”
否則的話,誰家的姑奶奶被這樣對待了,娘家能放過罪魁禍首?
打一頓算是輕的。
八阿哥不知怎么接話了。
跟爵位傳承相比,他家里這些都是小事了。
如今安郡王兄弟,也顧不得再譴責他什么。
大家雖說也帶了不自在,可是心里都明白,安郡王府跟他這邊,合則兩利,分則兩害。
這兩年要是不折騰,皇上也不會下這樣狠手,多少還會有些顧忌。
今日安郡王兄弟不單沒有給他臉色,反而說了軟話。
安郡王也問起了他福晉,說是會安排嬤嬤過來。
八阿哥也領了安郡王的好意。
郭絡羅氏身邊的人不妥當,那個奶嬤嬤也沒有起到好作用,是需要穩重的人看著。
偏生他這里沒有合適的人,也不好跟宮里的娘娘們開口。
延禧宮那邊的人,他不方便開口討要,可是也不好越過延禧宮去跟長春宮要人。
大阿哥看著八阿哥,帶了不痛快道:“是親戚要緊,還是兄弟要緊?你的奴才挑唆旁人算計老九,你給老九賠不是了么?”
八阿哥面上漲紅,望向九阿哥。
九阿哥回視八阿哥。
他早先以為八哥是聰明人,現在看來就是個假聰明罷了。
誰也不是傻子,真心假意一時瞧不出,還能一輩子瞧不出。
現在自己不搭理他了,他身邊還有誰?
又去給安郡王府做哈巴狗?
八阿哥被這直愣愣地目光看的身上不自在,道:“九弟,是哥哥失察……”
九阿哥嘆了口氣,將嘴邊想要勸說的話又咽了下去。
行了,他也是學了一年《禮記》的人。
只有哥哥教訓弟弟的,沒有弟弟指責哥哥的道理。
再說了,三歲看老。
八阿哥都二十了,就這性子了,自己磨牙也沒意思。
三阿哥在旁,道:“老八,你這不對啊,哪有這樣賠不是的?只動嘴可不行,得來點實惠的吧,還有弟妹那邊,現下是母子皆安,可到底受了驚,除了賀生禮,你是不是該再預備一份賠罪禮?”
八阿哥點頭道:“嗯!已經叫人預備了。”
只是九皇子府這里不辦“洗三”跟“滿月”,這禮還沒有時機送出去。
九阿哥在旁聽不下去了。
他擺手道:“不用不用,去年收了一個鋪子,這麻煩拖到現在,不敢再收了,要不然誰曉得哪個奴才又‘忠心護主’,看不慣我欺負了他主子?”
三阿哥在旁起哄,道:“那就不要鋪子,要什么鋪子啊,沒幾個錢,還擺在那里叫人說嘴,換個莊子好了……”
九阿哥看了三阿哥一眼,他真沒有那個意思。
八阿哥在旁,卻像是走神的模樣,并不接三阿哥的話。
三阿哥心里嗤笑著,撇了撇嘴。
外頭都說自己小氣,可是自己這八弟也沒大方過。
可笑的是,自己再小氣,銀子是攥在自己手中,老八那里都被奴才侵占了去。
大阿哥倒是看出來九阿哥的意思,就是不想跟老八再有什么牽扯。
他也就沒有再啰嗦旁的,只對九阿哥道:“三月了,天氣暖和,溫泉行宮那邊也該動工,你這兩月在家,就叫人好好盯著此事就行。”
如此在家閑不住的時候,也可以借著巡看工程進度出門,不必一直禁足,省得哪天憋不住了出去了,再被旁人說嘴。
九阿哥道:“大哥放心吧,已經叫人從營造司挑人過去,專門盯著行宮的營造進度……”
說到這里,他想起了好像還沒有跟三阿哥提行宮之事,看了眼三阿哥道:“三哥,正月里您不在,當時就由大哥跟四哥做主了,按照咱們兄弟長幼的順序來,一人攤了一處行宮宮室的銀子,從大哥一直到老十四……”
三阿哥驚訝道:“什么行宮?幾個行宮?”
九阿哥道:“湯泉行宮啊,一個,還能幾個?”
三阿哥著急了,道:“就是方才大哥跟你提的行宮?不是你自己孝順汗阿瑪的嗎?”
不是老九為了抬地價,孝敬的行宮么?
怎么還能攤派到大家頭上?
那老九折騰一回,自己什么都不耗費?
借雞生蛋?
九阿哥失笑道:“弟弟倒是想單蹦孝敬呢,就怕三哥到時候要哭了……”
三阿哥:“……”
想想也是。
九阿哥序齒靠后,要是他一個人孝敬了一個行宮,那前頭的皇子阿哥孝敬什么?
少了拿不出手,多了的話,分家銀子就不剩什么了。
三阿哥看著九阿哥,目光幽怨,帶了心疼道:“那這得攤多少?”
預算銀子早報到九阿哥這里,九阿哥想了想,道:“控制在一萬兩之內吧……”
三阿哥覺得眼前發黑。
一萬兩!
那是他四年的俸銀!
他想起了那十五萬兩銀子的本金,看著九阿哥,可憐兮兮道:“老九,你可是說了要帶哥哥們發財的,不會讓哥哥們白樂呵一場,就剩下名頭吧?”
見三阿哥如此,九阿哥倒是不忍心了,道:“三哥放心,包您樂呵……”
三阿哥聽了,就放心了。
還行,這樣的意思是分潤不止一萬兩,自己還能剩下些。
果然自己的選擇沒錯,這個便宜占著了。
等到大阿哥與三阿哥騎馬離開,原地就剩下九阿哥與八阿哥。
氣氛安靜下來。
八阿哥心里嘆了口氣,帶了真摯道:“九弟,我也不知該如何賠不是,你才會原諒哥哥……”
九阿哥沒等他說完,直接道:“八哥,就這樣吧,往后咱們彼此客氣、彼此敬著就行了……”
親戚不就是那樣么?
面上過得去就行了。
非要弄“兄友弟恭”那一套,又不在御前,也沒有意思。
八阿哥面上帶了不舍。
九阿哥已經拱拱手,道:“弟弟先回去看福晉,您先忙著……”
說著,他轉身回府去了。
八阿哥看著九阿哥的背影進了皇子府,好一會兒才情緒低沉的離開。
隨從看在眼中,各有思量,有覺得九阿哥無禮的,有覺得八阿哥不大實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