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阿哥這里的消息,是因高斌過來,才沒有太遲。
畢竟他沒有封爵,沒有旗屬,撥下來的包衣也不得重用,所以內城也好,皇城也好,并沒有什么耳目。
像其他幾位阿哥處,現在也陸續得了消息。
南頭所,聽了長史說著這兩日京城的動靜,大阿哥倒不是很吃驚。
之前總覺得老三這委署內務府總管略古怪,現在這樣倒是踏實了。
原來是要整頓內務府。
只是,他望向了暢春園方向……
這些傳言聽著像真的,可要說三阿哥因私怨報復,那大阿哥是不信的。
三阿哥愛財更愛名,人前裝模作樣的。
眼下連名聲也顧不得了,指定有更大的好處。
九阿哥年紀小、資歷淺,做不得刀,皇父就換了一把?
大阿哥的心往下沉,又望向討源書屋方向。
自己在皇父眼中,也是刀,打磨儲君的刀。
自己這把“刀”要是鈍了,皇父是不是也要換一把?
南二所,八阿哥看著衛家的人,心里也不痛快。
這個時候想起自己了,之前往三貝勒府送禮的時候怎么沒想到還有自己這個皇子外甥?
“阿哥,家里亂糟糟的,奴才侄子,就在會計司做主事,不單被拘押,還直接抄了家……”
八阿哥的親舅舅,之前是御膳房的管事,去年清退出來,就調任了盛京的缺,并不在京中。
如今來的是衛家現在的當家人塔漢,良嬪的堂兄,八阿哥的堂舅。
八阿哥看著塔漢,并不著急接話。
那塔漢自己就心虛了,道:“去年家里幾個子弟補缺,都沒補上,也是慌了,前幾日才病急亂投醫,鉆營到三貝勒府上,誰會想到三貝勒來者不善……”
八阿哥聽著這話,面上依舊溫煦,看著塔漢道:“舅父的意思,是覺得我額娘連累了衛家,耽擱了大家前程?”
塔漢忙道:“奴才不敢,就是九阿哥苛嚴了些,況且他先頭卡的又不單單是家里,戚屬人家都沒有落下,與娘娘有什么相干呢?”
八阿哥沉吟道:“法不責眾,汗阿瑪不喜歡多事,不會容著三哥大刀闊斧整頓內務府,此事許是還有其他內情。”
塔漢小聲,道:“阿哥,這富察家是索額圖的外家,現下當家人富察郎中是索額圖的表弟……”
這一天下來,大家議論紛紛的,就有各種猜測。
不乏有想到索額圖身上的。
不過多是否了。
即便索額圖真有大罪,已經一死百了了,他的親兒子除了自己勒死的,還有好幾個好好的,還有兄弟們,該干嘛也干嘛。
本家都沒有牽扯,沒有牽連到表弟的道理。
“還有人說三爺吝嗇貪財,要‘宰羊’以肥己……”塔汗道。
大家不怕他“宰羊”,只要沒宰到自家就行,就怕三阿哥得了甜頭,不收手。
八阿哥一愣,道:“富察家很有錢?”
塔漢道:“他們發跡的早,把持會計司好幾代人了,不說數一數二,也是內務府前十的人家。”
八阿哥看著塔漢,若有所思。
小湯山的地價翻倍,也是上半年的大新聞。
八阿哥只是對經濟興趣不大,也不是完全不通經濟。
因為九阿哥翻臉,退回了他的銀子,注定他比其他皇子少了一筆分紅。
現在看不出什么,名下產業也能夠府里開銷,可以后呢?
自己降爵,俸銀減半……
降爵……
八阿哥一下子明白過來,三阿哥為什么弄出這樣的動靜。
確實是“宰羊肥己”,只是要的不是銀子,是功勞。
這個時候,除了皇父,其他人都攔不住三阿哥,他這是要用內務府包衣的頂戴換自己的王爺帽子。
他面上帶了正色,看著塔漢道:“衛家不好在這個時候出頭,還是別惹眼,該罰罰該降降,真要攪合進去,連累了旁人,就不好了。”
塔漢苦著臉道:“就這樣干看著?衛家怕是要成了笑話,阿哥臉上也不好看……”
八阿哥神色澹澹的,道:“那能如何呢?論序齒爵位,三哥都在我前頭,難道我要出來跟他對上……”
戶部門口,四阿哥被烏雅家的白啟給堵住了。
這是德妃幼弟,也是四阿哥與十四阿哥的親舅舅。
“舅舅……”
四阿哥頷首。
白啟卻不敢在四阿哥面前托大,避開回禮,而后恭謹道:“四爺,這一日下來亂糟糟的,族里也不安……”
四阿哥這里,中午就得了消息。
他看了白啟一眼,道:“有烏雅家的族人牽扯其中么?”
白啟搖頭道:“那倒沒有,就是外頭說的邪乎,大家不曉得三貝勒下一步動靜,都懸著心。”
四阿哥沉吟道:“要是有不法的地方就收手,要是立身正也無須多慮。”
白啟道:“這個您不必擔心,家里人之前還是在御膳房當差的多,不與會計司相干,去年開春出來的時候,賬目都是清清楚楚的。”
話是這樣說著,可是他臉上卻有些心虛。
四阿哥道:“賬目清清楚楚,那不清楚的是什么?”
白啟額頭汗津津,道:“四爺,裕豐樓有家里的暗股……”
這次會計司的地震,是由裕豐樓引起的。
白啟之所以過來找四阿哥,就是怕會計司那邊抓了人不算完,再順著裕豐樓查。
四阿哥看著白啟,面沉如水。
裕豐樓,背后靠山不是裕親王府么?
有了裕親王府為靠山,底氣十足,卻將紅利分給烏雅家?
四阿哥的臉耷拉下來,看著白啟說不出話來。
白啟苦笑道:“裕豐樓是老字號,御膳房的‘邊角料’處理,這又是從的先年的例,這些年就稀里湖涂的,從了舊例……”
四阿哥想了想,道:“中間分潤的紅例,都在誰手中,是本房,還是其他房頭?”
白啟臉色發白,道:“就在本房,四成孝敬娘娘,四成交到公中……”
四阿哥的臉越發緊繃,那就是烏雅家從上往下,沒有伸手的,也沾了賊贓……
官道上,一輛紅蓋紅幃的朱輪馬車緩緩而來。
馬車前頭,是兩什侍衛,后頭是公主長史、典儀等僚屬,還有五十護軍跟蒙古騎兵。
馬車中,恪靖公主跟五阿哥正在說話。
“皇子們還在無逸齋念書么?”公主問道。
五阿哥手中搖著扇子,點頭道:“就是那兒,旁邊挨著船塢的,當時您淘氣,還去上頭劃過船。”
恪靖公主與五阿哥同庚,大半歲,小的時候曾跟兄弟們一起開蒙。
暢春園剛修好的時候,她也曾在無逸齋聽過書。
前頭的幾個公主中,只有她與榮憲公主有這個待遇。
榮憲公主不必說,排行為二公主,實際上卻是立下的皇女中最年長的,是皇長女。
恪靖公主這里,就是“女以母貴”的緣故,是宜妃的養女,從小養在翊坤宮,見圣駕的次數最多。
恪靖公主想到養母,臉上也帶了孺慕,又道:“娘娘呢?身體如何?”
前天母子就在北五所打過照面,五阿哥想了想,道:“娘娘看著氣色還好,就是有些清減了。”
不過看著倒是更年輕了,依舊是愛說愛笑的,跟過去沒有什么區別。
“貴人……”
恪靖公主呢喃出聲。
馬車里一下子安靜下來。
五阿哥抬頭,望向恪靖公主,道:“前年汗阿瑪北巡,貴人是隨扈宮嬪之一,到了圍場,就叫汗阿瑪送回盛京了;等到圣駕東巡,到了盛京,貴人已經病故,許是千里之遙,不好歸葬的緣故,葬在郭絡羅家福地了……”
他三言兩語說清楚緣故。
恪靖公主苦笑道:“這是貴人有了大過失,才成了皇家出婦……”
五阿哥不解,道:“真要那樣,為什么送回娘家?不是當送到南苑么?”
宮里沒有冷宮,罷黜的妃嬪都拘禁在南苑圍場的行宮里。
如董氏宮女子。
那是生母,雖說打小不親近,可恪靖公主也帶了幾分沉重,道:“自然是犯了比董氏更大的罪過,可是念在娘娘跟你我姐弟幾個的面上,沒有明著問罪……”
五阿哥眉頭擰著,想了想,道:“那貴人到底做什么了?前年翊坤宮里也沒有什么新聞,娘娘也沒有交代什么,要是想問明白,就要問汗阿瑪或外祖父了!”
恪靖公主點頭道:“嗯,不管貴人犯了什么大罪,到底是我生母,母女一場,我一定要問個清楚的。”
五阿哥想起了前年去盛京時,郭絡羅家二舅、三舅話里話外似有怨憤,就道:“他們應該是怨上娘娘了,嗔娘娘沒出面護著貴人吧,然后老九兩口子過去認親時,他們就挺不恭敬的,被老九教訓了,這幾年沒有往來……”
恪靖公主聽了,不由蹙眉,道:“真是湖涂!他們是什么身份,老九跟老九福晉是什么身份的?真是驕狂的過了!”
五阿哥點點頭,道:“氣性大著呢,外祖父革職回來,也沒登我家跟老九家的門……”
他想了想,道:“反正奇奇怪怪的,你客氣是客氣,可也別太慣著,仔細他們蹬鼻子上臉……”
就比如自己那個大舅母,之前自己與福晉客客氣氣的,她就敢上門鬧了兩回。
老九那邊壓根不搭理她,她反倒不敢擺皇子舅母的譜來……
月末最后一天了,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