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長吁了口氣,看著九阿哥道:“你這之前那樣吩咐,是擔心毓慶宮有人冒領?”
九阿哥點點頭,道:“有御膳房的例在前,兒子是有些不放心,到時候這伙人在外頭打著太子的旗號,損的也是太子的顏面。”
兒子拿老子的天經地義,可是下頭的奴才打著兒子的名義拿老子的,就是膽大包天,找死了。
康熙撂下賬冊,還真不放心其他四庫了。
他看了九阿哥一眼,垂下眼。
只是不好在這個時候查,不能讓九阿哥跟毓慶宮對上。
五個手指頭有長有短不假,可都是親兒子,十指連心,還是希望都保全。
他就合上賬冊,道:“聽說你要在小湯山開酒樓?”
九阿哥搖頭道:“不是酒樓,類似內館、外館的地方,里面弄各色美食,老滿洲的、蒙古的、朝鮮的、琉球的,到時候汗阿瑪要是想給藩臣與大臣恩典,就直接賞著住幾天,那邊就吃喝住溫泉全包,然后跟御前結算,入內務府的賬。”
因為毗鄰行宮,那邊也沒有辦法對外租賃,歸在公家經營是最好的。
至于里面的廚子什么的,直接從御膳房這邊調派就是了。
想也曉得,行宮修建好以后熱鬧不熱鬧,就看圣駕每年移駐的時間。
就跟暢春園這邊似的,圣駕在與不在是兩個境況。
康熙聽了轉移了注意力,道:“御前結算怎么回事?”
九阿哥仔細說道:“這賬目要清啊,要是不跟御前結算,那回頭旁人仗著身份,也能安排人過去吃喝,那就要出虧空了……”
“只有定死了規矩,您賞人過去住,都要真金白銀的,那些沒有修溫泉別院,還想要過去泡溫泉的宗親勛貴,才不敢想著占便宜……”
“不過也要限定個品級,例如有爵宗室以上,勛貴與大臣正三品之上的,要不然的話,說不得回頭包衣里的體面人家都過去混吃混喝了,這地方就顯得不金貴了……”
康熙明白了九阿哥的意思,這是怕宗室勛貴蹭吃蹭喝,才加了限定,將自己擺在前頭。
賜住當恩典……
康熙頗為心動。
這兩年他在暢春園駐扎的時候越來越多,御前輪班的臣子出入城卻是辛苦。
早晚來不及回城的,就住在海淀鎮的官房。
那邊就是舊排房,條件尋常。
康熙想了想,就對九阿哥道:“西花園西邊都是御稻田,再往西三、五里外,劃出來十幾畝地,叫人修個可以給大臣賜住的地方,預備多些,往后夏天,在海淀沒有莊子的大學士與內大臣可以住在此處。”
九阿哥聽了,陷入沉思。
阿哥所是三進,那臣子的住處就只能兩進了。
像阿哥所這樣的排院是最合適的。
他就道:“汗阿瑪,那就兩進的排院修建?每個院子占地八分半,大小二十一間房,一排六個院子,總共是十二個院子。”
康熙聽了,點點頭道:“小院子十二處夠了,再單獨蓋個大院子,有十來間房的,安排伙房、侍者,可以給遞折子陛見的地方官落腳的。”
九阿哥仔細記下了,點了點頭,道:“兒子明天就吩咐下去,參照官驛的規制來畫圖。”
就是暢春園旁邊,多了一處類似于驛站的官房。
九阿哥想了想,道:“這部分人口,可以從園子里的閑散缺里抽調,省得加了缺,回頭圣駕不在園子時還閑置。”
康熙看了九阿哥一眼,有些不明白他為什么這么執著吝嗇新缺,將年俸變成了月俸。
“加了缺額,圣駕不在的時候,抽調回園子掃灑不就行了?”
康熙問道。
九阿哥道:“汗阿瑪,內務府的缺已經五千多個,除去外八旗選任的一千七百多,還有三千四百余包衣缺,都食餉,就算是未入流的差事,也是按照步丁食餉,就是一年二十四兩銀子,三分之一以上是有品級,不入流以上,就是一年三十一兩銀子,一年下來,只人事拋費,就是十來萬兩銀子……”
宮里的大小主子不過數十人,卻有五千多人當差。
人均百十來號。
這還都是內務府的正缺,是管人的,像入宮執役的包衣跟婦差,都沒有算在里頭。
算下來,又是三、四千人、
這一筆算下來,也是幾萬兩銀子。
其中許多差事都可以精簡人手,沒有必要非要排成兩班或三班,可是這是包衣人口的營生,不能砸飯碗。
九阿哥就沒有提精簡的話,可是也不贊成繼續添缺了。
九阿哥道:“汗阿瑪,兒子覺得侍衛處設的那個‘尚虞備用處’就極好,是侍衛里選人兼任,并不用增加缺,白耗費錢米;往后內務府這里,兒子也打算學習那邊,能兼任的缺,就兼任好了,不用給兩份錢米,只按勞分配多給一、兩個月就是了,可以輪流,大家也能多份收益……”
康熙看著九阿哥。
就是一個官房增加十個缺,一年下來也就是二、三百兩銀子,說起來并不多。
九阿哥卻是算計著,將兩、三百銀子的支出,縮減到幾成。
這前后也就是一百多兩銀子的事兒,卻讓他費心一把。
康熙想著太子的膳桌,還有這一年支出去的皮料,心情分外復雜。
難得的是,知曉內務府人事龐雜,九阿哥卻沒有想著去削減現下的缺,只是收縮著,不增加新缺。
這樣處理很是妥當,人心安定。
康熙心里贊了一句,嘴上卻沒有夸獎,反而皺眉道:“行事不可太小氣,不可失了皇家體面。”
九阿哥也沒有想旁的,只保證道:“您放心吧,保證體體面面的,大家都高興。”
康熙點點頭,道:“行了,就按照這個安排吧。”
九阿哥嘴角帶了笑。
自己的建議被采納,還是比較歡喜的。
等到御前下來,他沒有再去侍衛值房,而是打發何玉柱過去傳了話,就將此事撂下。
他自己往太醫院值房去了,找樂鳳鳴。
正好樂鳳鳴就在。
他就道:“現在外頭一等三七什么行情?還有一等石斛?”
他怕不知道行情,給少了銀子寒磣,讓人當成占便宜的。
樂鳳鳴仔細想了想,道:“去年年底,御藥房這里的藥商供的三七價格是二等人參價格的七成,一斤二十八兩銀子左右;石斛物以稀為貴,又是仙草之首,則是比頭等人參還高五成,差不多要一百零五兩銀子一斤……”
九阿哥聽了,吸了一口冷氣,道:“頭等人參七十兩銀子了?爺怎么記得是五十兩銀子左右?”
樂鳳鳴道:“那是前年的價格了,從二十八年到眼下,人參每年都在漲價,二十八年的時候,頭等人參才十五兩銀子一斤,五年漲到將近五倍。”
九阿哥瞪大眼睛,就算郭絡羅家沒有偷著采礦,只人參這一項剩下的銀子,也比自己想象的多!
他點點頭,又問道:“云南開化府的三七跟石斛算是一等的么?能按照價格算么?”
樂鳳鳴聽了,眼睛賊亮,道:“三七本就是云南產的為上品,云南石斛名氣比不得霍山石斛,可是眼下霍山石斛園栽的多,倒是云南石斛,都是山石斛。”
九阿哥聽說是好東西,也就不心疼自己給出的雙倍價格了。
不過他曉得有時候內務府這邊皇商的價格跟市價有區別,就道:“外頭的行情呢,也是這個價?”
樂鳳鳴道:“宮里的要求精益求精,并不曾壓價,外頭一等的行情,就是臣說的這樣了。”
九阿哥這才放心,就沒有耽擱,直接回阿哥所了,跟舒舒道:“預備幾張莊票,爺買了好東西。”
他說了截買三七跟石斛之事。
舒舒立時吩咐核桃去裝了莊票。
石斛的功效,她自己親自見證的,也打算孝敬長輩。
而后,孫金則拿了莊票去小東門外。
至于何玉柱,則是讓九阿哥留在小東門外堵人了。
既是好東西,那還是早到手為好。
到了小東門外,被何玉柱攔下的高必盛哭笑不得。
他既是應了九阿哥,難道還有膽子反口不成?
那是皇子阿哥,金貴著呢。
等到孫金過來,拿了一千三百兩莊票時,他就嚇了一跳。
只聽說奴才孝敬主子,可沒聽說奴才的東西,還要賺主子一筆。
他忙道:“不用不用,全當我對九爺的孝敬。”
何玉柱道:“大人要害我們主子不成?回頭御史又嘰嘰歪歪了,我們主子還要挨訓。”
話說到這個地步,高必盛不敢再拒絕,卻是也不肯全收,道:“真沒那么貴,在開化府當地,這兩樣加起來,也就是一、二百兩銀子。”
這是當地土官饋贈。
何玉柱道:“九爺問了太醫院的人,按照去年御藥房一等藥的兩倍給大人預備的莊票,大人就收了吧,我們主子說的話,一個吐沫一個釘,大人回頭打聽打聽就曉得,我們主子不差錢……”
宰相門前九品官,這皇子身邊的近侍沒有品級,也不是輕易好得罪的。
眼見著何玉柱說的豪橫,態度又堅定,眼下還在小東門外,侍衛、護軍們都看著,也不是適合逗留的地方,高必盛就接了荷包,道:“那勞煩公公轉告九爺,明兒奴才就叫小子將藥材送過來。”
何玉柱擺手道:“嗯,嗯,大人別耽擱就好。”
這一出“不差錢”的大戲,晚膳時分就傳到清溪書屋。
聽到九阿哥花一千三百兩銀子買三七跟石斛,康熙問梁九功道:“高必盛帶了多少藥材進京?”
這得買多少斤藥材?!
梁九功笑道:“奴才還真問了一嘴,說是五斤三七、五斤石斛,總共是十斤,九爺大方,也不想旁人說嘴,按照市價的兩倍給的。”
康熙手癢了,這敗家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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