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阿哥雖不明白九阿哥的用意,可還是按照吩咐行事。
找了兩日,就在東安門附近選定一處空著的官宅。
九阿哥沒有去現場看,就是問了一下,曉得有八十多間房,只倒座就七間,比張英的賜宅還多二十多間房,就選定了這個,安排營造司三班倒修繕此宅。
這樣的動靜,自然引得外頭議論紛紛。
消息沒兩日,就到了毓慶宮。
太子正在擬批折子,聽了下頭的稟告,看著書桉上的盛京來信,提筆寫了一份回信。
十阿哥這里,也問起此事,道:“是汗阿瑪吩咐的?如此看重佟家,怎么不在外頭賜宅?”
皇城里的宅子大小有限,還是跟包衣混住,不如內城其他的大宅氣派。
九阿哥隨口道:“許是還拿不定主意?或者是不放心隆科多,想要擱在眼皮底下?”
佟家做了將近四十年外戚,子弟遍及朝野,早在佟國維下臺前,就隱隱地有“佟半朝”的稱呼。
這兩年動靜才小了。
十阿哥點頭道:“許是真的如此,隆科多雖也是武人,可跟鄂倫岱不同,人緣更好些,交際也多。”
九阿哥道:“那不是正好?將他的新宅子放在護軍營營房前,也讓大家瞧瞧他們家的顯赫……”
十阿哥有些不明白了,道:“九哥不是不喜歡舜安顏么?怎么跟隆科多也有過嫌隙?”
因為早年佟國公府繼承人一直沒有定,舜安顏跟隆科多,就有相爭之勢。
九阿哥不喜舜安顏,沒有道理針對隆科多,除非兩人也有嫌隙。
兄弟兩個同進同出的,他怎么不曉得此事?
九阿哥點頭道:“你年歲還小,都忘了,當年咱們剛去上書房第一天,隆科多剛升了一等侍衛,在乾清宮當差,見了咱們兩個沒讓路不說,還大喇喇地站著,等著讓咱們請安。”
十阿哥仔細想了想,好像是有這個印象:“好像咱們也沒吃虧啊,九哥訓斥他無禮來著,他挺著脖子,我就踢了他一腳……”
九阿哥道:“然后聽舜安顏念叨了半天‘長幼有序’,過后外頭就有人說咱們倆的壞話,現下想想,這扇風點火的,除了佟家再沒有旁人了。”
換了尋常,十阿哥會生出同仇敵愾之心,眼下哭笑不得。
這都是太久遠的事了。
九阿哥又道:“他們家從根子上都太猖獗了,一個小妾靠著他的寵愛,就能逼死覺羅女,要是任由他起來,還有個長輩名分,往后說不得就要騎在咱們頭上……”
“可這兩年在盛京貓著,萬一改了脾氣,夾著尾巴做人呢?那樣的話,汗阿瑪還會抬舉起來的,他們這一房的承恩公只是停爵,也不是削了,總要還回去,不是隆科多就是舜安顏,都夠惡心人的……”
“爺就想著,將體面給得足足的。所以該囂張還是囂張下去,回頭汗阿瑪容不下了,一并收拾了……”
十阿哥聽著,點頭道:“九哥思量的周全……”
挖坑越來越高明了,毫無痕跡。
九阿哥得意道:“不算什么,就是用心辦差罷了。”
等到了皇子府,九阿哥跟舒舒道:“哈哈,汗阿瑪曉得此事,只會夸爺差事辦得好……”
舒舒也贊九阿哥道:“爺真厲害。”
佟家二房眼下是失勢中,九阿哥在康熙沒有特意叮囑的情況下,給找了內城最好的官房,還叫人用心修繕,雖算不是雪中送炭,可也顯出幾分厚道。
這樣的品格,不需要佟家人領情,只要康熙看在眼中就好了。
等到中秋過后,就是一場秋雨一場寒了。
天氣徹底涼快起來。
到了八月二十,就是換戴暖帽的日子。
舒舒的各色玉石首飾也都收起來,要換金飾了。
圣駕還在北巡途中,就有已革鑾儀使隆科多起復為一等侍衛的圣旨下來。
大家都曉得,佟家要回京了,回來的是隆科多這一房。
舒舒這里,也暗搓搓地等著見識一下鼎鼎大名的李四兒。
這個時候名頭還沒有露出來,隆科多的正室還在。
隆科多因為受家里連累,并沒有被康熙重用,自己都萎著,這個李四兒也沒有猖獗起來,不過就是從外室轉為了妾室。
七福晉的額涅已經痊愈,她自己也歡快起來,這一日親自到皇子府來送壽禮。
“外頭傳得邪乎著,有說佟妃母不治的,佟家已經在旁支選好了秀女……”
七福晉早憋得狠了,一邊吃著瓜子,一邊跟舒舒說道:“佟家人也不太知趣了,皇上給了恩典,免了三家后族女選秀,他們不知道什么意思?又眼巴巴的送了幾個旁支女進京,就算選上了,還能比佟妃母位份高不成?”
舒舒道:“他們是以裙帶晉身的,想的也就是這些了。”
一個皇后,就是一個世襲罔替的承恩公,還有幾十年榮寵。
如今得了兩個不知足,也是正常。
七福晉搖頭道:“貪心不足,大家都曉得皇上對佟家寬厚,就算老國公有了大過,也不過是停爵,等他走了,兒孫還會給體面的,這樣蹦跶,這爵位還真是不好說了。”
舒舒道:“反正不與咱們相干,看熱鬧就是了。”
七福晉點頭道:“嗯,各家后院都有格格,該有子嗣的都有子嗣了,沒有子嗣的后院也不缺人,應該輪不到咱們添新人了。”
妯里兩個說著閑話,又提及九格格的添妝來。
“本該從三嫂的例,可三嫂要是趕不回來呢?”七福晉道。
九格格大婚的日子已經擇定。
四福晉是同胞嫂子,她們不好從四福晉的例。
舒舒道:“再等等看,要是到了跟前,三嫂沒有回來,咱們就比照著四嫂減等就是了。”
七福晉點頭道:“也是。”
妯里兩個說著閑話,外頭有了急促的腳步聲。
是崔百歲來了。
“福晉,五貝勒府來人,說是五福晉發動了!”
舒舒聽了,立時起身。
五福晉的預產期就在八月下旬,這是到時候了。
那邊的接生嬤嬤早就住在貝勒府。
五福晉的額涅跟寧壽宮的嬤嬤也都陪著。
舒舒這里,也是每天等著消息。
眼下終于到了。
她望向七福晉,道:“七嫂……”
七福晉是個熱心腸的,與五福晉也交好,立時道:“一塊兒過去。”
妯里兩個沒有耽擱,就直接坐馬車,去了五貝勒府。
五福晉的產房也是設在內院后罩房。
舒舒跟七福晉過來時,羊水已經破了。
有太后宮里的嬤嬤坐鎮,場面井然有序。
反倒是五福晉的額涅,三十幾歲,生了幾次了,可是被婆婆、長嫂拿捏慣了的,眼下還有些不穩重。
眼見著五福晉咬著帕子不哭不鬧的,她眼淚都下來了,哽咽道:“疼得狠了就哭,別咬碎了牙……”
舒舒與七福晉對視一眼,很是無奈。
七福晉忙扶了他他拉太太下去,道:“嬸子也出去歇歇,緩口氣。”
舒舒在炕邊凳子上坐了,看著五福晉的頭發與衣裳,這是洗了澡,換了衣裳了。
五福晉看到舒舒來了,也有了主心骨似的,抓住她的手。
舒舒道:“嫂子吃了飯沒有?”
五福晉的精神也松弛下來,點頭道:“吃了六個臥雞蛋,有些頂了。”
舒舒拿著懷表,看著上面的指針,道:“嫂子,咱們看下陣痛跟宮縮的時間……”
五福晉素來信服她,點頭道:“嗯,一陣一陣的。”
要是宮縮的時間規律,那就是產婦身體好,生產的時間會快些;要是不規律的話,生產的時候就要長些。
這些舒舒心里有數,卻沒有露出來。
等到測完,結果并不意外,五福晉的宮縮并不規律。
旁邊的兩個收生嬤嬤經驗老道,聽了這個對視一眼,都帶了鄭重。
舒舒已經收了懷表,神色不變,安撫五福晉道:“眼下才己正,要兩、三個時辰才能生呢?嫂子現在疼的厲害么?要不要下地走走?”
五福晉之前更多的是懼怕與緊張,眼下精神松弛下來,感覺一下肚子,道:“還行,不算很疼。”
五福晉下了地,吐了一口氣,就慢慢走起來。
七福晉安置完他他拉太太進來,見狀夸道:“就是要多走走,開三指之前慢,多走幾步,回頭就快了。”
五福晉點點頭,額頭已經汗津津的。
走了好幾圈,她臉色有些白了,陣痛也更強烈,就重新躺下。
舒舒安撫道:“骨縫開了,這就快了,五嫂腦子里別想著生孩子,想得旁的,轉移轉移精神……”
五福晉看著舒舒跟七福晉道:“那我想想選秀的時候……”
舒舒道:“想吧……”
五福晉瞇著眼睛,想起康熙三十四年的那次選秀。
二月里乍暖還寒時節,身上還要穿夾棉衣裳,她就跟族姐妹們一起入宮選秀。
雖說是侍郎府的格格,可是作為筆帖式的女兒,誰也沒有想那么多。
家里只當是走過場,已經開始惦記著撂牌子后就相看人家。
大伯母提了娘家侄兒,大姑母提了婆家的姻親。
都是門當戶對的人家,大姓旁支子弟。
結果初選過了,二選過了,到了“留宮查看”。
到了這一步的秀女,基本上都多會指婚了。
當時家里也沒敢想皇子阿哥身上去,就連她自己也有自知之明,只以為會是近支的宗室阿哥。
結果出宮后,就有了指婚旨意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