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貝勒府的“百日宴”不辦,可是該預備的禮還是要預備。
這個就比較省事了。
這幾年每個府里都有孩子出生,嫡出送什么,庶出送什么,按例就是。
九阿哥這里,則是數著手指頭等封印。
結果到了臘月二十,圣駕幸南苑圍場。
九阿哥少不得又隨班送駕。
成丁皇子中,除了太子、九阿哥跟十二阿哥,其他人都跟著行圍去了,還有沒有成丁的十三阿哥與十四阿哥。
等到送駕回來,九阿哥坐下跑神。
怎么回事兒?
汗阿瑪這打獵癮頭挺大。
上個月去了一回,這個月還去?
前陣子謁陵途中,不是也一直在打獵么?
可憐他這里,回頭還要再迎駕。
眼見著十二阿哥安安靜靜,九阿哥好奇了,道:“十二,你拉幾力弓?”
這個弟弟在上書房也悄無聲息的,文武都不出挑。
可這一年下來,九阿哥也看出來,十二阿哥心中有丘壑。
十二阿哥抬起頭,沒有立時回答,遲疑了一下,道:“七力或八力?”
九阿哥不解道:“這有什么好猶豫的,到底是七還是八啊?”
不管是七力、還是八力,以十二阿哥這個年歲都算出色的。
他年歲小,生日也小,力氣還有的長。
十二阿哥頓了頓,道:“那……是九力!”
九阿哥輕哼了一聲,道:“這有什么?還差得遠呢,你九嫂就是開十力弓,她身邊的丫頭也是十力,我們府的黑侍衛開得十四力,聽說年輕的時候連十六力也不在話下……”
關于九嫂十力弓,十二阿哥沒有親見,可早就聽十四阿哥念叨好幾回了。
九嫂厲害,可是不到十力就不厲害了么?
十二阿哥看著九阿哥,很想要反問一句。
九阿哥移開眼,已經起身,道:“爺去內造辦瞧瞧……”
又不上戰場,拉弓射箭有什么用?
就是圍場上逞威風罷了。
無趣得很。
出了內務府衙門,他帶著何玉柱、孫金去了內造辦金玉作。
中秋前里乾清宮安排下來的活計,十二月花卉盆景,眼下應該得了。
九阿哥想一睹為快,要是有好的樣子,回去可以跟舒舒說說,自己銀樓里明年也推出各色金玉盆景。
寶石盆景都做好了,外頭罩著玻璃罩,下頭鑲著紫檀底座。
擺出來一排,看著栩栩如生。
一月山茶,二月蘭花,三月桃花,四月薔薇,五月石榴,六月荷花,七月茉莉,八月桂花,九月菊花,十月芙蓉,十一月水仙,十二月臘梅。
除了金絲之外,還用了各色寶石、玉石與珍珠。
內造的東西,確實精致。
九阿哥看了,卻是帶了幸災樂禍。
不患寡而患不均。
這個賞人怎么賞呢?
聽上去是前頭的金貴些,可誰都曉得花大為美,大朵的花喜歡的人更多些。
還有寓意。
石榴花肯定是要落到承乾宮的。
九阿哥想起了小松她們的名字,福晉還是喜歡長壽之木。
跟松柏比起來,這些節令花花期短暫,都不吉利。
九阿哥就找了匠人頭領,道:“明年開春這邊活計是什么?”
匠人頭領道:“預備皇子福晉初定禮兩套。”
九阿哥自己操辦的十阿哥的“初定禮”,曉得東西不多。
他沒有說什么,從金玉作出來。
如今京城流行洋貨,西洋首飾也多起來。
可是九阿哥覺得,只要材料齊備,這些工藝,內造辦這里都能彷出來。
他今天過來,除了看盆景,就是想要了解下這邊的工期。
工期不忙,大家都閑著,回頭可以試試讓他們先彷造西洋器具。
熟悉了那邊的花紋與工藝后,再做西洋首飾。
內造辦的匠人培養已經成熟了。
只聽著上頭的吩咐有些浪費人手,是不是可以從內造辦的匠人中分出去一部分,專門做些對外的活計呢?
到時候就不用打著御用旗號,不會損了皇家體面,可是也不耽誤開源。
九阿哥思量著,回到衙門,就將此事寫了個計劃。
除了金玉作,還有琺瑯作、如意館、銅作、做鐘處、玻璃廠、油木作,都大有可為。
江南富裕,將京城的人當土包子。
京城這里流行的服飾確實是從江南傳過來。
那就反著傳一下。
讓京城先流行,過后蒙古與江南追著京城的流行走,那銀子不就源源不斷的來了……
南苑行宮,西南角院子。
圣駕今早到了南苑圍場,照例要先休整一日。
不過康熙卻叫人將隨行阿哥們都傳來了,一起騎馬到了圍場西南角的院子。
自上月過來,已經過去一個多月,這邊又試了兩輪,都是平安種痘。
康熙已經叫欽天監擇吉,給十七阿哥選定了種痘的日子,就是正月十六。
種痘,在大人身上,與孩子身上還不同。
他早年在宮里曾用宮人試人痘,這半年也允許趙昌與福松用刑部死刑犯試牛痘。
可是他卻做不出用無辜的孩童種痘,真要那樣,百年之后,他必添一條“殘暴”之名。
可是送十七阿哥孤零零地種痘,他為父之心,又帶了不舍。
等到旁聽了太醫跟福松的稟告,眾皇子阿哥心思各異。
直郡王府,總共就五個孩子,都是種的人痘,全都成功了。
所以大阿哥覺得,外頭的人不肯種痘,多是他們固執己見的緣故,換了牛痘,該不種還是會不種。
他并沒有太大的感觸。
三阿哥與四阿哥都是愛算經濟賬的,馬上就明白牛痘成本降低至“熟苗”百分之一,代表著什么。
代表著每個地方的賑濟院,都能種得起痘。
百姓人家,中等以上,也能負擔起這一筆開支。
種痘不會再局限于京城與八旗,也能在京外推廣開來。
三阿哥看著福松,心肝肉都疼了。
一個已革宗室,占著這功勞做什么?
但凡這件事是自己主持,立時就能升回郡王!
四阿哥已經聽九阿哥說過,心里已經在想著要是在痘年由官府出面免費種痘,那一縣耗費幾何,一府又是幾何。
積沙成丘。
耗費銀錢不會少,但是也不是負擔不起。
要是將百姓種痘比例,跟地方官考核捆在一起,那數年之后,就能將種痘人口擴大好多倍,以后再趕上痘年,天花也流傳不起來了。
五阿哥在旁邊,聽得也比較認真。
他的長女三歲,也到了該種痘的時候,上個月種痘。
雖說平安無事,可是發燒了三天,也叫人擔心了一場。
下頭還有兩個小的,要后年或大后年種痘了。
七阿哥神色不變,他早曉得此事。
八阿哥差點沒有繃住表情。
所以今年刑部死刑犯停了秋決,不是因為他揭開“斬白鴨”,而是因為汗阿瑪吩咐人試“牛痘”?!
雖說眼下負責此事是福松,可是福松是誰?
是九阿哥表舅子,是九皇子府的司儀長!
這牽頭此事的人是誰,還用猜么?
八阿哥覺得自己要魔怔了。
或許,他跟九阿哥八字不合?
十阿哥只有歡喜的,這干活的是福松,可功勞卻能落在自己九哥頭上。
挺好的,九哥雖不入朝,也沒有入軍中率八旗征戰,可是要真是解決了天花痘苗的問題,那也是封爵之功。
十三阿哥也代九阿哥歡喜。
十四阿哥則是神采奕奕。
九哥這算是另辟蹊徑了,還發揮所長。
前頭的皇子們,不過是借著出生早罷了。
再過三五年,庸碌的就要被比下去。
后頭的皇子阿哥攔是攔不住的,該出頭還是會出頭。
如,九哥,還有他十四爺!
等到一行回了行宮,眾人就七嘴八舌地恭賀起來。
那是天花,入關前后,多少滿洲王公貴戚,都是折在天花之下。
連帶著世祖皇帝,也沒有幸免。
康熙坐在龍椅之上,目光從每個兒子臉上掠過,道:“朕叫欽天監選了日子,正月十六送十七阿哥種痘,牛痘!”
大家都鎮住了。
那是皇子阿哥!
大阿哥忙道:“汗阿瑪,太醫院已經備著十七阿哥種痘所需‘熟苗’,臨時更換牛痘痘苗,未必妥當。”
三阿哥也道:“是啊,汗阿瑪,若是要試新痘苗,可以從宗室中擇孩童種痘,十七阿哥還是如常用‘熟苗’就好。”
四阿哥沒有吭聲,他想到了方才福松提及的種痘后的失敗比例。
只看四個月以來,沒有一例出花死亡的,這牛痘就比“熟苗”更讓人放心。
作為一個阿瑪,將心比心,他也會選擇牛痘。
五阿哥則是不解,看著大阿哥與三阿哥道:“大哥,三哥,你們剛才沒聽明白么?牛痘痘苗比‘熟苗’好,有好的,干什么還種不好的?我就是先頭不曉得還有這個,要不我們家大格格上個月直接種新痘苗多好,她用了太醫院準備的‘熟苗’,發燒了三天,我跟著都三天沒吃好……”
大阿哥看著五阿哥道:“‘熟苗’都推出來十多年,咱們兄弟都種的這個,都好好的,新痘苗聽著不錯,可至今才在百十來號人身上種過,要防著萬一。”
三阿哥也道:“不是說牛痘苗就真的萬無一失,跟這個不可控的相比,還是‘熟苗’太醫更熟悉,出花后護理也有章程。”
五阿哥卻是對自己弟弟充滿信心,道:“指定沒事兒,要是有不妥當的,九阿哥也不會推到汗阿瑪跟前來。”
康熙這才說了目的,道:“各府可有阿哥、格格跟十七阿哥一起種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