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要安撫太子妃,那就不能拖太晚,否則太子妃郁氣傷了身體,也容易傷了跟太子的夫妻情分。
康熙就吩咐梁九功道:“你親自去討源書屋,送兩匣燕窩過去,跟太子妃說,過年辛苦了,好好養病,不要著急侍奉太后之事,只是也不要病的太久,還有小格格需要她照看,熟苗已經預備好,最遲今年冬天就要種痘,這大半年還要她好好給小格格補身體。”
梁九功將這話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下去取了燕窩,去了西花園。
太子本在書房里坐著,還在想著這兩年的變故。
聽說御前來人了,他臉上帶了冷笑。
這討源書屋,跟大牢也不差什么了,動靜都瞞不過御前去。
只是來的是梁九功……
他揉了一把臉,道:“傳吧!”
小太監應聲,出去帶了梁九功進來。
梁九功很是恭敬道:“奴才給太子爺請安……”
太子神色澹澹地道:“是汗阿瑪傳孤過去?”
梁九功道:“皇上看了太醫院的脈桉,聽說太子妃不豫,打發奴才過來探視。”
太子覺得沒意思起來,隨口吩咐小太監道:“帶梁總管過去吧!”
那小太監應著,帶了梁九功下去。
梁九功低著頭,心里卻是翻了個白眼。
打狗還要看主子。
自己是御前的人,奉命而來,太子卻連屁股都沒抬。
太子即便狂妄,也曉得規矩,這不是見御前人的規矩。
病的是太子妃,太子抽什么風?!
少一時,到了后殿,太子妃起居之處。
那小太監就跟門口的人傳話,道:“梁總管奉皇命而來,過來探視娘娘。”
門口的嬤嬤剛要進去傳話,梁九功道:“太子妃娘娘既不舒坦,不好驚動娘娘出來,請嬤嬤跟娘娘說一聲,允老奴入內探視。”
那嬤嬤恭敬應了,進了里面傳話。
屋子里滿是酸腐的味道。
剛才太子離開,太子妃就再也受不住,叫人拿了痰盂,嘔吐起來。
只是昨晚就沒吃飯,今早也是空腹,她肚子里也沒有什么可吐的,可依舊是止不住惡心,吐到滿嘴發苦,才算住了。
如此折騰一番,太子妃出了一身汗,沒了力氣,頭發跟水洗一般,臉上也青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聽到嬤嬤進來說御前來人,太子妃掙扎著要坐起來,卻是頭暈目眩,差點摔倒。
嬤嬤忙將梁九功的話說了。
太子妃有自知之明,曉得無力出去待客,帶了苦笑,道:“請梁總管進來。”
那嬤嬤輕聲應著,出去請了梁九功進來。
梁九功奉命而來,自然要看清楚太子妃病勢到底如何,就往太子妃臉上看去,卻是嚇了一跳。
實沒有想到竟是這樣情景。
看著竟似久病之人,渾身帶了暮氣。
太子妃忍了目眩,道:“怠慢總管了……”
梁九功忙道:“娘娘客氣,奴才奉命傳話,本就是讓娘娘靜養的,叨擾了娘娘才是罪過……”
說著,他身量直了直,轉述了康熙的口諭。
太子妃聽到“熟苗”與“最遲冬天就要種痘”,眼淚潸然而下。
她對著暢春園方向,哽咽道:“汗阿瑪仁愛,點了我為太子妃,只是我這身體不爭氣,既不能為毓慶宮誕育皇孫,如今又病著,無法掌內務,本該上表跟汗阿瑪提為毓慶宮求側福晉,眼下也無力執筆,還請總管代我奏請此事,在秀女中遴選高門淑女侍奉太子……”
梁九功道:“娘娘吩咐,老奴記下了,還請娘娘安心養病。”
太子妃一口氣說了這許多,臉上露出痛苦之色來,閉著眼睛,連話也說不出了。
梁九功實在不放心,望向旁邊的嬤嬤,小聲道:“要不要再傳太醫?”
那嬤嬤道:“娘娘是頭疼,躺下歇歇就好些。”
梁九功忙對那嬤嬤道:“那快扶娘娘歇著……”
從后殿出來,梁九功心里都帶了唏噓。
這可是皇上千挑萬選出來的太子妃,家世、品格、行事,處處沒挑。
可是這才幾年功夫,怎么就凋零至此?
太子妃為毓慶宮求側福晉,這是對太子心灰了?
皇上未必樂意聽這些。
不知道為什么,梁九功想到了世祖靜妃。
本是世祖皇帝的表姐妹,打小的娃娃親,卻是被世祖皇帝所厭,并不是靜妃品格有瑕,而是因她是多爾袞選的皇后。
世祖皇帝厭惡多爾袞這個叔父攝政王,連帶著皇后也容不下。
太子厭棄、輕慢皇上選的太子妃,這是不是心里對皇上有怨氣?
從西花園到暢春園清溪書屋,總共二里半的距離,梁九功心里千思百轉。
可是到了御前,他一句廢話都沒有,如實講了探看太子妃的情形,也轉達了太子妃的請求。
康熙聽著,果然蹙眉。
年輕夫妻,哪有不磕絆的?
太子這次行為,是有過錯,可是也是被八阿哥蠱惑的緣故。
太子妃請求為太子另指淑女,有夫妻情絕之意。
隨即,他覺得不對勁,梁九功的講述中,沒有提太子。
“太子什么反應?太子妃這番話是當著太子的面說的?”康熙望向梁九功道。
梁九功下巴抵著胸口,道:“太子爺……在書房,許是公務耽擱了,吩咐人帶奴才去的后殿。”
康熙:“……”
康熙曉得太子脾氣大,可是沒想到他會這樣任性。
御前過去人,都不陪著。
“你瞧著,太子妃病勢如何?”他接著問道。
梁九功想著滿屋的酸腐味道,還有太子妃青白的臉,躬身道:“奴才瞧著,太子妃目眩之癥不輕,嘔了不說,說話的力氣似也不足,瞧著氣色晦暗……”
康熙嘆了口氣,想著太子妃素來妥帖,此事也帶了不忍,道:“傳話太醫值房,安排人手每日給太子妃請脈……”
“哈哈哈哈!”
跟陰郁籠罩的討源書屋的不同,福海冰面上,滿眼熱鬧。
既帶著弟弟們跟族孫出來玩,九阿哥就叫人預備的齊全,冰鞋、冰車、爬犁,都叫人帶上了。
還有各色冰嬉的小玩意,冰尜什么的。
十四阿哥帶著幾個小阿哥,在冰面上滑的飛快。
九阿哥見狀,就吩咐何玉柱、孫金帶了人在另一處砸冰下網。
這里水深,如今冰面也凍的結實。
等到幾個小阿哥玩了一圈,冰口子才砸開,下了漁網。
十四阿哥穿著冰鞋,滑了過來,道:“是不是該起網了?”
十三阿哥攔下他道:“要么離遠些,要么脫了冰鞋,仔細掉進去。”
跟撈魚相比,自然是滑冰更好玩。
十四阿哥嚎叫一聲,追遠處的幾位小阿哥去了。
有幾個擅滑的侍衛也換了冰鞋,就近看顧著。
十三阿哥看著心驚肉跳,望向九阿哥道:“九哥要不叫他們回來吧?別摔到……”
南城洼地多,積水之處也多,聽說每年冬天在冰面上都有摔傷的。
宮里也不例外,雨雪天氣,道路濕滑,摔個屁股蹲是小事,骨折也是常有的。
九阿哥指了指帽子后頭類似枕頭的東西,道:“身上都是端罩,摔了也不疼,后頭有護頭,還帶著手套跟口罩,玩上半個時辰無礙的。”
九阿哥雖不怕他們摔了,可是卻怕他們出汗后著涼感冒。
說是半個時辰,實際上三刻鐘,撈好了兩網魚后,九阿哥就叫人催幾個孩子下了冰面。
十四阿哥見十三阿哥與九阿哥始終沒有滑冰,納悶道:“多好玩啊,你們就不想玩?”
九阿哥輕咳了一聲,道:“這是孩子玩的,我們都大了。”
十三阿哥點頭附和。
他在這里,眼睛都不夠使,盯完這個盯那個。
到了場上,怕盯不過來。
叫人擔心的不僅是幾個小阿哥,還有自己九哥。
十六阿哥拉著訥爾蘇的手過來。
小孩子都愛跟大孩子玩,十六阿哥也不例外。
雖說只有七歲,比訥爾蘇還小四歲,可是他已經曉得輩分算法,曉得這個是小輩,當愛護,就有些小大人的樣子。
“九哥、十三哥、十四哥,咱們還玩別的么?不是說九哥還會抓鳥?咱們帶訥爾蘇一起抓鳥去吧?”
九阿哥摸了一下他的小貂帽,道:“還挺會給爺安排差事?今兒就這樣吧,起風了,過兩天暖和了再出來。”
十六阿哥苦著小臉道:“今天初四,后個兒就該上學了,那不是只有明天一天假了?”
九阿哥道:“你乖乖的,一會兒將姜茶喝了,回去也好好待著,別著涼感冒的,爺明兒就帶你抓鳥。”
福海距離暢春園七、八里地,過來這邊興師動眾的。
可是抓鳥的話,在御稻田就行了,就在西花園西邊。
十六阿哥點頭道:“我乖乖的,訥爾蘇也乖乖的……”
十五阿哥跟在旁邊,他方才在冰面上,就是看顧十六阿哥與訥爾蘇的,怕兩人摔了。
現在下了冰面,他的注意力就都在那些魚身上了。
總共下了兩網,可是收獲十分豐盛。
大魚、小魚,密密麻麻,堆成小山似的。
十五阿哥拉著九阿哥的手,小聲道:“九哥,我能要兩條魚嗎?太子妃愛吃魚……”
九阿哥想說過年不能開火之事,想了想沒說,點頭應了。
送的是心意,吃不吃的,什么時候吃,太子妃心里有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