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羅氏沉默。
對于她來說,這當然是個好消息。
福松有姐姐姐夫提挈,可到了下一輩依舊是身份未明。
沒有資格補宗室缺,也不能補尋常旗缺,除了坐吃山空,就是投親靠友。
舒舒道:“眼下閑散宗室太多了,這些除過籍的,也不會有太優渥的待遇,但是肯定會跟尋常旗人區別開的。”
覺羅女都能被勛貴納為側室,這些除宗籍的女子呢?
等到血脈遠了,沒有可以依靠的堂親族親,就要零落成泥。
到時候皇家跟宗室又有什么臉面?
康熙也是看到這個惡果,才開始過問。
覺羅氏點點頭,道:“既有了動靜,等著就行了。”
馬車已經出了地安門,到了北官房。
覺羅氏跟舒舒一起下了馬車。
除了訓斥閨女兩句,她還想要過來探看伯夫人與外孫、外孫女。
母女兩個到了正房更衣后,就去寧安堂了。
如今天氣冷了,可是尼固珠喜動不喜靜,每天上午、下午還是要在外頭玩耍。
兩人進來時,她正在拖著一個小木車,對著正房方向笑。
屋門口,站著伯夫人,正在看尼固珠拉車。
是簇新的小冰車,只是眼下地上沒有結冰,就在青石板上拖行。
見舒舒跟覺羅氏來了,尼固珠丟下小車,就沖舒舒來了。
舒舒半蹲下,拉住她的小手。
尼固珠揚著小胖臉看著覺羅氏,又看看舒舒。
舒舒肖母,小家伙兒這是看著覺羅氏眼熟,可是又不記得了。
舒舒道:“這是額涅的額涅,叫郭羅瑪嬤……”
尼固珠聽了,撂下舒舒的手,“蹬蹬蹬蹬”小跑到伯夫人跟前,拉住伯夫人的手,面帶疑惑地看著舒舒。
那意思是告訴舒舒,她牽著的才是郭羅瑪嬤,怎么又來了一個?
舒舒伸手道:“額涅有兩個額涅,都是你的郭羅瑪嬤……”
尼固珠這才脆生生地叫人,眼睛笑瞇瞇。
覺羅氏笑了笑,上前跟伯夫人見過,妯娌兩個到屋里說話。
尼固珠黏糊舒舒,舒舒之前已經洗了手,就摸了摸尼固珠的大腦門。
屋子里燒了地龍,溫暖如春。
覺羅氏去了外頭衣裳,尼固珠也去了小皮襖,露出里面的粉色小褂子來,美滋滋地跟舒舒比劃著。
覺羅氏跟伯夫人已經說起了私房話。
除了過來探望伯夫人,覺羅氏還是來跟伯夫人詢問主意的。
她早先被大二房老太太求上門了,為的就是董鄂家春日里落選的那個秀女的親事。
“噶禮這個親大伯給預備了一份嫁妝,看著也體面,不樂意嫁到外頭去,之前就給老爺來過信,想要在正紅旗宗室子弟里找,可是在宮里出過丑,一時也找不到合適的人家,就耽擱下來……”
覺羅氏不耐煩接手這樣的事兒,可是噶禮在外任上,京城族人中,齊錫輩分最高,職位最高。
這種涉及家族的事情,有時候也不好袖手不理。
伯夫人道:“你聽到郡王府那邊的動靜了?可有合適的人選?”
覺羅氏道:“不是王府這邊的阿哥,是輔國公府那邊的老三……”
這說的是郡王府旁支,伯夫人叔叔那一房,那邊有兩個國公傳承。
其中有一個國公府跟都統府往來親近,當時齊錫吩咐兩個私下里看著的兩個女婿候選,就是他們家的老二。
覺羅氏提及的這個老三不是承爵人,不過也是嫡出,文武功課也中上,等到滿二十考封的話就是一個宗室將軍。
伯夫人道:“對方提的?二叔跟你可不是喜歡麻煩的人……”
一家是族親,一家是好友,從中做媒人,弊大于利。
往后小兩口和美還好,真要有個嘰嘰,中間的媒人得煩死。
覺羅氏點頭,道:“國公跟我們老爺打小一起長大的,早說了要想要做親家,可是他們家一色的阿哥,沒有格格,前幾年錯過了……前幾日,他家又提了……”
伯夫人沉默了一會兒,道:“這是沖著毓慶宮去的?”
那董鄂格格雖是撂牌子的秀女,可還有個妹妹在毓慶宮當格格。
覺羅氏郁悶道:“是啊,換了其他人家,我們老爺就推了,這個推不了,可是……也攔不住……”
他們只是族親,國公府那邊也可以越過他們直接跟大二房提親。
伯夫人嘆了口氣,道:“隨他們吧,你們要是攔著,還得罪人。”
舒舒在旁聽了,都是無奈。
八旗上層沒有外人,都是拐了彎的親戚。
現在想想,她倒是慶幸了,幸好沒有嫁到國公府,要不然低嫁也不保險。
這家人既奔著毓慶宮去的,明顯是有上進心的。
都統府還有一攤子,覺羅氏就沒有多待,跟伯夫人說了一會兒話,去看了豐生跟阿克丹,就回都統府了。
舒舒親自送出來,小聲道:“阿瑪不看好太子?”
覺羅氏橫了她一眼,道:“別什么都掛在嘴上,你阿瑪是皇上一手提拔的,只忠于皇上……”
況且自家還是皇子岳家,女婿不下場,正好可以旁觀看熱鬧,壓根就不用下場搏前程。
舒舒就明白了父母的意思,不管旁人心動不心動,都統府是不摻和的。
扶著覺羅氏上了馬車,看著馬車遠去,舒舒才轉身回府,依舊是去了寧安堂。
“阿牟,是費公爺跟簡親王之薨,嚇到宗親們了?”
舒舒叫保母抱了尼固珠下去,也打發丫頭出去,只娘倆說話。
要不然的話,怎么會拿出個嫡子來聯姻?
要是庶子,文不成武不就考封無望的,還能貪圖嫁妝的實惠。
一個不錯的嫡子,很是給董鄂家面子了,雖然看的不是董鄂家。
平日里這家安分隨時的,要不然齊錫夫婦也不會將這家列為親家人選,結果這個時候開始動了。
伯夫人低聲道:“皇上明年四十九了……”
不年輕,犯九,還是本命年。
太子那里,即便皇上再忌憚,也會日復一日的成為熱灶。
舒舒搖頭道:“這跟賭博有什么區別?”
康熙還要在位二十年,現在下場的這些全都是輸家。
伯夫人道:“跟開疆辟土相比,從龍之功誘惑太大。”
開疆辟土,還需要能力跟機遇;從龍之功只需要選擇正確。
而后,等著一朝天子一朝臣就行了。
舒舒跟著嘆了口氣。
她能攔住父母,卻攔不住其他房頭。
大二房噶禮的侄女入毓慶宮,已經上了太子的船。
等到太子跟大阿哥兩敗俱傷的時候,公府就要力挺三阿哥了……
簡親王的“三七”是十月初七,但是因“犯七”的緣故,挪到初六祭拜。
舒舒跟著兩位出嫁的格格主祭,三人都只上香,不燒紙,也不興哭。
舒舒很是松了一口氣,只需成服跟著兩位格格身后做哀痛狀就行了。
真要哭靈,她也不敢發這好心湊數。
王府大格格早夭,今日出面的是二格格跟三格格。
二格格是庶出,是無爵宗女,嫁了一個侍衛,比舒舒年長兩歲;三格格是原配嫡出,封了郡主,嫁到了鑲藍旗漢軍李家,比舒舒大一歲。
兩人論起來,是舒舒的族姨母,就是親戚關系實在是太遠了。
不過因兩家早年就有往來,年歲也相仿,倒是也都認識。
二格格靦腆不愛說話。
三格格雖幼年喪母,可是哥哥是世子,底氣也足些。
等到祭拜完畢,三格格拉了舒舒的手,小聲道:“難為你,讓你受累了。”
舒舒亦是小聲道:“我出嫁時勞煩王爺福晉不少,如今也是略盡綿力,湊個數罷了,還是要謝謝格格教導。”
王府的格局已定,不管福晉跟世子早年繼母子關系如何,往后只能安生著。
舒舒只是還人情,也沒有摻和人家家事的意思。
三格格也明白她的意思,也不想非要找不自在,跟皇子福晉結怨,很是和善友愛。
等到傍晚,吊唁的客人散去。
九阿哥親自過來接人,舒舒也跟簡親王福晉辭別。
簡親王福晉預備了一個一尺半的素緞盒子,作為酬謝。
舒舒辭了一下,推辭不過,就收下了。
等到回府,打開盒子,是一柄極品羊脂玉如意。
玉質十分細膩,舒舒家不缺玉石,可是趕上這如意材質的一件也沒有。
皇子府也收著不少如意,也往宮里敬獻過如意,價格都比不上這個十分之一。
這樣的羊脂玉料子,可遇不可求,平安牌那么大都價值不菲,更不要說是一柄如意。
舒舒跟九阿哥都是識貨的,見了這個,面面相覷。
這份禮做酬謝太重。
九阿哥道:“禮下于人,必有所求,這是還不死心,惦記爵位,那不是做夢么?”
世子早封了,還是宮里養大的,跟皇父的養子似的,怎么可能會換人?
舒舒想了想,搖頭道:“應該是為了以后,希望留著這份善緣,以后幾個阿哥及冠分家的時候,若有不公正之處,有個能請托的地方……”
簡親王福晉最小的兒子才幾歲大,距離及冠還要十幾年。
可憐天下父母心。
九阿哥唏噓道:“怪不得指望到咱們頭上,沒指望皇祖母……”
簡親王福晉是出身科爾沁的蒙古貴女,太后的族中晚輩。
十幾年太漫長了。
舒舒跟九阿哥年輕……
這兩天小外甥小外甥女在,陪玩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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