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天監給測出的吉時是午初。
不過既過去赴宴,沒有幾個人是掐著點兒去的。
到了巳初,客人就陸續到十皇子府。
舒舒與九阿哥不用說,用了早飯就過去了。
宮里陸續來人,寧壽宮、乾清宮跟毓慶宮都打發人送了東西過來。
寧壽宮除了太后,兩位太妃也都送了;乾清宮這里賞賜的東西,比其他皇子府的皇孫加等;毓慶宮這里,太子妃預備的賀禮也周全。
十福晉休養了兩日,看著沒有產婦的虛弱,精神飽滿。
要不是有郡王福晉在,她都想要下地了。
四福晉跟八福晉住的近,也陸續到了。
兩人就跟著舒舒,進來探視十福晉。
四福晉生育兩次,有經驗了,攔著道:“老一輩傳下來的規矩都是經驗之談,要是下地出汗見風了,回頭骨頭縫疼。”
十福晉皺眉道:“還有二十八天,想想身上都要銹住了。”
四福晉哄著道:“生產一次,都要損了血氣,正是要好好補的時候,每天多睡些,很快就過去了。”
舒舒也道:“想想愛吃什么,想吃什么,出了月子一樣樣吃去,多了盼頭,日子也過的快了。”
十福晉聽了喜笑顏開,道:“真有趣,孩子沒有生下來之前,我就想吃肥肉,想吃羊肉野蔥餡的包子,現在一點也不想吃了,那應該是孩子愛吃的,不是我愛吃的……”
四福晉也想起懷次子的時候口味變得奇怪,道:“應該是如此了,小東西在肚子里就開始挑食。”
十福晉看了一眼塌下去的肚子,道:“還愛動,小拳頭小腳丫跟打拳似的,沒有豐生跟阿克丹乖巧。”
四福晉道:“那是會疼額涅的,真要三個孩子在肚子里打架,那想想都怕人。”
舒舒笑著聽著,沒有插話。
八福晉也是如此。
四福晉見狀,就岔開話,不再說兒女經,只道:“就算在屋里,也要帶抹額,要不晚上睡覺著涼了頭疼。”
十福晉愛出汗,眼下的抹額也是松松垮垮的。
她納悶道:“要說腰胯的骨縫撐開就撐開了,受不得風還有些道理,怎么還會頭疼呢?”
四福晉被問住,望向舒舒道:“書里怎么說?”
舒舒想了想,道:“書上只說抹額是用來防產婦受寒,沒有提別的,不過大家也曉得,出汗的時候,除了臉上跟腋下,頭發根也冒汗,應該是那個的緣故吧,容易出汗,所以帶上抹額防止受涼……”
妯娌幾個說著話,大福晉跟三福晉到了。
幾人都起身出來相迎。
后罩房中,東稍間做了月子房,西稍間安置小阿哥。
眼下女眷,就在堂屋說話。
等到吉時,新生兒的“洗三”禮,也會在這里舉行。
至于男客,則是前院安置。
少一時,十二福晉跟九格格到了,兩人是在門口碰上的。
再一會兒,五福晉跟七福晉來了。
至于裕親王府,來的是世子福晉;恭親王府,來的是滿都護福晉。
都是同輩,皇子福晉們還少了幾分拘謹。
除了十二福晉之外,姑嫂妯娌都是相熟的。
新婦十二福晉就得到大家的照顧。
九格格道:“往后多讓十二弟帶你出來,省得在宮里憋悶。”
紫禁城雖大,可是對皇子家眷來說,日常就只能在阿哥所,小小的三進院。
五日請安一次,算是放風了,可是也是規定的路線,不能多走一步。
十二福晉頷首,笑道:“盼著哥哥嫂子家每月都擺酒。”
七福晉聽了,跟五福晉道:“又來個嘴甜的小妯娌,咱們真要成老嫂子了。”
五福晉聽了,有些恍然。
她們是三十四年的秀女,當年就指了婚,不過因朝廷備戰的緣故,延遲到三十六年才大婚,這也五年了。
感覺像是過去了好久似的。
七福晉看出十二福晉沒有多少拘謹,笑容也真切,小聲道:“十二阿哥看著不言不語的,沒想到是個會體恤人的。”
要不是丈夫體恤,高嫁皇家,新婦只有忐忑小心的。
五福晉這才開口,小聲道:“五爺夸過十二阿哥,說就是不愛說話罷了,蘇麻嬤嬤教養出來的,是個眼亮心明的好孩子。”
三福晉正跟大福晉夸小阿哥,道:“抱著都壓手,大嫂方才也該抱抱的,頭發都快一寸長了,快趕上旁人家滿月的孩子,這父母都年輕健康,孩子就養的也好,要是父母年歲大了,到底有些不足……”
大福晉不知道怎么接話了。
她心里也想抱,可是沒有經驗,不敢上手。
大阿哥是不年輕了,可是這小子嗣緣分,也不是自己說了算的。
只是三福晉這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
大福晉看著三福晉,心里也犯嘀咕。
三福晉跟大福晉說完,忍不住又去撩撥八福晉,道:“大嫂就算晚兩年要孩子,郡王府也不缺小阿哥、小格格,倒是弟妹家,也沒有個動靜,是觀音竹沒養住么?哎,紅螺寺該去也去趟,萬一佛祖開眼呢!”
八福晉眼皮抬起來,看著三福晉道:“每次入宮請安,三嫂也沒有個更衣的地方,聽說孩子生多了就愛更衣,您這也怪可憐的。”
三福晉漲紅了臉,道:“八弟妹說的這是什么話?我怎么就沒地方更衣了,每次入宮時,我都跟十弟妹似的,往寧壽宮去……”
八福晉正吃著核桃仁兒,聽了這話,用帕子點了點嘴角,道:“那您不可憐就好,平日里少操閑心,少喝幾口水,入宮也會方便些……”
三福晉臉色陰晴不定,道:“弟妹也沒有生過孩子,不用聽外頭人胡扯。”
八福晉漫不經心道:“您說不是就不是吧,反正是您自己的身體。”
三福晉方才正吃茶,許是一冷一熱的緣故,還真想要去更衣。
不過眾目睽睽之下,她也不想打自己的臉,就忍了,臉色漲得通紅。
大福晉嫁到直郡王府半年,還是頭一回見妯娌拌嘴。
雖說八福晉名聲在外,可是大福晉還頭一回見她發作。
真是半句不讓,沒有長幼尊卑之念。
三福晉平日里端著長嫂的架子,沒想到對著下頭妯娌全無回手之力。
大福晉覺得長見識了。
不是說排行成了嫂子,就真地大喇喇的當自己是嫂子。
皇家的尊卑,可不只在長幼上來。
十二福晉也是頭一回見嫂子們的斗口,捏著帕子。
這樣的八福晉,倒是跟外頭傳的跋扈傲慢的八福晉對上,可是圍觀了全場,她覺得三福晉自作自受。
揭人不揭短,三福晉有些喧賓奪主,滿屋子里都是她的動靜不說,說話還愛刺人,拉扯妯娌。
當著大福晉的面說大阿哥老,當著八福晉說八貝勒府沒有孩子,不修口德。
八福晉的反擊,還挺爽快的。
四福晉跟舒舒對眼,都有些無奈。
三福晉每次老實幾個月,就要鬧出是非來,也不是什么惡行,就是閑的沒事找事兒。
如今這除了皇家妯娌,還有保泰福晉跟滿都護福晉在,倒是讓她們看了皇家妯娌的笑話。
保泰福晉跟滿都護福晉都只做未見,跟郡王福晉說話。
恭親王府幾個妯娌之間也不消停,滿都護福晉也是常見這樣的,就是磨牙罷了。
保泰福晉則是見過八福晉大發雌威的,見怪不怪了……
跟后罩房的氣氛相比,男客這里要熱鬧的多。
除了大阿哥跟滿都護年長之外,其他兄弟年歲都差不多,都能找到說話的人。
九阿哥曉得保泰跟八阿哥感情好,就使了壞,跟十二阿哥與十三阿哥交代,道:“親疏有別,今兒咱們不算客,算是半個主家,可得陪好了客,一會兒記得輪流敬兩位哥哥……”
十二阿哥與十三阿哥都應了。
四阿哥在旁,小聲呵斥道:“這說的什么話?”
兄弟是兄弟,堂兄弟也是兄弟,哪里好分了自家跟外家?
就算心里分,也不該說出來。
九阿哥訕笑道:“這不是高興,想著一會兒酒要陪好么?”
四阿哥道:“曉得你替十弟操心,不過親疏有別也不是這個時候論的。”
九阿哥頭疼,忙竄開,湊到七阿哥身邊,小聲嘀咕道:“七哥,王叔真的每天釣魚么?哪里的河?有那么多魚釣不完?”
十皇子府鮮少開宴,正經八百的派了一次帖子,結果叔伯都沒有到。
九阿哥有些挑理。
七阿哥道:“就是什剎海邊上,有幾個釣點兒,王叔冬天在這里,夏天在海淀釣……”
九阿哥又道:“那伯王的病是怎么回事兒?記得養了三五年了,怎么還沒好?”
裕親王不露面,這個倒是不好挑禮了,因為他老人家一直“告病”。
九阿哥因自己愛告病的緣故,看著裕親王的病,就有些不真。
七阿哥道:“王伯有痹癥,眼疾這兩年也漸重了,誘發了頭疾……”
九阿哥聽了,將對裕親王的不滿去了幾分。
到底是親伯父。
他想到了舒舒說的“留余慶”,心里略堵,望向保泰,也少了幾分戲耍之心。
許是裕親王府人口簡單的緣故,保泰看著也有幾分天真浪漫。
裕親王本身就是性子平和之人,教出的兒子也少了鋒芒。
九阿哥跟七阿哥道:“還是要保重身體,榮華富貴,沒有個好身體,一切成空。”
七阿哥聽了,露出幾分古怪,打量九阿哥兩眼,道:“你這不是挺明白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