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阿哥定定地望向十四阿哥。
這兩日十四阿哥表現的太明顯了。
就是因這幾日先是行在膳房的事情,后是流言之事,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太子跟大阿哥身上,才沒有留心到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移開眼,道:“這帳子不是挨著么?您就算今兒不打算過去探看,也得走這條道啊……”
十三阿哥看著十四阿哥道:“幾年工夫,十四弟忘了九嫂的脾氣了?”
十四阿哥:“……”
沒大沒小的懟九阿哥,九阿哥不會在意,可九福晉會記上一筆。
十四阿哥收回手,訕訕道:“我也沒說什么?她一個嫂子,跟我一個小叔子計較什么?”
十三阿哥眼見著大阿哥也走的遠了,就也抬步跟上。
不過他不打算馬上去探看九阿哥,而是打算回帳子里緩緩再過去。
兩家的帳子挨著,也方便。
十四阿哥嘀咕道:“九哥是不是耍心眼子,就是為了不喝酒啊?總共才兩盅,哪里就能醉了?”
十三阿哥看著十四阿哥,皺眉道:“九哥到底怎么著你了?你這話里話外,都是給九哥找不是?”
今天即便是小宴,也是御宴。
九阿哥是兒子,還是臣子,真要打著身子有恙的名義遁走,不忠不孝。
十四阿哥輕哼道:“同樣的弟弟,在十五阿哥與十六阿哥跟前好哥哥樣,對我避之不及,不是勢利眼是什么?不過是怕跟我關系好,被太子遷怒罷了!”
十三阿哥道:“兄弟之間往來如何,你就不琢磨琢磨自己個兒的原因,全賴旁人身上?”
十四阿哥瞪著他道:“我有錯,哥哥們教我不就行了,一個個的,都是趨吉避兇的架勢,我心里還不能難受?”
他理直氣壯的,十三阿哥反而歇了說教的心思。
打小一起長大的兄弟,誰不曉得誰的性子。
十四阿哥哪里是能聽人勸的?
真要是聽勸的,這兩年也不會行事越來越偏。
他安靜了,十四阿哥更鬧心,還想要說什么,就發現前頭大阿哥被攔在了九阿哥的帳子外。
“王爺,我們主子已經睡下了……”
何玉柱小聲說著,怕大阿哥不信,還挑開了帳子簾。
帳子里已經熄燈,只有門口這里還懸著一盞羊角燈做夜燈。
大阿哥點頭,伸手將帳子簾放下,也放低了音量,吩咐著,道:“你主子晚上沒吃飯,預備些餑餑,省得夜里餓了。”
何玉柱恭敬應了。
說話的工夫,十四阿哥已經拉著十三阿哥到了,見狀開口相問。
“大哥,九哥他……”
十四阿哥帶了幾分好奇,這是真病了,才不見人?
“小聲些……”大阿哥忙扯了十四阿哥,離開了帳子口,道:“已經歇下了……”
十四阿哥挑眉道:“這是真醉了?旁人酒量是一年比一年好,九哥這里倒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這陰陽怪氣的,大阿哥聽了心煩,擺擺手道:“不早了,你們也回去安置吧……”
十三阿哥的帳子就在旁邊,十四阿哥的帳子卻是在御帳旁邊。
大阿哥就道:“十三回去吧,爺送老十四幾步。”
十三阿哥恭敬應了,目送大阿哥送十四阿哥離開。
十四阿哥嘴巴依舊不閑著,道:“幸好只是醉了,要是九哥病了,汗阿瑪跟皇祖母該擔心了……”
大阿哥聽著這話不順耳,道:“誰好好的,還樂意得病不成?就算病了,也是沒法子之事。”
十四阿哥接話道:“叫我說,九哥身體不好,往后就當少跟著出來,這外頭到底不比京城方便。”
大阿哥道:“帶誰出來,不帶誰出來,是汗阿瑪指的,不用你操這個心。”
十四阿哥道:“我就是想起上次圣駕南巡,本沒有九哥的份,結果九哥歪纏著,打著迎駕的名義,直接到了江南,幸好平安去平安回來,要是不耐煩奔波辛苦,有個萬一……”
大阿哥上下打量了十四阿哥兩眼,道:“這些嘮嘮叨叨的話,說過一回就行了,別在你五哥跟十哥跟前提,要不然小心挨揍!”
年歲不大,嫉妒心不小。
之前只看著他酸十三阿哥,這回連九阿哥都酸上了。
這嫉妒得著么?
大阿哥雖是從這個年歲過來的,實不明白十四阿哥的想法。
同胞的哥哥不親近,一起長大的十三阿哥也疏遠了,還能跟誰好?
十四阿哥上躥下跳的,不是當專心戒備太子么?
這個時候交好兄弟還來不及,非要鬧成“萬人嫌”?
十四阿哥臉色漲紅,道:“好好的,五哥、十哥打我做什么?”
大阿哥見他嘴硬,挑挑眉,道:“不怕你就試試……”
十四阿哥還想要再說,已經到了他的行帳前。
大阿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十五了,再有幾個月就要當差,后年就要大婚,別再稀里糊涂了……”
說吧,推了十四阿哥后背一把,道:“歇著去吧,明兒還得趕路……”
十四阿哥還想要再說,大阿哥已經轉身離開……
九阿哥的帳子前,十三阿哥輕聲詢問了何玉柱。
曉得九阿哥歇下,他叮囑了一句,才轉身離開。
何玉柱沒有立時回帳子,依舊在帳門口站了站,就見有人挑著燈籠過來。
正是十五阿哥的諳達太監。
“十五爺打發我過來問問九爺如何了?十六爺也惦記著……”
除了過來探問,他還帶了兩包餑餑,一包是沙琪瑪,一包是黃油棗泥糕。
“餑餑是十六爺叫帶的,這是想著九爺沒用飯就下席了……”
這是乾清宮出來的管事太監,何玉柱接了餑餑,很是客氣的回答,依舊是方才的說辭。
那諳達太監道:“沒事兒就好,十五爺跟十六爺也不用惦記了。”
諳達太監提燈遠去。
何玉柱這才轉身進了帳子。
昏黑中,九阿哥瞪著眼睛,壓根睡不著。
他跟四阿哥說想舒舒跟十阿哥,并不是隨口扯謊,是真想家了。
早在熱河的時候,找個理由跟舒舒一起回京就好了,也不用見識這些糟心事兒。
何玉柱值夜的地方,就在九阿哥榻邊,是兩個條凳拼的。
“爺,再喝口水么?”
何玉柱見他還醒著,低聲問道。
方才出去攔人,是九阿哥的意思。
九阿哥心累,暫時不想見人。
九阿哥擺擺手,道:“不渴,你也安置吧!”
何玉柱應著,去了外頭衣裳,在條凳上躺下。
看著何玉柱,九阿哥想起了魏珠。
魏珠是孤兒,父母去世時,被遺棄在寺里。
何玉柱不是孤兒,還有個同胞哥哥。
當時也是父死母亡后,實在是家貧,哥哥給人做佃戶,正好同鄉有人在宮里做太監,有門路送到宮里了。
“想要報仇么?安排人去霸州,去將你那個哥哥收拾了?”
九阿哥道。
早先小的時候,他沒有覺得太監有什么不對勁;等到成親,就曉得對男人來說,做了太監,心里要是能痛快才怪了。
對男人來說,娶親生子,繁衍血脈,是天生的渴盼。
何玉柱卻是心大,道:“爺前幾年不是問過了么?奴才還是老話,不搭理就行,我爹娘沒時,他也才十三,半大小子,養活自己都難,拉扯我半年,收了我二十兩的凈身銀子,就算是兩清……”
九阿哥輕哼道:“曉得兩清就好,總算是沒糊涂,聽說宮里不少人攢銀子,都給了外頭的家人,叫爺說,狗屁親人,想要恢復往來,先挨上一刀再說!”
何玉柱道:“都是一點點慣的,開頭就不搭理,誰敢攀上來?”
九阿哥道:“多跟梁總管跟魏珠學,該狠心的時候就狠心。”
何玉柱道:“爺放心,奴才明白著呢,在奴才心里,爺才是親人,奴才十歲就侍候爺了,這一晃十五年了。”
九阿哥點頭道:“爺心里,你也是一樣。”
他身邊的幾個哈哈珠子太監,就何玉柱在身邊的時候最多,主仆情分自然深厚。
正因為如此,九阿哥也能理解舒舒厚待她的幾個丫頭。
九阿哥小聲道:“爺這回真是害怕了,在四哥面前,也不敢什么都說了。”
何玉柱也壓低了音量道:“等回京就好了,出門在外,都在一塊,是叫人不安心……”
九阿哥就輕聲說了十三阿哥保母之事,道:“幸好福晉嫁進來就將二所上下查了好幾回,要不然說不定什么時候,這黑鍋就扣到爺身上。”
不說別人,就說那個姚子孝,背后就好幾重的主子。
何玉柱聽了,也嚇了一跳。
九阿哥出宮前,跟十三阿哥做了一年鄰居,那個嬤嬤是十三阿哥身邊管事的,何玉柱自然也都認識。
他訝然道:“這還真是沒有想到,她跟劉嬤嬤不同,外頭沒有親人了,平日里休假都不怎么出去……”
九阿哥翻身坐起來,摸了摸下巴,道:“汗阿瑪指定安排人查她宮內外關系,爺也覺得納悶,這六親皆無的,最親近的就是十三阿哥,怎么還會背叛十三阿哥?”
何玉柱一時也猜不到緣故,就道:“等回京爺問問福晉,說不定福晉能想到。”
九阿哥點點頭,道:“嗯,到時候問問福晉,總要曉得那嬤嬤的短處到底是什么……”
貝勒府也有一位齊嬤嬤,同樣是六親斷絕,最親近的只有舒舒。
這也是兩口子放心將豐生與阿克丹交給齊嬤嬤照顧的原因。
這樣的心腹嬤嬤,要是受了脅迫做出什么,那還真是防不勝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