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巳初,圣駕回宮。
沒有出京迎駕的五阿哥、十阿哥與十二阿哥與宗室諸王、大學士、領侍衛內大臣等在宮門口迎駕。
九阿哥看到隊伍前的幾位兄弟,如同撥云見日似的,覺得神思都清明起來。
五哥又胖了。
五哥從來就不是笨人。
可是五哥凡事都不沾,就算是管著理藩院,也鮮少插手院務。
老十的魯莽,也只是在想魯莽的時候魯莽。
實際上作為失母孤子,十阿哥就算沒有得到皇父的庇護,可是也并沒有吃什么虧。
十二阿哥的隱身,更多的像一種自保。
被蘇麻嬤嬤養大的孩子,怎么會怯懦無能?
他想要捶打自己幾下。
只看十二阿哥的乾西五所,上下管理得嚴嚴實實的,就當曉得十二阿哥不是會被欺負的小阿哥。
怪不得妻子之前說十二阿哥“內秀”,應該是早看出十二阿哥的行事。
自己這算不算跳出局外,旁觀者清呢?
九阿哥莫名生出幾分得意。
十阿哥也正望向九阿哥,見他神采奕奕的,面上就帶了笑。
等到圣駕進了乾清宮,隨扈眾人也就散了。
五阿哥與十阿哥都奔著九阿哥過來。
五阿哥打量他兩眼,道:“怎么清減了?”
九阿哥本就消瘦,前陣子存了心事,寢食不安,掉了幾斤分量,后頭去了心事,也沒有補起來,看著就比較明顯。
九阿哥笑道:“吃的不合口,等補補就好了,正好貼秋膘。”
五阿哥見他精神還好,也沒聽說他病了的消息,就道:“不是生病就好,也別太挑食了。”
十阿哥想著隨扈的幾人,大阿哥與四阿哥都是愛照顧弟弟的,十三阿哥素來與自己九哥親近,太子是聰明人,不會在圣駕前慢待兄弟,就剩下十四阿哥,叫人不放心。
他就低聲問道:“九哥,十四阿哥有沒有無禮?”
九阿哥撇嘴道:“嘴欠了兩回,讓我懟回去了,也算老實了。”
五阿哥與十阿哥臉色都收了笑。
五阿哥握著拳頭,道:“明年十四阿哥就成丁當差了,且等著。”
到時候就不是小阿哥,再有不規矩的地方,該收拾就收拾。
十阿哥也眼神幽暗,望向遠處的上書房,道:“十四阿哥在哥哥們跟前人緣不好,在小阿哥跟前卻是好哥哥、好叔叔……”
得想個法子,叫小阿哥與皇孫們都曉得十四阿哥的真面目,別被他哄了去。
如今上書房的皇孫,除了五貝勒府的弘昇之外,其他都是各家的承爵人,這些人真要被十四阿哥糊弄了,也是隱患。
九阿哥憋了一肚子的話想要跟十阿哥說,不過曉得這乾清宮廣場不是說話的地界,就道:“我要家去了,五哥跟十弟眼下算卸了差事么?還是等著陛見?”
五阿哥看了眼乾清宮,又看了眼南書房,道:“我也不曉得汗阿瑪今兒會不會傳,反正今兒還得在南書房值守。”
圣駕剛回鑾,六部九卿衙門的主官都在排班候見。
十阿哥也道:“就算不傳,也要等著口諭下來,最早也要中午才能散了。”
九阿哥看了十阿哥一眼,道:“那老十送送我,五哥快去吧。”
五阿哥也曉得隨扈勞乏,道:“那快家去,好好歇幾日,讓弟妹給你補補。”
九阿哥應著,跟著十阿哥出來。
兄弟兩個出了乾清門,往西華門方向踱步。
眼見著四下無人,九阿哥才壓低音量跟十阿哥道:“這幾個月,有人為難你沒有?”
今年是十阿哥當差以后,第一次入值南書房。
十阿哥搖頭道:“沒有,三哥忙著處理政務,七哥不是那樣的人,五哥只會護著我。”
九阿哥小聲道:“眼下風頭不對,太子爺成了靶子,咱們不摻和,可也得防著被人坑了。”
十阿哥臉上帶了嚴肅,道:“有人算計九哥?”
九阿哥搖頭,道:“沒有,就是看了幾場熱鬧,想明白許多事兒,你下晌出宮過來,咱們再細說,也仔細核計核計。”
十阿哥點頭,腦子里想到的是八阿哥。
上頭的哥哥中,只有八阿哥最需要防備。
不過也要防著燈下黑。
也要防著旁人因自己的緣故,拖九哥下水。
九阿哥出了東華門,侍衛跟馬車早在這邊候著。
兄弟兩個就作別,一個回宮,一個出宮。
南書房中,三阿哥壓下興奮,正認真的看題本。
今兒是入值的最后一天,得做個漂亮的收尾。
五阿哥進來,就在炕幾對面坐了,直眉瞪眼地看著三阿哥。
三阿哥抬頭,道:“瞅什么呢,有事兒?”
五阿哥曉得三阿哥是愛打聽的,就道:“昨兒三哥去迎駕,聽說什么新聞沒有?”
三阿哥放下手中折子,想了一下,小聲道:“魏珠挨了一回板子,不過應該是小錯,聽說汗阿瑪給了恩典,允他回京后修寺廟。”
五阿哥聽了不解道:“什么意思?汗阿瑪要添皇家寺廟?”
三阿哥搖頭道:“不是,是修魏珠長大的那個地界,海淀的一個破爛寺廟。”
五阿哥沒有興趣,道:“其他的呢?”
三阿哥尋思了一下,道:“行在膳房的奴才也發作了幾個,嘖嘖,便宜了馬斯喀!”
他打聽的的不真切,不過影影綽綽也曉得大概與太后有關,猶豫了一下,并沒有實話實說。
要不然老五按耐不住性子,鬧了出來,倒像是自己在挑事兒,就輕描淡寫。
馬斯喀今年隨扈出京,不過圣駕出熱河的時候,馬斯喀回京了,否則的話也要吃掛落。
五阿哥繼續問道:“還有么?”
三阿哥曉得了,這問的就是九阿哥的事兒,其他都不關注。
他搖頭道:“就老九那躲懶的架勢,什么差事都不攬,你還擔心什么?”
就算旁人挑九阿哥的毛病,除了懶政,也挑不出旁的來。
出門在外,差事都暫停了,更是沒地方出錯去。
五阿哥想想也是這個道理,這才心安。
九貝勒府。
舒舒坐在梳妝臺前,看著鏡子中的自己。
九阿哥人跟著圣駕入宮,行李已經先一步回府。
夫妻歡聚,舒舒也帶了幾分期待,少不得對鏡梳妝。
眼見著自己鏡子中下巴都有些圓了,舒舒生出微許愧疚。
偶爾是想念那么一下下,不過好像也沒有耽擱自己吃吃喝喝。
如今她已經懷孕五個半月,體重也漲上來,開始貪嘴。
舒舒克制著,可是也有些憨吃酣睡的樣子。
她曉得不能這樣,孕晚期要是吃多了,孩子大了,遭罪的只有自己。
關鍵的是,產關也是生死關,自己可不想找死。
門口有了動靜,冬月挑了簾子進來,道:“福晉,爺的馬車到了。”
舒舒臉上帶了笑,出門相迎。
剛出正院,就見九阿哥大踏步過來。
見舒舒出來,九阿哥快走幾步,道:“站著別動,身子重了別累著。”
舒舒低頭看自己,穿著寬松的衣裳,肚子并不是很大,并不顯得笨拙。
不過她還是老實站了,笑著望向九阿哥。
九阿哥見她笑盈盈的,心里一下子踏實了,上前拉了她的手,道:“孩子鬧沒鬧你,害口了沒有?”
舒舒眉眼彎彎道:“還算乖巧,就是前陣子嘴饞,老想吃不相宜的東西,什么螃蟹、西瓜什么,等到出了月子,到時候要吃個夠。”
舒舒愛翻醫書,九阿哥這幾年帶著也知曉不少醫理。
聽了舒舒的話,他道:“想吃涼的,是不是體熱,太醫怎么說?”
舒舒道:“確實是那陣子吃肉吃多了,有些燥熱生痰,太醫讓清淡飲食。”
九阿哥道:“那就好好聽醫囑,等到生了小四,到時候爺帶你去天津吃海鮮。”
舒舒點頭道:“嗯,到時候去一趟。”
不想出遠門了,不過就近的話,倒是可以轉轉。
夫妻說著話,回了正院。
熱水早預備齊備的。
等到九阿哥梳洗完畢,換了家常衣裳,迫不及待地道:“走,去寧安堂,看看縣主跟尼固珠……”
舒舒道:“豐生跟阿克丹也在那邊呢。”
夫妻兩人到了寧安堂。
因為舒舒常在孩子們跟前提及九阿哥辛苦,家里還有九阿哥的畫像,幾個孩子見了九阿哥也不生疏。
尼固珠直接抱腿,道:“阿瑪,阿瑪,小馬好……”
豐生與阿克丹正學禮儀,比尼固珠克制許多,老實叫人。
九阿哥先跟伯夫人行了抱見大禮,道:“讓您費心了。”
兩人雖是族姐弟,不過因舒舒的緣故,外加上歲數差的多,九阿哥素來將伯夫人當成長輩敬著。
伯夫人拍了拍九阿哥的后背,道:“阿哥也辛苦了。”
等行禮畢,九阿哥才抱起尼固珠,又看了看豐生跟阿克丹,道:“有沒有好好聽瑪嬤跟額涅的話?”
“有……”
“聽了……”
“聽了……”
三人乖乖回答。
看著自己的孩子,九阿哥怎么看怎么順眼。
不過他如今想得多了,腦子里里出現了一張帝王面孔。
可憐的汗阿瑪,盼著兒子們兄友弟恭,可實際上大家都在做戲。
早先演的不真,如今演得真了。
只是……他老人家沒糊涂,應該也曉得假的就是假的……
這樣想著,九阿哥就仔細看豐生與阿克丹。
三歲看老。
身為親阿瑪,兩個兒子的性情,也都在九阿哥眼中。
老二腦子更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