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
九格格聽補熙說了“清賬”之事。
補熙道:“夫人行事糊涂,差點就要得罪親戚了。”
九格格沒有點評婆母如何,只有些擔心,道:“回頭額駙要不要跟公爺說一句,看看賬上是不是還拖著其他鋪子的賬。”
今年因痘疫的緣故,像貝勒府這樣晚收賬的人家,應該不是一家兩家。
高門大戶還罷了,不差這幾個錢;真要是小門小戶的,過年都艱難。
補熙聽了,立時警醒。
他是擔心有人糊弄自己額涅,真的占了外頭的便宜。
到時候被捅出來,可是丟整個佟家的臉。
佟家兩個公,如今就剩下一個。
雖說皇上念舊,可也要防備著小人攻訐。
補熙道:“那我過去公府一趟,跟阿瑪說說此事。”
補熙說完,匆匆而去。
九格格臉上還有憂色,只是并不是擔心佟家的名聲,而是擔心像公夫人這樣的人多。
明明是欠債不還理虧的人,非要強詞奪理挑剔人家上門清賬的日子不對。
找了機會,還要詆毀一二,仿佛只有證明了對方不堪,才能顯得自己清白無垢似的。
九格格想了想,就叫了公主府長史吩咐道:“明兒安排賬房的人出門清賬,公主府下的鋪子,年前將賬也都清了。”
長史聽了納悶,明兒就是臘月二十三,后個就是小年,這個時候清賬?
不過他也沒有啰嗦,老實應了,去前頭賬房安排人手去了。
這清賬不能拖過除夕去,可不興大年初一上門討債,那樣犯忌諱。
這樣算下來,就剩下八天。
等到他到了前頭,仔細打聽了,也曉得公主這樣吩咐的用意。
公主這是配合九貝勒府的清賬行為,分擔九貝勒府的詆毀。
九貝勒不是公主的同胞哥哥,可公主跟九福晉親近,親密不亞于親嫂子。
只是令長史意外的是,次日開始清賬的人家,不單單是公主府,還有直郡王府、誠郡王府、四貝勒府、五貝勒府。
直郡王府、四貝勒府與五貝勒府這里,都是幾位皇子得了消息,直接做主。
他們跟九格格想的差不多,覺得“法不責眾”,大家都清賬,就顯得九阿哥沒有那么礙眼,也能少受詆毀。
人言可畏。
九阿哥年歲小,想不周全,不在乎得罪人,他們當哥哥的,經歷的多了,就幫找補找補。
就是正藍旗那些被清賬的宗室,曉得旁人家也是一樣待遇,心氣也能平些。
誠郡王府這里,三阿哥想的跟其他人不一樣,首先想到是自己疏忽了。
連九阿哥都能想到這賬拖久了容易壞賬,為什么自己沒想到?
跟著要吧,省得年后成了壞賬。
他不僅清王府的賬,還去找了三福晉,將她產業下的積壓賬目也整理出來。
正好借東風,趁著這股風,將之前的壞賬也都平平。
敦郡王府、七貝勒府這兩處沒有動靜。
王府長史有些想不明白,專門請見十阿哥,道:“十爺,外頭動靜這樣大,肯定要驚動御前的,您同九爺素來好,這時候為什么不從眾?”
說起跟九貝勒感情好,誰也越不過自己王爺去。
十阿哥道:“不必如此,一家有一家行事,我跟九哥再好,也不是一個人。”
況且宮里那位汗阿瑪,未必樂意兒子們都從眾。
他跟九哥的兄弟感情如何,彼此心里有數就行,也無須做什么給旁人看。
七阿哥這里,則是七福晉找到七阿哥。
“旁人是哥哥,爺也是哥哥啊……”
又不費什么事兒,就是一句吩咐罷了,為什么不做呢?
七福晉不解。
七阿哥跟九阿哥并無私交,可也沒有過嫌隙,自己跟舒舒還交好。
七阿哥看了七福晉一眼,道:“爺這個位置,不宜跟其他人關系太緊密,福晉若是想要幫忙,可以吩咐人收你產業的賬……”
七福晉聽了,只有苦笑:“爺何必說這樣的話?爺有了決定,我除了夫唱婦隨,還能做什么?”
讓旁人看七貝勒府夫妻不合?
自己有什么資格,跟七阿哥擰著來?
再說了,要是沒有人出面幫九貝勒府還罷,她擰著來,也是“雪中送炭”,還有些意義;如今九貝勒府不缺幫著的人,不差他們一家“錦上添花”。
七阿哥沉默了好一會兒。
“聽說九阿哥要設內書房教幾個孩子,明年暖和了,也給三格格請個女先生吧?明年三格格五歲了,也該開蒙了。”
七福晉轉移了注意力,道:“別的還罷,國語蒙語是要好好學的,以后大了,還要進宮給太后跟貴人請安……”
八貝勒府這里,八阿哥聽說各府動靜,就有些猶豫。
要是效仿其他哥哥家,那就要得罪宗親跟勛貴。
可是不效仿其他哥哥家,那顯得不友愛,可是犯了皇父的忌諱。
猶豫過后,他有了抉擇,那就是從眾。
于是,出門清賬的人家,又加上八貝勒府。
只是八阿哥吩咐了,宗親略過,只清其他人家。
這是曉得有些宗室人家日子過的緊張,寅吃卯糧的,真要過去清賬,怕是就沒有銀子過年了。
八貝勒府算是動了一半。
宮里的消息,得到的遲了一步。
十二阿哥跟十三阿哥跟九阿哥都親近,可是他們沒有產業,也拉不下臉來對妻子的陪嫁產業指手畫腳,只能遺憾幫不上忙了。
小年這一日,康熙吃了午膳,就再次見到趙昌,知曉了九貝勒府討賬的后續。
外頭總共分出去八家皇子府,動了五家,沒想到九阿哥人緣還挺好。
八貝勒府看似動了,又像沒動,康熙也不意外。
七阿哥的選擇,也在康熙意料之中。
倒是十阿哥……
康熙看了,沉默了一會兒。
他早就看出來,九阿哥跟十阿哥兄弟兩個相處,看似以九阿哥為馬首,可真正有主意的是十阿哥。
十阿哥有的時候附和九阿哥,那只是他想要附和,并不是真的凡事皆從。
貴妃之子的傲慢,刻在十阿哥的骨子里。
除了九阿哥,他跟其他兄弟都不親近,也有這個的緣故。
康熙垂下眼。
兒子大了,都有自己的算計。
像九阿哥這樣將骨肉親情看得重的有幾個?
又有幾個是故意作態,給自己這個汗阿瑪看的?
自己想要兄友弟恭,他們就表現出兄友弟恭。
這是拿九阿哥給當招牌,表現自己是好哥哥。
能糊弄自己一次,是不是也能糊弄自己幾次……
上書房。
十四阿哥正跟平郡王湊到一起說話。
兩人一個十五,一個十三,年歲挨著,兩年相處下來,親密無間。
十四阿哥身邊換了兩茬人,消息尋常,平郡王這里手頭散漫,二所當差的仆婦、太監也樂意討賞,就將外頭的新聞說給了平郡王。
“九叔祖可真牛,真是誰的臉面也不給啊……”
平郡王唏噓道。
十四阿哥撇了撇嘴。
這是底氣足,還是無欲則剛?
但凡文武功課能拿的出手,也不至于這樣破罐子破摔。
“不過沒想到,其他皇子府跟公主府也效仿行事,外頭提起此事來,也有夸的,都說叔祖們感情好……”平郡王道。
他的胞弟早夭,有一個堂兄,彼此也不大親近,還有個遺腹子妹妹,至今還沒有見過面。
不過他在上書房兩年,覺得皇家很有人情味兒,十四阿哥素來照顧十五阿哥與十六阿哥。
十五阿哥與十六阿哥這對同胞兄弟也親近。
至于最小的十七阿哥,因年紀最小,得到了大家的一致照顧。
十四阿哥道:“你太實誠了,不曉得人長大了,那心思可多了,說五哥護著九哥爺信,剩下那幾個大的,跟九哥有什么交情?不過是裝好人,給御前看的。”
平郡王遲疑道:“不一定吧,直郡王是皇長子,聽說對下頭的皇子向來照顧。”
十四阿哥輕哼了一聲,道:“要不怎么是皇長子呢?端著長子長兄的譜,可不是要多操心,可真要說他真照顧了哪個,誰見了?不過跟這回似的,便宜人情罷了。”
對于三阿哥,平郡王略過沒說。
那位就沒有實誠過。
這次跟風討債,清理起積年壞賬、死賬了。
所謂壞賬,就是對方實在還不上。
三阿哥這里沒有做旁的,就是收了人家的宅子,再賃給那欠債的人家住而已。
為了這個,如今外頭的傳言中心,從九貝勒府有往誠郡王府轉移的意思。
“那四叔祖呢?四叔祖也有長兄之風……”平郡王問道。
十四阿哥冷笑一聲,指了指自己。
“同胞弟弟都沒見他關心,他能關心旁人?不過是裝模作樣,給汗阿瑪看的,虛偽至極……”
十四阿哥說著,想到了八阿哥,小聲道:“跟八哥一樣,八哥跟九哥不說成死仇,也差不多了,結果不還是假惺惺地幫忙么?嘖嘖,其他人跟八哥沒什么區別,都是一個意思……”
平郡王聽著,覺得長了見識……
九貝勒府,正房。
九阿哥正和舒舒說外頭幾個府清賬之事,嘴里挑剔著。
“哥哥們也是,真當爺是小孩子呢,詆毀幾句算什么,有能耐他們去御前告狀,爺才算服他們!沒有能耐跟膽子,只曉得背后嘀嘀咕咕的,除了費口水,爺還能掉半個毫毛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