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舒在旁聽著,并不插嘴。
分灶,是阿瑪跟額涅的決定。
許是在福松成親后分灶,就為了珠亮小兩口分灶做準備。
如此,就算不分家,也不用一個鍋里攪食,各院子都是管自己的院子,能省好多麻煩。
只能說將軍之前的“神來之筆”,讓阿瑪跟額涅警醒了。
她們依舊喜歡清如,卻也帶了幾分考量。
若是清如行事有不妥當之處,那應該不會讓她插手都統府的內務。
畢竟下邊一堆小叔子,都等著嫁娶、補差事,要是長嫂有私心,也很麻煩。
到時候連兄弟情分都要傷了。
娘幾個吃了飯,膳桌撤了下去。
舒舒想著九阿哥這幾天黏黏糊糊的樣子,看著覺羅氏就有些心虛。
再想想午膳的清淡,她就大了膽子道:“額涅,我好著呢,沒有什么不放心的,您在這里待著也是閑著,反倒是家里離不開您……”
覺羅氏瞪了她一眼,道:“你就作吧?這才生完幾天,就不忌口了?就算不喂奶,還有你自己的身體呢?”
要回奶,要排惡露,都要清淡飲食。
這飲食油膩了,漲了奶,惡露排不干凈,就要遭大罪。
還有就是密結。
產婦要臥床休養,本就容易腸胃不調,吃得不忌口,克化不動,到時候密結也難受。
舒舒撒嬌道:“就是饞肉了,但都是摘了油脂的,克化得動,您就放心吧!”
覺羅氏又道:“然后呢?由著九爺見天的帶孩子過來,在你這月子房里,陪你聊天說笑?”
舒舒噘著嘴,不想說話了。
她后頭放任九阿哥跟孩子們過來,一是不放心他們,二也是想要人陪著。
雖說有些出格,但這不是情有可原么?
總不能就她一個人悶著,胡思亂想的,再產后抑郁了怎么辦?
覺羅氏搖頭道:“這規矩破了一回,就有下一回,往后就沒規矩了,再說你這月子里,不能洗頭、也不能洗澡,蓬頭垢面,多好看么?”
舒舒被教訓的,覺得渾身發癢了。
是好幾天沒有洗澡,屋子里還熱,出了不少汗,一天需要換兩遍衣裳。
不過她也沒干熬著,叫白果燒了熱水過來,擦拭身上了。
舒舒耷拉著腦袋,這不是剛開始坐月子,身上還好,沒有什么異味兒。
再說就算略微有些味道,九阿哥每次過來,都是坐在門口說話,夫妻兩個隔著一丈有余,也聞不著吧?
“老老實實地坐月子,之前不是有些腰酸么,眼睛還愛迎風流淚,月子病、月子養,這回都調理好了,以后也能少遭罪……”
覺羅氏放緩了聲音道。
伯夫人也勸道:“你跟九爺的日子還長著呢,行事還是別出格的好。”
夫妻恩愛是好事,她們這些娘家長輩也樂見其成。
可是除了娘家長輩,還有身份更尊貴的婆家長輩。
九阿哥畢竟是皇子,還是封爵的皇子,要是整日里圍著老婆孩子打轉兒,怕是宮里的長輩不樂意。
舒舒點點頭,沒有再犟嘴。
她這幾日是過得隨心所欲了些。
可能是因為心中,也隱隱地有些不安。
怕自己坐月子期間,有丫頭不老實,九阿哥生理需要大過心理,順水推舟了。
怕孩子們跟自己見不著,對自己這個額涅沒有那么依戀。
哎,確實想得有些多……
九阿哥這里,在郡王府吃了飯,見孩子們乏了,就帶孩子們回來。
豐生跟尼固珠還罷,不擇席,在外頭也能歇下。
阿克丹卻是認被褥的,還要他的小枕頭,缺一樣都不行。
如此一來,他是不肯在外頭歇的。
九阿哥就帶著孩子們從郡王府出來。
結果到了門口,九阿哥就聽到崔百歲提及覺羅氏過來之事。
九阿哥聽了,橫眉豎目,道:“笨死了,既是來客,就不曉得過去告訴爺一聲?”
崔百歲喃喃道:“夫人說不是外客,不必擾了主子。”
九阿哥顧不得訓人,加快了腳步,一溜煙地不見了影子。
三個小的,聽到兩人對話,也曉得是郭羅瑪嬤來了。
尼固珠小大人似的,告訴豐生跟阿克丹,道:“郭羅瑪嬤這是想額涅了,郭羅瑪嬤跟郭羅瑪法在一塊兒,說的都是額涅,都沒怎么提咱們……”
豐生道:“咱們想額涅,額涅也想額涅,郭羅瑪嬤來了,額涅會高興的。”
阿克丹道:“可額涅還要好好休息。”
三人本來邁著小短腿,不讓人抱。
這會兒,九阿哥影子都不見了,三個孩子也就讓人抱了。
何玉柱自己抱著大格格,看著保母們抱好兩位小阿哥,不用說,自家主子這明顯將小主子們都給忘了。
幸好有自己在,真是叫人不放心……
西廂房北屋。
舒舒午膳后溜達一刻鐘,就被覺羅氏勒令上炕了。
她就拉了靠枕,倚坐著。
覺羅氏道:“好好躺下,這樣坐著,過后腰酸,能躺就躺,不想躺了就下地溜達,就是要少坐……”
“久坐傷腎,久視傷肝,久思傷脾……你之前腰酸,就是因月子時不愛躺著,坐著的時候多了……”
覺羅氏產育六次,說起產后調理,頭頭是道。
舒舒不由納罕,道:“這久傷的是五臟?我一直以為是‘久坐傷肉、久站傷骨、久行傷筋、久臥傷氣’,沒想到還有另一種說法……”
她不愛躺著,也是因想著自己本來就有些氣血不足,能不躺就不躺好了。
“一個是表,一個是里,都是過猶不及,你是坐月子,就是一個月的工夫,且忍忍吧……”覺羅氏道。
舒舒可是個愛惜身體的,聽著覺得有道理,老實躺了。
外頭腳步聲響起來,九阿哥進了西廂。
他看了北屋一眼,有些忐忑。
崔百歲這蠢材,夫人說不是外客,他就不找自己了。
到底是太監,不娶親,不曉得對于女婿來說,岳母確實不是外客,而是貴客。
白果跟臘月在廳上當聽差,見九阿哥進來,忙見禮。
許是為了給北屋的人報信,白果的聲音略微有些高。
屋里覺羅氏跟伯夫人對視一眼,曉得九阿哥回來了。
覺羅氏就從屋里出來。
九阿哥忙打千道:“岳母新年好,給您拜年了!”
上次見是除夕當天,還是年前,這年后還是頭一回見。
前天覺羅氏來過貝勒府,不過當時九阿哥還在宮里,兩人沒有打上照面。
覺羅氏跟著屈膝道:“也給九爺拜年了。”
九阿哥扶住,道:“您太外道了。”
覺羅氏也沒有勉強,只道:“我要做一回不速之客了,福晉任性,平時還罷了,眼下要調理身體的關鍵時候,少不得我要過來當個討嫌的看著她,還請九爺勿怪!”
九阿哥道:“感激還來不及呢,縣主也管著福晉,只是狠不下心來,舍不得嚴管……”
說到這里,他想起了之前交代姜太醫的話,將這個次序換了一下,道:“因這回小阿哥個頭大,福晉也有些氣血虧,姜太醫說不用坐雙月子,不過可以坐四十二天。”
這休養身體,肯定日子多多益善。
再說了,以舒舒周全的性子,等到出月子,少不得要入宮或去園子里給長輩請安謝恩,二月初還冷呢。
所以九阿哥的想法又變了。
正好岳母來了,她老人家做主,讓福晉將月子做足四十二天,福晉就算不樂意,也不敢生氣。
覺羅氏聽了,面上帶了擔憂,道:“太醫還說了什么了,除了氣血虧,福晉還有其他不足沒有?”
“沒有其他的了……”
九阿哥忙道:“您別擔心,由姜太醫在貝勒府值府,每日都來給福晉與小阿哥請一次脈,若有其他不足,早診看出來了。”
覺羅氏聽了,松了一口氣,不過卻也嚴肅起來,決定盯著舒舒,好好補補氣血。
因北屋跟外廳的木隔斷都釘著氈子,舒舒跟伯夫人在屋子只能隱隱地聽到外頭說話聲,可聽不清內容。
舒舒跟伯夫人小聲吐槽道:“肯定裝乖呢,我早就發現了,九爺在阿瑪、額涅跟阿牟面前,裝模作樣的,那個老實樣兒,像換個人似的。”
伯夫人面上帶了笑,道:“只有愛重你,才會如此啊!”
舒舒抿著嘴直樂,確實是這樣。
她還記得三十七年初定禮的時候,九阿哥還是鼻孔沖天的樣子,不掩飾自己的囂張驕橫。
就算是見岳母,也是如小孔雀似的。
那個時候,九阿哥行事肆意,就是因為無所顧忌,對岳家也少了幾分尊重。
這后頭,倒是脾氣一次比一次好,現在都有些巴結人的勁兒,
她正美滋滋兒,還不知道,九阿哥進了“讒言”,自己的月子延長了。
伯夫人看著舒舒,想起了自己跟新達禮剛成親的時候,夫妻兩個也是這樣黏黏糊糊的。
要是當時子嗣順利,是不是后頭的日子也能過起來?
伯夫人想到這里,面上帶了淺笑。
想這么沒用的做什么?
此生不念,來世不見。
她想要念舊,也可以想其他的,未出閣時的歲月,或是舒舒的幼年,沒有必要想起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