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福晉壓低了音量道:“娘娘再有過,也罰了幾年,不說別的,只看娘娘生了六個孩子,還有什么不能寬恕……”
婆媳雖不合,可對于三福晉來說,沒有婆婆,跟有婆婆的時候相比,不方便的地方更多。
還有弘晴,有親瑪嬤照應,跟沒有親瑪嬤照應也不同。
三阿哥看了三福晉一眼。
娘娘不單是產育有功,還是皇父最早的嬪御。
對男人來說,第一個女人到底不同。
宮里的消息只說圣駕親往鐘粹宮,一個時辰后離開。
是不是汗阿瑪想起早年情分,要放娘娘出來了……
三阿哥患得患失,就跟三福晉說了宮里的消息。
三福晉:“……”
驚喜來得太早,讓人有些后怕。
三福晉撫摸著胸口,再次為昨天的明智之舉慶幸不已。
自己去鐘粹宮外拜年的消息,不單自己爺知曉了,御前應該也知曉了。
逃出生天。
三阿哥見她不喜反驚,“騰”地起身,道:“你什么意思,怕娘娘出來訓斥你,所以不想娘娘出來?!”
三福晉忙擺手道:“爺想哪兒去了,我確實嚇一跳,是想著昨兒是大年初一,日子跟尋常到底不一樣,爺都得了消息,宮里各處肯定也得了消息,估計驚到不少人。”
三阿哥這才重新坐下,挑眉道:“在汗阿瑪心中,娘娘到底不一樣。”
三福晉點頭,心中卻不以為然。
真要不一樣,婆婆就不會淪為四妃之末,現下連妃也沒了。
惠妃還罷了,母以子貴。
宜妃跟德妃都是后進宮的,結果都壓在娘娘前頭。
這不一樣,也就那樣了。
三福晉垂下眼,看著指甲。
皇上老了,找個老嬪妃拉拉家常,宮里的人還大驚小怪的。
娘娘年過五旬,早就容顏不再,還盼著復寵不成……
自家這位爺是不是想多了……
直郡王府,大阿哥也得了消息,知曉圣駕駕臨鐘粹宮,沒有放在心上。
除非這個時候宮里晉個貴妃,否則后宮格局已定,影響不大。
唯一影響大的,就是三阿哥,榮嬪要是復位,算是給三阿哥補全了短板。
對于三阿哥來說,這是好事么?
這是生怕三阿哥摔不死,非要將坑挖得更深些?
大阿哥覺得沒意思的緊,叫了弘昱到前院。
同樣是當阿瑪的,自己可舍不得那樣操練兒子。
弘昱今年已經八歲,可因先天有些羸弱,看著比同齡的孩子要瘦小。
“走,阿瑪帶你射箭去……”
大阿哥見兒子的樣子,心中也有悵然,只能勸慰自己,這孩子有早長的也有晚長的。
自己跟伊爾根覺羅氏的身量都比尋常人高挑,弘昱也錯不了。
弘昱聽說要去校場,眼睛多了憧憬,道:“阿瑪,兒子以后也能拉十六力弓么?”
大阿哥想也不想就點頭道:“那當然了,你是阿瑪的兒子,肯定隨了阿瑪的力氣!”
弘昱低頭看了眼胳膊,道:“那力氣什么時候長起來啊?我現下比不得兩位堂兄,也比不上兩位堂弟……”
大阿哥:“……”
雖說早曉得兒子在上書房功課不好,可也沒有想到弓箭會倒數第一!
子不肖父!
沒有等到大阿哥的應答,弘昱的面上就多了幾分緊張,小心翼翼地看著他。
大阿哥的眼前浮起了伊爾根覺羅氏的音容笑貌。
伊爾根覺羅氏早在生弘昱后,就添了崩漏之癥。
撐了兩年才合眼,就是因為不放心襁褓中的兒子。
她為自己生兒育女十余年,才壞了身體,早早離世。
自己這個丈夫,能回報她的,就是照顧好這幾個孩子,讓她在地下少些牽掛。
大阿哥的臉上就帶了柔和,道:“好好吃飯,等你留頭了,身量抽條,就開始長力氣……”
說到這里,眼見著弘昱有些不信,就道:“阿瑪我當年就是這樣,十歲上身量躥了半截,力氣也大了……”
實際上不是的,八歲的他已經跟小牛犢子似的,跟比他大兩、三歲的哈哈珠子比相比也不差什么。
弘昱聽著,笑道:“到時候,我要長得比十四叔還高,力氣比十四叔還大!”
大阿哥:“……”
像那混賬東西做什么?
自己這個阿瑪就在跟前,不是應該盼著像自己這樣高大勇武么?
弘昱接著說道:“十四叔要做大將軍王,跟大家說了,到時候讓大家給他當先鋒!”
“呵呵……”
大阿哥挑眉。
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
十四阿哥自己就是幼子,從小只有被人哄的,哪里是有耐性哄孩子?
弘昱在上書房讀了三年書,第一年可沒有提過這位十四叔。
這兩年恨不得掛在嘴邊,提的越發密集。
十四阿哥,這小心思還真不少。
只是他高估了孩子的記性,他在上書房的時候還好,侄兒們以他為馬首;等他離了上書房三、兩年,侄兒們自有新的馬首……
四貝勒府,書房。
四阿哥得了宮里消息,心中驚濤駭浪,面上卻是不顯。
這“念舊”是一把雙刃劍。
對太子如此,對他們這些皇子也是如此。
都說活人爭不過死人,真的如此么?
那許多個活人加起來呢?
還爭不過么?
四阿哥也做了阿瑪,有了妻妾通房,還有嫡庶兒女。
二格格跟二阿哥加起來,在他心中是比不過弘暉跟三阿哥,可份量也不是天差地別。
也就是大拇指跟小拇指的區別。
真要讓他斷一指,哪個也舍不得。
一個小拇指跟一個大拇指之間舍其一,那舍得是小拇指;其余四指跟大拇指之間二選一,那誰都會選擇其他四指。
汗阿瑪也是為人父,想來也是跟自己差不多的心境。
太子與大阿哥不可并立,跟三阿哥撕破臉,跟十四阿哥嫌隙已深……
太子曾對九阿哥不友,對十五阿哥不仁……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太子爺的處境,就是高處不勝寒啊……
他在書房抄了一本《心經》平復了一下思緒,而后去了正院。
正房西次間里,幾個孩子都在。
弘暉跟二格格頭碰頭的在一處,正在教兩個弟弟說國語。
二阿哥看著乖巧,卻是個脾氣大的。
學了兩回沒學對,他就不肯再開口,小臉也耷拉著。
倒是三阿哥,挨著姐姐坐著,讓學什么就學什么。
四阿哥站在門口,看著眼前情景,有些恍惚。
這要是讓不知道的人見了,指定以為二格格跟三阿哥才是同胞姐弟。
可見不單要看是誰生的,還要看誰教養的。
二格格從小就是由四福晉教養,說話行事也帶了四福晉的寬和敦厚。
倒是二阿哥,不能再跟在李氏身邊,否則好好的孩子也養歪了。
眼中沒有長幼,跟著哥哥、姐姐們耍性子。
“阿瑪……”
見四阿哥進來,四個孩子都起身。
除了二格格之外,剩下三個阿哥都帶了拘謹。
四阿哥看著兩個小的,道:“好好聽哥哥姐姐的話……”
說完,他出去,往東次間找四福晉去了。
四福晉正在閉眼養精神。
對于當家主母來說,過年最是繁忙勞累。
從臘八開始,就不得消停,除夕這幾日,各種事務更多。
雖說許多事情吩咐下去就行,并不需要事必躬親,可她也不敢懈怠,很是耗費精神。
四阿哥見狀,就放輕了腳步,在炕邊坐了。
四福晉有些察覺,睜開了眼睛。
“爺……”
四福晉忙坐下來,有些不好意思地地抿了抿發角。
四阿哥見她滿臉乏色,道:“明年舅兄們再過來相請,福晉也歸寧吧,也能歇一日,散散心……”
今日“歸寧日”,四福晉跟三福晉一樣,也只是“禮到人不到”,沒有回娘家。
四福晉道:“不用了,興師動眾,沒有必要,到時候應付這個、應付那個,更是心累。”
她開府第一年回去過一次,應付那些不大熟悉的親人跟堂親,比在貝勒府還累。
四阿哥見她有主意,就不提這個,只道:“剛才見二格格跟大阿哥教兩個小的國語,他們身邊保母怎么回事兒?”
小孩子學說話的時候,教國語最快。
貝勒府就沿襲宮里的規矩,再給小阿哥們挑保母時,挑的都是會國語的婦人。
說完的,不等四福晉回答,四阿哥自己也想起了來。
去年清理過一次內宅,將跟李格格往來過密的婦差換了好幾個。
二阿哥的保母,是李家娘家人那邊挑出來的。
三阿哥的保母,則是有些手腳不干凈,私下夾帶出三阿哥的東西出去換錢。
后頭再選保母,都是戶下人口中的老實婦人。
四福晉沒提這些,反而有些愧疚,道:“是我疏忽了,外頭說國語的人越來越少了……”
四阿哥道:“都四歲了,也不能這樣散養著,回頭在前院拾掇一間屋子,爺叫傅鼐教他們國語。”
在四阿哥的哈哈珠子中,傅鼐算是文武雙全的。
如今傅鼐雖掛著侍衛首領,可日常也給四阿哥與四福晉跑腿打雜,負責些貝勒府庶務。
關于孩子們的學習問題,四福晉自然不會插嘴,只提醒道:“爺別忘了請女先生之事,二格格還盼著呢,那孩子喜靜不喜動,就愛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