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聽了蹙眉。
八旗不興娃娃親,宗女如今又開始流行晚嫁。
一個還沒有留頭的小格格,現下提嫁娶,有些可笑。
太子看了常海一眼,帶了探究。
宗室額駙有品級,郡主額駙是武官正一品,縣主額駙是武官正二品。
太子懷疑常海有私心。
赫舍里家就剩下一個伯了,子弟也都革職的革職。
索尼這一房兒孫,佐領都算高的。
要不是還掛著太子外家的名,早就要被人拆分下肚。
常海見狀,坦然道:“殿下,奴才確實有私心,可也曉得輕重,不會想著這個時候提挈族里子弟,奴才只盼著殿下多個助力,這額駙人選可在石家子弟里擇選。”
至于赫舍里家,御前正不待見,就沉寂幾年好了。
太子沉思。
常海繼續勸道:“四貝勒行四,在皇子中排行靠前,又是孝懿皇后養子,要是他被直郡王跟誠郡王拉攏過去,或者自己生出念頭來,那殿下怕是要為難了。”
太子的目光多了冷冽。
只是這份惱不是對四阿哥生了疑心,而是惱常海的挑撥。
常海也曉得今日說多了,沒有再啰嗦,退了下去。
太子覺得心頭火起,有些煩躁,將茶盞里的茶一飲而盡。
茶水已經涼了。
太子的躁動也少了幾分,將常海的話又尋思了一遍。
四阿哥,要出身有出身,即便在騎射上有短處,身子略文弱了些,可如今的大清不是開國的時候,也不再需要帝王親自征伐天下。
這樣一來,四阿哥的短處,就顯得不明顯了。
四阿哥素來規矩,對自己也恭敬。
可三阿哥都生出野心來,四阿哥就全無那個念頭?
都是皇子,要說全無野心,那是扯。
不過四阿哥踏實,并不是那種眼高心大的性子。
論跡不論心。
太子垂下眼,聯姻么?
倒是真可以提一句,試試四阿哥的反應。
看看素日里的恭敬是真恭敬,還是假恭敬……
討源書屋,后殿。
“酸……”
尼固珠看著手中的半個青杏,胖乎乎的小臉皺成一團。
其他幾個小格格,也都是差不多的反應。
直郡王府三格格道:“那就吐了,回頭用冰糖腌了再吃。”
乳母、丫頭在旁見了,拿了帕子兜著,讓小主子們吐出杏肉。
小松跟榛子在旁,沒有上前。
尼固珠沒有吐,咀嚼了兩口,想要咽下去,可是因為咬了半拉青杏,杏肉有些多,一時咽不下去。
這跟其他人反應都不一樣,大家都望向她。
毓慶宮三格格忙勸道:“不好吃就別吃了,吐了吧!”
尼固珠捂了嘴巴,解釋道:“吃的都金貴,不能糟蹋了,您這里也沒看見有小貓小狗打掃吃的。”
毓慶宮三格格道:“挨著池塘那里圈了養魚池,里面養了大鯉魚,吐出來可以喂魚。”
尼固珠望向榛子。
榛子上前,也跟其他人似的,用帕子墊手,讓尼固珠吐了出來。
尼固珠松了一口氣,道:“心急吃不了青杏……”
“哈哈……”
大家都跟著笑了。
跟酸得倒牙的青杏相比,微微有些甜味的青紅櫻桃、因時間長了有些棉了的蘋果,都成了好吃食……
等到大家用過午膳,就到了交換小禮物的時間。
除了直郡王府兩個大的,其他的都是沒有留頭的小格格,喜歡的東西也都是精巧的玩具擺設什么的。
跟姐姐們在一塊,可以一起玩,還有好吃的,又有禮物,幾個小格格都歡歡喜喜的。
就是話比較少的塔娜,臉上也都帶了笑。
倒是幾位年歲大的,都到了知事的年歲,曉得太子是叔伯,也不是叔伯。
四格格抽了空就問四貝勒府二格格,道:“下回輪到你了,有章程沒有?”
二格格小聲回道:“叫人做了蒙古象棋跟花牌備著,其他的還沒有定。”
四格格道:“一個院子換了一個院子,要是在家就好了,各家的園子還能轉轉。”
二格格喜靜不喜動,可還是點頭道:“是啊,外頭轉轉,比老在屋子里強……”
北二所,正房。
從公主所出來,舒舒就到了北二所。
也是來告罪來的。
四家皇子出行,太惹眼了。
有拉幫結伙之嫌。
雖說這次出行,主事的是五阿哥,可去的是九阿哥的莊子,不會落下九阿哥。
兄弟兩個還要帶上同胞的十八阿哥。
十阿哥昨兒就過來跟九阿哥說了,后個兒他們一家就不跟著去了。
如此,舒舒這里,也能順理成章地不邀請七福晉母女。
南所那邊的嫂子們也不好挑刺兒。
舒舒聽了,也不由警醒。
回頭尼固珠請客的時候,她再單獨邀請幾位嫂子,一起出去松快一天。
七福晉是個通透的,不用舒舒多說,就明白了她的顧忌。
“你就算請我,我也不好去,到時候叔伯都在,這多有不方便之處……”
至于七阿哥,身份所在,跟兄弟私下里都沒有走動。
舒舒嘆了口氣,小聲道:“自從大婚,就緊著精神過日子,生怕有了懈怠,叫人挑出不是來,不知什么時候是頭兒。”
外頭勛貴人家,當兒媳婦有不周全的地方,也不是什么大過,慢慢熬就是了;可是皇家,有了不是,未必有改正的機會。
七福晉點頭,也壓低了音量道:“小心無大錯,最近外頭風聲也不好,今年是皇上五十大壽,萬壽節后還不到一個月,就走了兩個大學士……”
大學士沒有宰相之權,卻有宰相之名。
除了前陣子病故的伊桑阿之外,還有一位在職大學士王熙跟著也病故了。
民間就有些說辭,說是文臣武將什么的。
幸好如今在任的幾位領侍衛內大臣看著還好,閑話就沒有傳得太開。
舒舒心有戚戚然。
四十二年是有些邪乎。
裕親王跟恭親王這兩位王兄王弟,也開始倒計時了。
兄弟兩個一個五十一,一個四十七,真算不上高壽。
到了那個時候,康熙還不知會如何發作。
過來七福晉這里,七阿哥還不在,舒舒就直接留下吃飯。
妯娌兩個也沒有八碟八碗的,就是叫人下了銀絲面,過了水,做成芝麻涼面,就著幾道小涼菜吃,清爽開胃。
飯后,兩人休息了一會兒,就一起出去,準備去西花園接孩子。
依舊是跟瓜爾佳氏匯合,三人坐著馬車去了西花園。
不過到了西花園門口,三人沒有立時進去,而是略等了等,等到大福晉、四福晉到了,才下了馬車,跟著嫂子們一起進去。
大福晉道:“最松快的日子,就是當小格格的時候了。”
四福晉笑著說道:“盼著她們姊妹天天有宴,這樣就能撒手出去,躲上半日清閑。”
七福晉點頭道:“是啊,這耳根子都清凈了。”
舒舒道:“可上癮呢,一說要出門做客,提前好幾天就開始念叨。”
瓜爾佳氏道:“我們大格格也是,昨兒就開始試衣裳……”
路上說著閑話,可將要到討源書屋時,大家都不約而同地熄了聲。
跟著的丫頭、婆子也都屏氣凝神。
看著這一重重的侍衛跟護軍,大家都目不斜視。
對于小格格來說,現下看著堂姊妹之間身份相差不大,以后封爵即便有區別,也就是郡主與縣主的區別。
可是對于妯娌來說,跟太子妃身份相差大。
那一位,以后是主子娘娘,現下也是后宮掌宮權之人。
更不要說,這討源書屋還有個太子在。
到這里接孩子,大家就都規矩守禮,閑話少敘。
見了太子妃,眾人也少了在其他處的輕松自在,坐了一盞茶的工夫,就告辭出來。
太子妃帶了三格格親自送到討源書屋門口,目送著大家離去。
三格格抬頭看著太子妃,道:“額涅,是不是除了這幾次宴請,以后就不能跟姐姐……妹妹們一起玩了?”
太子妃低頭看著三格格道:“本也差著歲數,以后想要跟堂姐妹玩,也是年歲相仿的。”
三格格想了想,搖頭道:“還是算了,二姐姐在咱們家不如在大伯家自在,塔娜妹妹也拘謹……”
這兩位堂姊妹一個比她大兩歲,一個比她小一歲,是年歲相仿的。
三人都是安靜的性子,說話也熱鬧不起來。
太子妃摸著三格格的頭,道:“等你留頭了,額涅給你選兩個伴讀,給你做小伙伴……”
只是不好選勛貴之女,還是從宗女中擇選,免得生出是非來。
太子正值壯年,弘皙也十歲了。
要是選了勛貴之女進來,過后生出其他念頭來,丟的是三格格的體面……
太子行事,素來隨心所欲。
他既想要試探四阿哥,就沒有拖延。
叫人盯著南三所。
聽到四阿哥回來的消息,他就打發身邊太監去請四阿哥過來。
如今住在西花園,這里有門禁,可是門禁是太子說了算。
太監到時,四阿哥剛梳洗完畢,正聽二格格說今日做客的情形。
“上回見了大伯,這回也見著了太子二伯……”
二格格說道:“太子二伯穿著杏色龍褂,黃帶子的顏色兒也跟阿瑪的不一樣……”
四阿哥點頭道:“當然了,太子服制是單列一等,與諸王不一樣……”
四福晉道:“提著兩籃子青杏回來,直接吃倒牙,爺要不要泡酒?”
四阿哥酒量不行,可是家里的酒庫卻有不少藏酒,尤其愛泡酒,有各色藥酒還有各色果子酒。
四阿哥仔細想了想,道:“一半泡酒,一半蜂蜜腌了,夏天泡水喝……”
聽到太子打發人過來,一家三口就住了話音。
四福晉牽著二格格避到稍間,四阿哥在次間見人。
“太子爺傳我?”
四阿哥看了看屋子里的燈。
這眼見著就要入更了。
那太監道:“是,殿下吩咐奴才請貝勒爺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