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書屋外,九阿哥興致勃勃而來。
今日內造辦那邊送來了他之前預定的機關樣品,一個機關財神爺。
九阿哥看過之后,就想著來清溪書屋,結果這邊有人在見駕。
“補熙回來了,帶了佟家人面圣?”
九阿哥去了值房候著,就見四阿哥也在,上前問道。
四阿哥點點頭,道:“嗯,剛進去。”
九阿哥想了想,對這幾個佟家子弟還是沒有什么印象,就記得三十八年時年歲都小,是舜安顏的小叔叔。
年紀最大的一個,都比舜安顏小不少。
“都成丁了?”
九阿哥隨口問道。
四阿哥搖頭道:“最小的佟八十三,佟五十七、佟六、佟七十六。”
九阿哥眨了眨眼,道:“那成丁這三個是不是都能補差事了?”
還有就是那個幼子,應該是沒有承爵的希望了。
即是這個時候要給佟家二房選爵位繼承人,那肯定是要能補差事,能代表佟家在御前行走的。
四阿哥點頭。
確實如此。
雖說皇父金口玉言,讓他在佟家幾兄弟中擇承爵之人,可四阿哥曉得避諱,并不打算插手太多。
他能做的,就是不讓外人算計欺負上幾兄弟。
至于最后四兄弟誰是可用之人,還要御前決斷。
在決斷之前,應該會派差事給兄弟三人,用來看兄弟三人成色。
九阿哥咋舌道:“佟國維如今年過花甲,這都是五十前后生的兒子,老不正經啊!”
四個庶子四個娘,都是老來子,身體還真不錯。
怪不得流放關外好幾年,還活蹦亂跳……
清溪書屋里。
康熙坐在炕上,看著補熙跟佟家四兄弟。
這兄弟四人,他還是頭一次見。
這四兄弟,長得并不怎么像。
最年長的佟五看著身形有些單薄,佟六眉眼間最肖父,佟七看著是兄弟之間最健壯的,佟八身量未足、臉上帶了怯懦。
康熙看了眼書案,上面有兄弟幾個的資料。
佟五跟已故的佟家四子丙子科舉人洪善同母,生母出身漢軍旗,外家書香門第。
要不是佟家流放,佟五會跟胞兄一樣,走八旗科舉之路。
按照關外傳來的消息,這個佟五似有奸淫母婢之嫌,不為佟國綱夫婦所喜,德行有虧。
佟六……
生母出身覺羅,是佟國維最喜歡的兒子,允文允武。
康熙垂下眼,生出厭惡。
以覺羅女為妾,隆科多竟然不是頭一個。
從佟國維這里就有了先例,佟家人的狂妄是從根子上來的。
佟七的生母是佟家戶下人,出身在諸庶子中最卑賤,跟著做護衛的舅舅學的騎射。
佟八喪母,由嫡母赫舍里氏撫養。
這是佟國維之前上折子提及過的承爵人選,可是瞧佟八這性子,就曉得這不是真正受寵的,而是無奈之下的選擇,想要立個傀儡。
補熙站在佟家四子之前,心里也是好奇不已。
到底誰才是承爵人選。
要是子以母貴的話,應該是佟六。
康熙望向佟五道:“洪善病故,是什么病?”
佟五聞言,不由紅了眼圈,攥著拳頭,沉聲道:“回皇上的話,奴才四哥……是三月初得了傷寒……高熱而死……”
康熙挑眉道:“三月初得傷寒?朕倒是不曉得,這三月春暖花開,好好的人怎么會得傷寒?”
“噗通”一聲,佟五跪了。
“皇上,奴才四哥冤枉,奴才四哥是被人害死的……”
佟五帶了哽咽說道。
康熙的臉沉了下來,道:“誰害死的洪善,怎么害死的洪善?”
洪善是三十五年的舉人,三十六年三月病故。
算下來已經過去七年,當時佟五不小了。
要是有什么不對,佟五確實能記得。
佟五哽咽道:“奴才記得清楚,三月初二,是奴才哥哥生辰,奴才哥哥在家里備考,奴才額娘打發身邊丫頭往四哥處送了一桌席面……后頭就傳出奴才哥哥奸淫母婢之事,奴才阿瑪生氣,讓奴才三哥教訓奴才四哥,三哥就抽了奴才哥哥好幾十鞭子,后頭奴才四哥起了高熱,三哥也不許人去請太醫……”
佟五能記得的事兒,歲數相差不多的佟六等人自然也記得。
兄弟幾個都露出惶恐來。
補熙在旁,卻是多看了佟五好幾眼。
這幾年,盛京佟家的事情都是補熙在跑,這佟五名聲有瑕之事,自然也知曉個七七八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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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這是給死去的佟四喊冤,還是給自己喊冤?
這一生一死的同胞兄弟,身上的污名是一樣的。
康熙臉上看不出喜怒,沒有再問佟五,而是望向佟六道:“當年的事情,你曉得多少?”
佟六遲疑了一下,道:“奴才記得四哥醉酒,三哥打人,后頭舜安顏回府,也去過四哥的院子。”
康熙不置可否,又望向佟七。
佟七臉上有些懵懂,好一會兒才心有余悸道:“奴才住的偏,直到四哥沒了,才聽過兩句……曉得三哥抽人了。”
康熙又望向最年幼的佟八。
佟八哆嗦了一下,喃喃道:“額涅說……三哥是愛護弟弟,才肯費心管教弟弟……”
康熙移開眼,擺擺手,叫人帶了佟氏兄弟下去。
補熙在旁,覺得額頭上汗都要出來了。
“是赫舍里氏說什么了?”
康熙道。
這兄弟四個歲數不大,心眼子不小,不約而同地沖著隆科多去了。
補熙猶豫了一下,道:“叔祖母這一路上念叨著嫡孫岳興阿。”
佟國維八子,長子、三子嫡出,其他是庶子。
如今上頭四子都已經謝世,不過四子未婚病故無嗣,留下三房孫輩。
后頭四個兒子還沒有成親。
康熙輕哼了一聲,接著問道:“這兄弟四個,你瞧著如何?”
補熙忙道:“四位叔叔都是叔祖父親自教養出來的,自然都是瓊蘭玉樹,奴才是小輩,不好評說。”
康熙不大滿意,沉吟了一下,道:“安排慶元補部院六品筆帖式,慶恒、慶復補藍翎侍衛,慶泰入上書房,給十五阿哥做伴讀。”
對于尋常旗人來說,六品筆帖式跟藍翎侍衛都是六品,算是一步登天。
對于佟家人來說,實不算什么。
要是佟家沒有變故,本應該從三等侍衛補起。
補熙忙應下。
等到補熙從清溪書屋出來,佟家四兄弟還在外頭等著。
兄弟四個都是忐忑不安,跟小鵪鶉似的,不敢四處眺望,也不敢隨意走動。
補熙就帶了兄弟四個,出了暢春園。
值房里,四阿哥跟九阿哥站在窗戶前,看了個正著。
九阿哥點評著:“看著都是歪瓜裂棗,每一個出色的,倒是讓他們撿便宜,一等承恩公啊……”
佟國維沒死,是停爵位。
到了兒子這里發還爵位,不需要降襲。
四阿哥瞥了他一眼,道:“不干你的事兒,操這心做什么?”
九阿哥則是帶了幸災樂禍道:“是啊,我就是說個熱鬧,倒是四哥您這里,跟佟家撕把不開了,哈哈!”
四阿哥手癢,想要拍人了。
九阿哥催促道:“您快去陛見吧,等您說完正事兒,就該輪到我了。”
四阿哥冷哼了一聲,出了值房,叫人通傳。
九阿哥不知道為什么,想到了舜安顏。
從小自詡為長子嫡孫,傲氣的不得了,可實際上在佟家謀劃讓他做公主額駙的時候,就沒有考慮過讓他繼承爵位。
果然,后頭佟國維老了,佟家推出來的當家人是隆科多。
這回隆科多沒了,可是佟家爵位佟家人說了不算了。
舜安顏依舊不是候選人。
“呵呵……”
九阿哥不由笑出聲來。
活該!
嘖嘖,就算以后得了恩典,舜安顏能回京,也要依附庶弟或庶房侄兒生活了……
估摸過了兩刻鐘的時間,四阿哥從清溪書屋里出來,直接過來值房道:“進去吧,汗阿瑪曉得你來了,傳見呢。”
九阿哥眉開眼笑,道:“好,我這就去,眼見著中午了,還惦記著早點兒家去。”
四阿哥無語。
這還不到巳時,怎么就中午了?
九阿哥已經抱了錦盒,往清溪書屋門口去了。
等到進了屋子,九阿哥就見康熙揉著眉心,神色帶了疲憊。
九阿哥不客氣的將錦繡遞到旁邊侍立的魏珠懷里,而后利索地打千道:“兒子給汗阿瑪請安……”
康熙抬起頭,瞪了九阿哥一眼,道:“多少日子沒去理藩院了?”
九阿哥訕訕道:“兒子也沒有閑著,這不是在園值房這邊點卯么?”
康熙沒好氣道:“旁人是五日一輪、旬日一輪,你倒是不客氣,日日輪值是吧?”
九阿哥喊冤道:“兒子沒耽擱差事,這該處理的差事都處理了,兒子是實在性子,不是那愛裝樣的,明明沒有什么活兒,還整日里在衙門里熬時辰,顯那個勤快樣兒。”
康熙聽了這話,怒極而笑,道:“在你這里,旁人勤快倒是假的了?”
九阿哥點頭,大言不慚道:“就是喝茶混時辰吧,哪有那么多差事可忙?兒子如今也去過刑部、戶部跟理藩院了,刑部那邊,是出了名的一年閑半年,理藩院更不用說,忙的時候還不到半個月,九月底,各部來京值年的王公臺吉到了開始忙,二月初他們走人,就徹底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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