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萊布尼爾的咆哮聲撕開了下方的如大海般緊密的云層，路明非坐在沙發上，抬頭看著天窗外那燦爛純凈的銀河。
他思緒紛飛。
“團長，你對于黑道幫派有什么印象？”
芬格爾的話語并未將路明非拉回現實，反而向著更深層的記憶潛入。
幫派/教派？
路明非回想起過去戰團中的某名戰斗仆從，雖然未能成為一位阿斯塔特，但也是一名英勇忠誠的戰士。
他那強烈自力更生的意識與勇猛的戰斗本領就是自某個星球的巢都幫派中“磨煉”而出——
巢都是人類帝國特有的建筑，它不像家鄉的城市那般劃分出居民區工業區農業區……它就是一個龐大的城市工廠集合體，由一層層的速凝土和精金構成的建筑物堆積，數千個住宅和工業街區相互勾結。
然后數十數百年后，數千個新的社區又在舊的社區上建立……一個接一個的穹頂形成了一座巨大的人造尖山，頂層部分往往可以延伸到數千米高的天空。
數十甚至數百億人就生活在這種超巨型城市中，與外面世界污染惡劣的危險廢土隔絕。
而巢都本身閉塞的環境自然不可能讓人人都做守法公民，在巢都的中下層充斥著各種暴力幫派團伙、犯罪分子、躲避行星政府的變種人、靈能者……
在底層甚至有那些被罪惡蟲族異形——基因竊取者污染的人類異端組織，或者是信仰邪神的墮落異端教派存在。
堪稱超級大混斗。
那名戰斗仆從就是從這樣的環境中生存下來的，同時這種人不僅是人類中流砥柱“星界軍”的優秀兵源，也是阿斯塔特戰團的新兵來源。
“印象不好。”
“那團長你到了日本可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緒了，日本分部就是一個純正的黑道組織，而且還是日本歷史最久遠的黑道家族，又稱作‘蛇岐八家’。”
芬格爾捧著手提電腦給路明非和楚子航介紹道。
他在此次日本之行就是屬于“信息輔助位”，俗稱“報點”，大部分打打殺殺的情況就交由團長和副團長。
“這蛇岐八家有內斗嗎？”
路明非想起巢都那些互相爭斗個你死我活浪費生命的幫派，開口問道。
“沒有，他們不僅很團結，而且非常克制，非必要不會訴諸武力。”
“而且在日本民間每逢地震或者水災，第一波趕去救援的往往不是軍隊和警察，而是黑道。”
路明非點點頭，內心對這個“蛇岐八家”的印象大大提升——跟巢都那些幫派比起來的話。
“不過日本分部喜歡虐待本部來的專員，我翻守夜人論壇找到了以前來日本出差的專員發的游記帖。”
“他們每個人都覺得日本分部是地獄一樣的地方，在這里他們被百般虐待，完全沒有做人的尊嚴；回來的時候好像都患上了強迫癥，見人就鞠躬，被批評時立刻會惶恐地大喊‘我錯了’，很神經質。”
芬格爾說。
“那我們也會這樣？”
楚子航皺眉，這聽起來像是一個專門磨礪打消銳氣的地方。
“應該不會，日本分部奉行強者文化，唯有強者中的強者才會被尊重……”
芬格爾偷瞄了一眼路明非，意思像是在說：“不用我說明白吧？”
楚子航釋然，點了點頭。
斯萊布尼爾一陣顫動，高度正在逐漸降低，雨流在舷窗上拉拽出筆直的水痕。
明亮的焰尾撕開了云層，機翼下方出現了一座燈火繁華的巨型城市，四通八達的高速公路織成了一張發光的巨網。
而在巨網的末端，呈暗黃色的街燈好似樹葉的紋絡一般向四面八方延伸，覆蓋了這座城市每一處角落。
東京，亞洲最大的城市，此行他們的目的地。
“重新過一遍計劃吧。”
路明非看了一眼舷窗下方那座美麗的城市，輕聲說道。
……
時間來到了東京時間晚上十點。
東京羽田機場，屬于東京商業圈的重要國際機場，位于大田區東南端多摩川河口的左岸，是日本最大的機場。
蛇岐八家犬山家的家主仰起頭，望見了遠處那架沖破云海飛近羽田機場的黑色巨獸。
“斯萊布尼爾，那個男人的專屬座駕啊。”
“讓那些孩子乘坐他的座駕，是在跟我們說，他們是遵循他的意志而來？”
犬山家主輕聲笑道。
黑色高級橋車自兩邊夾道排開，身穿黑色西裝的男人們佩戴墨鏡神色肅穆，列隊靜待那頭黑色巨獸上客人們的駕臨。
“即便放眼蛇岐八家的歷史，這般盛大的歡迎儀式……即便是歡迎秘黨的那些掌權者也算是綽綽有余吧？義隆。”
他輕聲說，耳邊已逐漸響起斯萊布尼爾如雷般的轟鳴。
“沒錯，這是本家有史以來最盛大的歡迎儀式。”
“以往來本家考察的本部專員都是自行乘車到本家報道，何德何能配得上本家人員的親自迎接？”
犬山家主身后，同樣身穿黑色西裝的老人連忙應聲說。
“更何況，我們是在歡迎一位稚子……一個有可能是那個男人派來向本家示威的稚子。”
犬山家主嘴角勾著淡淡的笑意，“客人的招待工作都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家主。”
長谷川義隆回答，“玉藻前的廚師們已經準備好了，客人一到就會端上中華以及日式風味的各式料理，還有驅寒的鴛鴦火鍋；”
“客人們的房間也按照他們個人喜好裝飾成不同的風格，女孩們已經換上盛裝，將以最美的姿態歡迎我們的客人。”
“我可愛的女兒們呢？”
“已經化好妝了，都在車上等待著您的吩咐。”
“在美麗女孩們朝花綻放般的笑容前，就算是再堅定的男人也忍不住會落入溫柔鄉，更何況是未經世事的稚子呢？”
犬山家主微笑，“亮燈吧，讓世津子過來。”
斯萊布尼爾已經降落到了跑道上開始滑行。
相比于其他降落的普通客機，剛結束超音速飛行沒多久的斯萊布尼爾滑行的距離要長很多。
但又剛剛好在日本分部的歡迎隊伍前停下。
明耀的白熾燈光亮起，打燈的角度恰到好處，既不會讓從舷梯上下來的貴客感到刺眼，又感覺自己仿佛身處于白晝。
“日本分部陣仗搞這么大啊。”
“無所謂，按照正常計劃走就行。”
“呦呵，我看見那個老頭身后捧花的小美女了！這都是歡迎你的啊，團長！”
路明非掃視著這支歡迎車隊的所有人，同時也在整理著此地的地形信息。
而犬山家的人們也在觀察著他們。
并且迅速確定了這三名交換生的身份——輝夜姬早已整理好了他們的相關文件信息。
走在最前頭的那個身形高大鐵灰色頭發一臉嘻嘻哈哈的德國男人是芬格爾·馮·弗林斯，卡塞爾學院本部最出名的廢柴學生，留級了將近四年，不久之前血統評級更是降至前所未有的“F”級，言靈未知。
基本一看見這人的資料，犬山家的高層們就清楚這次所謂的交換生沒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簡單，因為哪有派廢柴來當交換生的？
走在中間的那位不茍言笑的黑發英俊年輕人是楚子航，血統A級，跟隨S級一同入學，從初中到高中到卡塞爾學院一直都是尖子生，各科成績優秀，在實戰方面擁有過人之處，武器是一把日本長刀，言靈未知；
走在最后的那位孩子——
披著黑羽織的犬山賀抬頭仰望，看著那個面龐上看不出絲毫稚嫩的孩子，輕瞇雙眼。
他敏銳地從對方身上感受到那潛藏在平靜表面下的驚人殺意，明明看年齡只是個孩子，卻好似那自黃泉之國殺出現世的織田信長。
“來者不善啊……”
犬山賀心想。
入學不足半年的S級新生路明非，昂熱校長最珍愛的學生。
在入學卡塞爾之前，他的履歷過往相當糟糕，以至于看到前面幾頁的老人們發出了不屑的哄笑；
然而在看到后面幾頁時，他們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陷入到了沉默之中。
尤其是那手持翡翠般華美的大劍一人劈開了全速沖撞而來的裝甲車的那一幕，他們的神色變得十分凝重。
“去吧，世津子。為我們的貴客獻上最美好的笑容與花朵。”
犬山賀輕聲說。
在他身后那位容顏清爽梳著劍道少女般的高馬尾的女孩點點頭，從一旁黑色奔馳車的車蓋上拿過鮮艷欲滴的手捧花，小跑著奔向了舷梯。
世津子當然不是什么隨便在紅番街上找來的女孩，她是犬山賀的干女兒，同時也是日本知名芭蕾舞團的首席。
除了她之外，東京電視圈最有潛力的彌美、年輕的天才音樂家和紗……她們都是犬山家主一手扶持起來的頂級名花，出入頂級交際圈掌握各種人脈可利用資源，更有無數粉絲與追求者。
但今天晚上，她們只為歡迎那幾位遠洋而來的年輕貴客。
“歡迎來到日本！”
世津子笑容滿面，仿佛讓人如沐春風，她如天鵝般優雅從容地向路明非獻上了手中的鮮花。
路明非伸手接過，回以禮貌的微笑，同時后退避開了世津子香風拂面的擁抱。
世津子有些愕然，正要收回雙臂之時，提著行李箱一臉賤兮兮笑容的芬格爾湊了過來：
“沒事，我代替團長他接受你的擁抱！”
……
“犬山家，犬山賀。日本分部歡迎路君的光臨。”
犬山賀面帶溫和的笑容，向路明非伸出了手掌，目光不留痕跡地掃了一眼他身后背負的那紅絨絲綢包裹的長劍。
“你客氣了。”
面前的老人雖然看似衰老，但路明非仍能感受到其軀體奔騰的血液與強健的力量。
一名強大的混血種。
“聞名不如見面，路君果真有大才之相，昂熱校長珍重伱如寶刀絕非心血來潮。”
犬山賀溫和地笑道。
另外一邊，提著行李箱的芬格爾也一臉熱情的樣子，湊到了身份明顯同樣不凡的長谷川義隆面前，詢問他們坐哪一輛車。
雖然不是很想搭理這廢柴，但出于修養以及對S級的尊重，長谷川義隆還是很禮貌地告知他們將乘坐犬山家主的邁巴赫前往玉藻前俱樂部享用夜宵。
一聽有夜宵，芬格爾頓時兩眼放光連連說那敢情好，然后很是自來熟地打開那輛黑色邁巴赫的車尾廂，將數個沉重的行李箱都給塞了進去。
楚子航腰間配著村雨，一言不發地走到了邁巴赫左側，打開了后排車門。
“對了，犬山家主，你們有誰的中文是比較好的嗎？”
路明非忽然問道。
“路君是想要翻譯？”
犬山賀露出了笑容，“那可以找世津子，她的英語和中文都說得相當好。”
“好的。”
路明非點頭，轉頭向這位神似廣末涼子的劍道美少女微笑：
“抱歉，接下來恐怕多有得罪。”
雖然世津子搞不懂這位年輕的S級貴客忽然說出這句話是什么意思，但還未待她回以禮貌的笑容，S級就忽然抓住了她的手掌——
然后拉著她向那輛邁巴赫快步走去。
楚子航早就為他們打開了后排的車門。
“稚子終究是稚子，情竇初開的少年很容易就對漂亮的女孩一見鐘情，哪怕是織田信長也會在濃姬……”
犬山賀的嘴角勾起，本部來的年輕S級終究是倒在了他精心準備的溫柔鄉里。
如此一來，那他……
忽然，犬山賀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楚子航為坐入后排的S級和世津子關上車門后，又打開了駕駛座的門。
然后一臉不明所以的司機被他一手提了出來，自己坐上了駕駛位。
“轟——”
邁巴赫的引擎發出了響亮的轟鳴聲，在眾目睽睽之下化作一道迅疾的黑影揚長而去。
只留下一臉驚愕神色還未明白發生什么事的犬山家眾人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