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東京都以南,神奈川縣,橫濱市郊外。
這是一片荒無人煙的海岸線,在二戰之前這里曾是一片連綿的漁村,如今的漁民們都已經遷入橫濱市當起了市民,只留下他們當初停泊漁船的碼頭,被海水日復一日地拍打。
而今夜,卻有數十輛名貴的黑色轎車造訪此地,它們一字排開,明亮的車大燈刺破了夜幕,同時也映亮了一條隱藏在鹽堿灘里的荒廢飛機跑道。
「沒想到這里居然還藏著一座機場。」
「這是當年神風突擊隊的臨敵機場,他們駕駛著填滿炸藥的零式戰斗機從這里起飛,為了確保戰斗半徑能夠得著美軍的航母編隊,所以把這座機場設在非常靠海的位置。」
「如今廢棄的飛機堆在這里任憑海風腐蝕,就連這片天空都屬于美軍管控。」
「好了,諸君,今夜不是探討歷史的時候。再耐心地等待一下吧,大神官就快到了。」有人說道。
被黑西裝男人們簇擁在隊伍前方的幾位不再出言討論,海風的呼嘯與海浪的拍擊又重新充斥在人們的耳邊。
身披的黑色風衣被海風吹得獵獵作響,源稚生掃了一眼那些人,他們所穿和服的胸前金色的家紋就已經表明了他們的身份:
十六瓣菊、赤鬼、馬頭、鳳凰、蜘蛛、夜叉……再加上自己,蛇岐八家共有七位家主共聚此地,如列隊般在這片荒原上等待著某人的到來。
這是日本分部歷史以來首次出現這種隆重的歡迎陣仗。
日本分部一直獨立于卡塞爾學院和秘黨自成混血種體系,身為白王血裔的秘密被他們封存得很好;
而近年來他們開始越發地不待見從學院本部過來的「娃娃」,別說搞什么歡迎儀式了,每個在日本分部出差回來后的學生或者專員都會多多少少地留下后遺癥,他們每個人都會覺得日本分部是地獄一樣的地方,在這里他們被百般虐待,完全沒有做人的尊嚴;
同時他們也清晰深刻地認知到日本分部奉行的強者文化,只有強者中的強者才會被尊重。
在此之前,日本分部眼里本部只有希爾伯特.讓.昂熱這一位強者——而如今多了一位……唯一的、不可超越的一位……
絕對的強者!
蛇岐八家事后曾觀看過宮本家主冒死從夜之食原里拍下的視頻,仿若與天地齊高的八首怪物在宛如末日降臨般的雷霆暴雨中狂舞,咆哮震天動地,哪怕是相隔著時間與熒幕,「八岐大蛇」所透出的血統威壓也壓迫得在場的諸位家主近乎窒息;
他們身體內流動的龍族血統皆來自這位始祖,在龍族歷史上被抹去、曾經至高無上的白色皇帝。
很難想象如果這頭蘇醒的巨獸真的從夜之食原中突破……圓谷株式會社的那些「ULTRAAN」可沒法跑到現實來拯救日本甚至是整個世界。
而那個不到二十歲的男孩,身上透徹出如同在戰場上廝殺了百年的鐵血與冷酷,背負著那尊白色皇帝的十字尸骸從崩潰的夜之食原里走出。
在小小的癡人說夢的鬧劇之后,蛇岐八家最終選擇了臣服,臣服于這前所未有的絕對強者腳下。
不過這半年的時間里,離開日本的路明非并未向蛇岐八家索要資金和物資——最多就只有幾張最新或者還在內部測試的游戲光盤,這并不算什么難事,以家族的體量直接去SONY、Nintendo或CAP公司拿或者買就是了,順便再多弄一份給繪梨衣。
源稚生忍不住又掃了一眼不遠處那個頭發花白臉上噙著淡淡微笑的老人——
這位犬山家主向「榮譽大神官」表示出了十足的熱情和殷勤,不久之前還將手下經紀公司一大票年輕漂亮的女孩子
打包送去了卡塞爾學院,也不知道是想通過美人抓住年輕氣盛英雄的心達成聯姻把路明非綁上犬山家的車,還是更加干脆點——就像風魔家主所鄙夷的那樣,是「為了得到他的基因樣本」……
不過就現在所接收的情報看來犬山家主沒能成功,路明非既沒有喜歡上她們當中的任何人,也沒有任何女孩子能夠爬上路明非的床,以至于烏鴉和夜叉經常在自己背后偷偷討論大神官的XP是不是偏向御姐或者是……
蛇岐八家內部也曾有過提議,想將上杉家主和大神官湊一對,將這位殺了白王的男孩和白王的龍骨綁在蛇岐八家的戰車上——但很快就遭到了大多數人的反對,其中就包括源稚生。
他不愿意繪梨衣被當成一件家族聯姻的工具,這跟家族以往把繪梨衣當成武器的做法沒什么兩樣;并且最重要的是,他能預感到路明非未來將要踏足更加可怕的戰場,涉足更加浩瀚的戰爭……
縱使繪梨衣擁有「審判」這等毀滅性的強大力量,但她始終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女孩,對外面世界美好的部分充滿向往,她想去夏威夷、想去巴黎、想去看阿爾卑斯山,想去看長城……
她值得更加美好的東西,而不是作為一件武器前往殘酷血腥的無盡戰場。
想到繪梨衣,源稚生的心不禁又沉了下去,這段時間繪梨衣身體發生的異象次數越來越多,盡管她本人意識不到什么,每天除了吃飯睡覺看漫畫打游戲之外,剩下的時間都會坐在榻榻米上閉目冥想;
但源稚生已經不止一次親眼目睹到繪梨衣的體表浮現出路明非身上出現過的那種金色光芒。
醫護團隊沒能檢查出什么異常,反而繪梨衣的身體狀態變得更加穩定,不像以前那樣需要定時注射血清來穩定體內過高的龍類血統,否則就會出現觸目驚心的龍化特征……
路明非,或者說路明非背后的那股神秘力量已經留意到了繪梨衣……源稚生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還有稚女……自己的親弟弟。源稚生的心又是一沉。
在源稚女被路明非當成「贖罪者」帶走之后就再也沒有訊息傳回,盡管內心拒絕「另一個人格做的惡跟源稚女本身無關」這種說辭,但過去兒時在山中兄弟倆相互依偎的回憶總是纏繞心頭,那時候他經常安慰弟弟說他會永遠陪伴著他……
稚女他過得怎么樣了?他這次……會跟著路明非他們一起過來么?
源稚生不禁想道。他這次想和弟弟好好說一下話,上一次兄弟倆之間的首次交流……實在太過糟糕。
「他們來了。」蛇岐八家的大家長橘政宗先生的話語打斷了源稚生的沉思。
從大海的方向傳來了轟鳴聲,黑云密布的天空中伸手不見五指,但似乎有一頭飛行的猛獸正攜裹風雷撲近。
數秒鐘后,有兩道刺目的亮光像是刺破黑夜幕布的利劍般突兀地亮起,一架造型奇特不同于現代人類常規飛機的大型飛行器出現在了眾人的眼前。
它似乎完全不需要借助跑道來滑行降落,就這么直接飛到跑道后方距離蛇岐八家的車隊不到百米的距離,在空中懸停并完成掉頭緩緩降落于地面。
蛇岐八家的家主們不知道這是新型號的飛機,但借助車燈能夠清楚地看到其機翼下方所懸掛的數門的雙聯裝炮管以及蜂巢狀發射器;這表明了它不是一架簡單的飛行物,而是一架全副武裝的攻擊機。
幾位蛇岐八家的家主不禁一陣后怕,假如這架攻擊機向他們發起攻擊……恐怕明天掌控日本黑道的蛇岐八家就會四分五裂天翻地覆。
飛行器引擎噴射出的滾燙溫度驅散了冰涼的海風,尾部寬大的艙門打開了,一道高大的身影邁動沉重的腳步從飛行器上走下,發出「砰!砰!砰!
」的悶響;
金紅兩色的金屬重甲將他的全身包裹了個嚴嚴實實,厚重的胸甲位置雕繪有一柄伸展雙翼的長劍,金色的花紋雕綴如藝術品一般;跟其相比,那些武士大名所穿的「世具足」就像紙折的一樣簡陋可笑。
裝甲巨人掃視了一圈跑道上的眾人,從其頭盔瞳眸處放射出的紅光在黑夜中顯得格外的醒目且攝人。
家族的精英們感受到了壓迫與危機感,紛紛上前把諸位家主擋在身后——除了源稚生以外,他不需要烏鴉、夜叉或者櫻擋在他面前,他自己就是蛇岐八家最強的混血種。
接著,第二位,第三位,第四位裝甲巨人從飛行器內走出……最后走出的一位要比前幾位都高上幾個頭,源稚生目測其身高至少是三米以上,給人的壓迫感更是無與倫比的沉重。
當看到這尊裝甲巨人沒有佩戴頭盔的臉龐時,源稚生愣住了——
「路君?!這到底是……什么情況!發生了什么變化!」
盡管相比半年前有了些許容貌上的變化,但那種堅毅的氣質還是讓源稚生一眼就認出了路明非——那個將白色皇帝拉下王座的男人。
如今他變得更像是一個真正的男人(生理與容貌上),同時也變得更加強大與深不可測……他和跟隨他的那些戰士們所穿著的這些重甲肯定不會是冰冷笨重的鐵疙瘩。
路明非掃視了一圈蛇岐八家的眾人,稍稍在源稚生和橘政宗臉上停留了一會——后者算是第一次見面,上一次來日本這位蛇岐八家的大家長因病臥床沒能見面。
西裝精英們在家主的命令下退至身后,他們整理了自己的和服,齊齊向路明非深鞠躬,橘政宗家主開口道:
「橘家家主橘政宗,謹代表蛇岐八家向大神官閣下的到來與相助表示熱烈的歡迎和誠摯的謝意!」
「好久不見,諸位。希望你們不會準備無謂的禮節讓我浪費過多的時間,我們過來這里是清理麻煩的,」路明非平靜地開口道,「順便完善你們向啟示之劍軍團表示臣服的契約。」
源稚生目光盯著那架飛行器的艙門,還陸續有人從上面下來。不過下來的都是正常身高的人類而不是像路明非那種穿著重甲的戰士,從身上的服飾和攜帶的東西來看更像是技術后勤人員。
「稚女沒來么?」他內心不免升起一陣失望與失落。
「你在找我么,哥哥?」
熟悉的語調讓源稚生下意識地握住了腰間蜘蛛切的刀柄,目光在周邊找尋起弟弟的身影來——
他心里對自己那位曾經是殺人惡鬼的弟弟仍有隔閡,仍然提防著他。
可隨后源稚生才意識到,那熟悉的語調是來自身前需要抬頭仰望的巨人,盡管他的聲音從其頭盔的呼吸隔柵中傳出時變得有些沉重。
巨人摘下了自己的頭盔,在燈光的照耀下露出了一張還殘留著些許清秀的臉龐——但堅毅與不屈已經占據了大多數,就如同一位真正的戰士。
「……啊?」
源稚生茫然且震撼地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些什么但又說不出口。
他對源稚女最深刻的印象停留在殺死他的那天晚上。
那晚稚女扮演絕美的云中絕姬,眉宇修長,眼角緋紅,眉心點綴著櫻花的圖案,他的身體晶瑩如玉,披散的長發亮如生漆,身穿紅白兩色的巫女服挺胸送臀折疊起舞,那股入骨的艷媚甚至讓源稚生都不由得失神落魄。
而如今……稚女已經達到了自己需要抬頭仰望的高度(生理上),能穿上這樣一件厚重寬大的金屬重甲其甲殼下所包裹住的肯定也是一具充滿肌肉與力量的結實肉體……
源稚生有點懷疑人生。
無論如何他都沒有辦法將記憶里那個比女人還要妖媚的弟弟,跟眼前這個手掌就有尋常人腦袋大的裝甲大只佬重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