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之井最頂層。
感受到下方出現的明顯混亂,以及瓦什托爾發來的明顯帶有質問與憤怒意味的亞空間能量通訊,多伊洛斯很自然地選擇了無視——
就像它不久前將受詛者眷顧的女孩送入井內一樣自然,似乎自己與瓦什托爾簽訂的契約并不存在。
而盡管那個女孩擁有抬手就能將抹殺自己的偉力,可卻沒有做出任何抵抗行為;這也印證了多伊洛斯的猜想——
這一切都在受詛者意志的掌控之中。
多伊洛斯打了個寒顫,體表如火焰般色彩不斷變換的羽毛紛紛豎起。
自降臨至這個世界后,這位擁有無窮狡詐以及永恒智慧、能讓無數人類和黑暗之奴在它心血來潮中或死或生的萬變魔君,從最初的“與受詛者來一場能博萬變之主歡喜的博弈”,再到“想辦法給受詛者的計劃下點絆子”,再淪落到現在“想辦法捎點信息回去”……
“識時務者為俊杰”,多伊洛斯覺得用來形容它如今的精神狀態再適合不過,它甚至還將這句話也一并錄入到自己要帶回去的“信息”之中。
“你似乎在畏懼,神尊。”
低沉的聲音如悶雷般響起,同時伴隨著某個生物呼吸時肆虐起的風暴。
惡魔有些不悅,看著面前的巨型鍛爐被一只漆黑、滾燙的金屬利爪從內部撕開,空氣隨熔爐內涌出的灼熱而急劇升溫,遠處如蛛巢般的細密白絲染上了一層熾紅,安靜地燃燒成虛無。
一道身影自撕開的裂口中緩緩走出,罪惡的烈焰映出了它那如山岳般的魁梧身形。
雖然過程艱難曲折甚至還像個小丑一般可笑——但這已經不重要了;
赫爾佐格終于完成了它此生夢寐以求的進化。
與不久之前還在趴在白王殘軀上癲狂撕咬吞食肉塊的丑陋人類不同,赫爾佐格所發生的嬗變令人難以置信:
多種不同的進化力量融合在一起將它的物理存在放大了數十倍,一副血金鑲邊的黑色超重型裝甲穿戴在其身上讓它宛如一尊令人恐懼的巍峨巨像,無數褻瀆的混沌符號雕刻在表面,將它與整副裝甲鏈接成一個活生生的整體。
一塊與黑色截然不同的白鱗披肩披在它的肩上,就好像泥濘的雪覆蓋在高山上,咬住肩甲、又或者說被肩甲那猙獰尖刺洞穿的龍類頭顱似乎還未死絕,以怨毒的目光凝視著周圍的一切;
過去曾是橘政宗亦或是赫爾佐格的人類面龐已經消失不見,被一張像是用黑金鑄造的鱗甲所覆蓋,數十根扭曲的尖角如美杜莎的蛇發般自頭顱兩邊增生;一雙仿若流淌著熔巖的瞳眸閃爍著危險的光芒,甚至蓋過了身后熔爐里的罪惡烈焰。
龍王,龍王赫爾佐格!
赫爾佐格感受著體內如汪洋般浩瀚的力量,它的每一次呼吸仿佛都能脅迫天地一同齊鳴,組成世界的不同元素在它的眼前流動,僅憑意識它就能隨意翻攪這些元素,以此掀動海嘯、地震、颶風等人類畏懼的恐怖天災。
它抬起了左手那只仿若能撕裂一切的漆黑巨爪,像是指揮家那樣優雅而有力地舞動;而右手所抓握的那柄刻滿了血紅、翠綠、艷粉與深紫四種不同顏色混沌符號的漆黑骨質巨劍則漫不經心地駐于地面。
混沌之井外,大地像是流淌出了火紅的血液;巖漿照亮了日本漆黑的雨夜,千島山、阿蘇山、霧島山、富士山……日本的火山山脈跟隨赫爾佐格指揮的音符般有節奏地接連噴發出熾紅的煙柱,像是為新王的登基鳴響的禮炮。
它欣喜地咧嘴大笑,這就是它如今擁有的至高力量。
不對,它還要更加強大!
還有來自另一個世界黑暗諸神的強大力量,以及身上這副由那名機械神明為它奉上的登基之禮!別說白王了,想必自己如今就連那所謂“世界的終極”黑王也遠遠超越了吧?
赫爾佐格得意地挺了挺胸膛,掛在它如陡峭山峰裝甲中央的一個白色物體晃動發出了痛苦且憤怒的尖叫。
那是一具被斬斷了四肢、渾身覆蓋白色鱗片有著明顯女性化特征的玲瓏軀體,兩條灼熱且漆黑的鉤鏈洞穿其雙肩將它吊在赫爾佐格的胸甲上,而另外兩條扭曲的觸手則纏住了它的下身;白色的頭發垂落遮住了這具軀體的頭顱,看不清其面貌。
也許是某位黑暗神明的力量放大了赫爾佐格內心黑暗的本性,在升華完成之際,它留下了白王的最后一份殘魄并塑形成了如今的模樣,就像是狩獵者炫耀自己狩獵的戰利品掛在胸甲上;
同時白王的精神又不會立即死去,殘存的至高血統維持著它的存在,就好比列寧號上用作祭品的那枚龍類胚胎,白王也將作為被赫爾佐格永久折磨的祭品存在。至于吸取的力量,那只是附帶的罷了。
“很高興你完成了登基儀式,博士。那按照契約的約定,你現在該向我們分享來自大圖書館的知識了。”
多伊洛斯慢慢悠悠地說道,饒有興趣地凝視著如今的赫爾佐格。
有一件事倒是出乎它的意料:瓦什托爾這位鍛爐之主給赫爾佐格設計出了一副近似于“大逆”荷魯斯.盧卡佩爾的形象。
它是在故意挑釁受詛者?還是要激怒曾為天使子嗣的新受祝原體?
多伊洛斯樂了,鳥喙人性化地咧起,沒想到看似古板機械的瓦什托爾居然會有這樣別出心裁的設計。
不過赫爾佐格的這份升華并非無償的饋贈;這屬于它和瓦什托爾計劃中的一環,假如那頭異形拒絕交出大圖書館的權限,那就讓赫爾佐格這個聽話的奴仆取代它的位置,從而將這份權限篡奪到手。
而不像萬變魔君們那寫滿了晦澀謎語的契約,瓦什托爾的契約合同清晰明確一目了然:赫爾佐格除了要履行自己為瓦什托爾服務的契約之外,還要額外背負白王違背的那一份契約。
至于赫爾佐格是否會履行這兩份契約……多伊洛斯鳥喙咧得更開了。
“契約?”
赫爾佐格發出了滲人的狂笑聲,仿佛連空氣都被驚嚇得顫抖起來,“我當然記得,契約……還有大圖書館。”
“可問題是……”赫爾佐格抬起巨爪,有些懶散的鳥頭惡魔瞬間消失在了王座上;
當它再次出現時,它就像是一只被抓住脖子無法反抗的雞禽,在赫爾佐格的巨爪中動彈不得,地獄熔爐那烈焰殘存的余熱還在炙烤著它。
“過去對那人類的契約,又怎能約束得了成為新王的我?!你們這些半廢不全的殘缺靈魂,又怎敢命令登基成為這個世界新神的我?!”
“昔日那個脆弱的人類或許還會對你們唯唯諾諾……可現在我已經升華蛻變!別妄想我會對你們有所感激,你們不過是我登基的踏腳石而已!”
赫爾佐格猙獰的臉龐貼近了多伊洛斯的鳥頭,瞳眸仿若流淌著金色熔巖,聲音洪亮如同其巨鐘般震蕩整個空間,言辭間充滿了傲慢和自負,似乎不止向惡魔、同時也向整個世界宣告一位皇的誕生。
被扼住咽喉的多伊洛斯并沒有表露出什么情緒,沒有憤怒沒有慌亂沒有恐懼;在它碩大鳥頭上的一對眸子饒有興趣地凝視了赫爾佐格半晌后,它仰頭興奮地狂笑起來,如果不是被赫爾佐格抓著的話,它也許會笑得前仰后合捶地不止。
赫爾佐格心中升騰起了惱怒的火焰,它想起自己之前被源稚女言靈戲耍的時候,這頭該死的惡魔也是這樣把自己當成小丑取樂的。
“啪”的一聲,多伊洛斯的狂笑聲戛然而止。
赫爾佐格捏爆了惡魔那讓人生厭的烏鴉頭顱,隨手將那無頭的尸體丟到一旁,順帶甩了甩巨爪殘留的漆黑血肉和羽毛。
“你們終究只是短暫停留在這個世界的殘缺靈魂和數據,而我是永恒的王,這個世界之后的時間都將歸于我統治,”赫爾佐格冷冷地說道,“等你們兩敗俱傷之際,我會封死與那個危險宇宙連接的通路,再一個個地切碎反抗我的低等生物。”
說著,它又重新變得興奮起來,伸出一只尖銳的爪子刺穿胸甲那具蒼白的軀體,同時底下糾纏它的兩只觸手也開始拉緊:
“你說對吧,我尊貴的白王殿下……我們有很漫長的一段時間可以相處……”
蒼白軀體只能發出痛苦的尖叫作為回應。
一道金色的閃光如雷霆般從井口劈落,赫爾佐格龐大的身形消失在原地,避開這道金色雷霆的打擊范圍;不過打擊的目標并不是它。
那是一柄燃燒著熊熊金色烈火的巨劍,精準無誤地轟碎了多伊洛斯那具無頭的尸體,血肉與羽毛在飛濺中無聲地燃起金色的火焰變作灰燼。
直到這時,震耳欲聾的轟鳴才在井中震響。
更加璀璨的金色流星突破了井口的迷霧封鎖,伴隨又一聲巨響,身著金紅兩色裝甲、身后金色光翼噴射強勁推進氣流的戰士落地,那柄金色巨劍重新回到他的手里。
“那頭惡魔呢!?”
路明非深吸了一口氣,他在趕到這里前就決定第一時間攻擊抹殺多伊洛斯——他不可能再放任這頭奸奇惡魔逃下去了,必須在這里一勞永逸地解決它,和其它的敵人一起。
可啟示之劍上并未有徹底毀滅惡魔的能量波動溢出。
“被我殺了。”
赫爾佐格一邊折磨著胸口的蒼白軀體,一邊得意洋洋地說道,同時饒有興趣地凝視著那張憤怒的臉龐與那雙閃耀的金色瞳眸,有更多的回憶、記憶和知識涌上心頭。
“你……”
路明非立即意識到多伊洛斯是故意“死”在赫爾佐格的手上從而避開被自己真正地毀滅,可當他看清赫爾佐格這個異端如今的模樣后,無法壓制的憤怒自心底升騰而起,差點就要怒吼出那個大逆的罪惡之名。
盡管知道這是惡魔故意為之的把戲,但路明非還是立刻將首要消滅目標轉移至赫爾佐格身上。
不僅僅是因為對方與那殺害圣潔列斯、重傷帝皇的叛逆之首有些相似之處……還有從對方身上所散發出的極度危險的氣息。
“我記起來你是誰了,”赫爾佐格咧出一個恐怖的笑容,“你是零號……不對,你應該是零號的復制品。但我卻從你身上嗅到了終極的味道……我在過去的那些年月里居然忽視錯過了這一點。”
它拔出了插在地上的漆黑巨劍,劍身表面四種不同顏色的混沌符號齊齊亮起,“不過沒關系,我現在有的是時間和力量,我可以將你切成一塊塊慢慢地研究。”
“你只有被毀滅一途,跟那些惡魔一起。”
路明非咬牙低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