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之音足以將所有人的話語掩埋,可厄文那低沉平緩的話語,還是無比清晰地傳入辛德瑞拉的耳中,一瞬間所有的雷云雨幕都遠去了,仿佛整個世界只剩下她們兩個,在寂靜中彼此交談。
三十三年前……
辛德瑞拉看向厄文的側臉,而厄文的雙眼凝視著遠方。
“當我出生時,焦土之怒雖然已經結束多年,<但諸國們依舊沒有從戰爭的創傷中緩過氣來,那時的生活很糟糕,不僅物資匱乏,秩序也尚未完全重建,但幸運的是,我生活在一個還算不錯的家庭里。”
厄文不止是在對辛德瑞拉復述自己的人生,更是在逐步回憶這一切,這明明是厄文的人生,可在這漫長的歲月后去回顧時,難免增添了許多陌生感。
“我的家人很愛我,尤其是我的母親,她支持我的所有決定,如果我熱愛什么,她就便允許我去嘗試。”
厄文試著回憶起母親的面容,很遺憾,他已經記不起來了,無論怎么挖掘記憶,他也只能看到一張迷湖的臉龐隱藏在霧氣后。
“在我十八歲時,我想賺錢,我想過上更好的生活,為此我和母親告別,離開了家。”
厄文頓了頓,臉上努力露出微笑,“我生活的地方為狹間諸國……你個小孩子沒有經歷那個年代,肯定想象不到當時狹間諸國是副什么模樣。”
“那是個混亂無比的年代,來自焦土之怒的余波依舊影響著那片士地,在諸國的縫隙里,邪惡游走不絕,什么強盜土匪,已經是司空見慣的東西了。”
“確實想象不到。”
辛德瑞拉附和道,這一路走來,她路上沒有遇到什么值得注意的危險,反倒她成為了危險人物,將那些圖謀不軌的家伙們騙的團團轉。
“我剛出家門,就被人搶劫了,好在我是個窮小子,除了一條命以外,什么值錢的東西也沒有,而那些人也瞧不上我的命,把我揍一頓后,就放過我了。”
厄文自顧自地笑了起來,“真是糟糕的開局啊。”
“我在荒野上生活了很久,我通常白天趕路,晚上找顆樹爬上去,想辦法以一個舒服的姿勢睡著,最有趣的是,有一天我夜里被吵醒了,一低頭一群狼正圍在樹下,嗚嗷叫個沒完。”
我當時又累又餓,但我不想死在那,我連這花花世界的門還沒摸到就死了,未免也太失敗了。
我掰下一個樹枝,將它像棍子一樣掄起來,只要有狼試著爬上樹,我就照著它腦袋來一下。“”
厄文說著做出揮手的動作,“我和狼群一直斗爭到了天亮,陽光照下來,它們才依依不舍地離去,而我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在樹上又艱難地度過一上午,確定狼群已經遠離后才慌張地爬了下來。”
“呼,我當時覺得那是我人生最糟的一幕了。”
厄文開著玩笑,“但和我之后的經歷對比起來,這一幕還沒那么糟。”
“我在荒野上迷路了,這真的很要命,好在我找到了一條鐵路,沿著鐵路走總能找到城鎮,我憑借著毅力走了很久,但還是昏倒了,當我再次醒來時,我被一名好心人救治,他將我帶到了城鎮里。”
提及那位好心人,厄文心里滿是感激。
“別人都管他叫紅鼻子,因為他有個大大的酒槽鼻,就像童話故事里的人。”
他的工作是開火車,將煤炭從附近的礦場里拉回城鎮里,那一天我恰好昏倒在他火車要經過的鐵軌上。“”
辛德瑞拉說,“奇妙的相遇。”
“是啊,奇妙的相遇,”回憶起這些時,厄文的臉上浮現真摯的笑容,“我家里對我教育方式說是絕對支持,倒不如說是絕對的放養,我沒接受過什么教育,就連識字也不會。”
“紅鼻子收留了我,白天我幫他鏟煤,晚上他教我識字,在他有限的能力里,給予我足夠的教育。”
模煳的回憶逐漸清晰了起來,厄文覺得自己回到了那段時光里,身心感到完全的放松。
“我和紅鼻子講述了我一路上的經歷,他說我看著歲數不大,經歷的冒險已經超越太多人了,我對此沒什么想法,但他建議我寫日記。”
厄文揉了揉太陽穴,“紅鼻子說人腦是個很脆弱的東西,有些東西你不刻意銘記,那么它就會無聲地熘走。”
“然后我開始寫日記,將我在荒野上的日子一字不差地記錄下來。”
厄文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其實我當時主要是想練練字,畢竟我剛學會怎么書寫,我是夢想要賺大錢,過上更好生活,我不能和紅鼻子一輩子呆在這座小鎮里,鏟著沒完沒了的煤炭。”
“我和紅鼻子聊過這些,他很支持我的想法,他說年輕人就該投身時代的洪流里,要么功成名就,要么被揍的遍體鱗傷。”
想法再多也需要錢,更不要說我吃住都靠著紅鼻子,我在小鎮上打了多份工,積攢著資金。“”
直到如今厄文依舊很懷念那段日子,明明是如此普通平淡的故事,辛德瑞拉卻聽的很入迷。
辛德瑞拉很好奇,好奇于厄文究竟經歷了些什么,才會變成如今這副樣子。
“紅鼻子說的對,人腦確實是個很脆弱的東西,”厄文平靜地敘說著,“那是很普通的一天,紅鼻子上火車時沒站穩,摔倒了下去,頭撞在地面上,就這么死掉了。”
厄文不合時宜地微笑、嘆氣,“生活無常,大概就是這樣。”
“紅鼻子在小鎮里的風評很好,大家都稱他為好好先生,因為他總是無償地幫助他人,葬禮時小鎮上的人都來了。紅鼻子沒有家人,我主持的葬禮。”
厄文沉默了下來,他需要點時間,好讓自己能一口氣講完這個故事。
“紅鼻子沒多少積蓄,我也沒多少,我花光了身上的錢,為他買了一塊墓地,立了一個碑。”
別人問我墓碑上該刻些什么時,我才意識到,我根本不知道紅鼻子的名字,但在墓碑上刻個‘紅鼻子'的話,也太可笑了。“”
“這里沉睡著一位高尚的人。”
厄文說,“這是我為紅鼻子留下的墓志銘。”
“真好啊……”
辛德瑞拉輕聲訴說著,她再次看向厄文,像是對他有了更多的了解般,她開始理解厄文那爛好人的性格是從何而來的了。
“我離開了那座城鎮,那時距離我離家已經過去了兩年,然后我就來到了這,自由港。”
提到腳下的土地時,厄文的表情極為復雜,不知道是高興還是難過。
“他們說這里充滿機遇,結果我來這的第一天就被人騙到工廠里打黑工了,”劇情突然轉向,厄文怒罵了起來,“那些王八蛋根本不把我們當人看,除了睡覺外,就是在工作。”
“啊?”
辛德瑞拉有些跟不上劇情。
“好在我也是經歷過大風大浪,不會那么輕易認輸,有一天我找到了機會,我偷跑了出來,我踹翻了他們收集來的鯨油,然后點燃起大人,把那里付之一炬。”
厄文提及這些時,言語里充滿了自豪感,“不信你可以去圖書館翻翻報紙記錄,我記得日期是……”
“后來的日子里,我也遇到過很多騙子,騙術不一,有的我識破了,有的則倒霉被套進去了,我之前沒和你開玩笑,我就差一點被人賣到了科加德爾帝國去。”
辛德瑞拉不知道該用什么樣的表情來對待接下來的故事了,難怪厄文能寫出那么多有趣的故事,合計都是親身經歷過的紀實文學啊。
“我后來找到了一份還算正經的工作,跟隨著船只出海遠航,結果半道上遇到了風暴,整艘船都沉進了海里,我以為這一次真的死定了,但當我睜開眼時,我正躺在一處陌生的海灘上。”
“后來呢?”
辛德瑞拉急切地問道,她越發好奇厄文的奇妙冒險了。
厄文笑了笑,“后來就是熟悉的那樣,求生、尋找城鎮,這一套我已經很熟練了。”
“后來……”
厄文的聲音輕了起來,記憶的迷霧后,又一個模煳的身影浮現了起來,無論厄文怎樣聚焦眼瞳,但依舊無法識破迷霧,可他能從這迷霧后看到那雙驚艷的瞳色。
“后來……后來我遇到了一個人。”
厄文深呼吸,神情肅穆,仿佛在訴說著一段悠遠塵封的故事。
“一個擁有火歐泊眼瞳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