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應該是伯洛戈有生以來睡過最為安寧的一次覺,就像有天使在睡夢中庇護著自己,沒有疲憊感,也沒有什么所謂的頭疼,整個人就像從溫暖的水池里醒來,睜開眼陌生的天花板映入眼中。
嗯……好吧,這個天花板有些不對勁。
伯洛戈警覺地從病床上坐起,環顧了一下四周,他正處于一間病房內,身上穿著白藍條紋相間的病號服。
頭頂的天花板有數米的挑高,病房的一側的墻壁是整面由玻璃組成的落地窗,柔和的陽光輕易地灑滿了房間,把瓷磚的地面映照得金燦燦。
窗外是一片草地,有病人正坐在長椅上曬著太陽,綠野外是隆起的樹林,繁茂的樹枝一直蔓延至了地平線盡頭,山林里環繞著朦朧的霧氣。
等會?這是哪?
歐泊斯是座充滿霧霾與陰郁的城市,到處都是冷峻的鋼鐵與灰白的混凝土,這樣的綠意繁盛的環境,只有在一些室內溫室里能見到。
這里不是歐泊斯?
伯洛戈感覺有些不妙,努力地回憶自己來之前的記憶,他想起了暴風雨上的石橋,他和桑代克的生死搏斗。
記憶里自己把桑代克活生生地錘死了,然后和帕爾默聊著之后的事。
對,他們準備去不死者俱樂部喝一杯的,伯洛戈覺得大仇得報這件事,可以當做一個慶祝的理由。
那么……自己為什么會在這?酒精中毒嗎?
無論伯洛戈怎么努力回想,記憶依舊是一片空白,他想自己大概真的是酒精中毒了吧,宿醉讓自己失去了期間的記憶。
陣陣呼嚕聲從旁邊的病床上響起,伯洛戈拉開隔簾,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抱著被子呼呼大睡,睡夢中他還伸出手撓了撓屁股。
“醒醒!帕爾默!”
伯洛戈一耳光把帕爾默從睡夢里抽醒,這倒霉鬼根本不清楚發生了什么,整個人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
肉體蘇醒了,但意識還是慢了幾步,他一臉迷茫地坐了一會,才后知后覺地喊出聲。。
“啊!”
帕爾默捂著臉,尖叫道。
“別喊了,這是哪?怎么回事?”伯洛戈抓住帕爾默的肩膀,用力地搖晃著。
帕爾默逐漸回過了神,看了看伯洛戈,這家伙又尖叫了起來。
“醫生!他醒了!”
經過帕爾默的絮絮叨叨以及添油加醋,伯洛戈大概明白這一切是怎么回事了。
“哇,你說一起去喝一杯的時候,真的很帥,但還沒帥完,你就昏死過去了,要不是我眼疾手快,你就摔谷底里去了。”
帕爾默一臉遺憾地說道,不清楚他是遺憾自己的昏死,還是沒能喝上一杯。
“根據我們后續對你身體的檢查,準確說,你當時并不是昏死,而是死亡,當然,這好像對你而言,沒有什么太大的區別,都只是連續性記憶中斷而已。”
病床旁,女人拿著病歷本,對伯洛戈解釋道。
伯洛戈觀察著女人,她就是被帕爾默喊來的“醫生”,頭上戴著醫帽,幾縷黑色的細發從邊緣落下,口罩遮住了臉龐,寬松的白大褂遮住身體。
“以太枯竭,身體大失血,數處致命傷與多部位骨折,以及數不過來的外傷……”
看著上面所寫的文字,醫生也不得不驚嘆不死者的強大,這些傷勢單拿一個出來,都足以殺死普通人了,結果它們全部疊加在了一個人身上,而這家伙僅僅是睡了兩天便緩了過來。
“根據外勤部給的資料來看,對你影響最大的傷勢是以太枯竭,這直接導致了你‘恩賜’發動變得遲滯了起來。
為此我們把你放置于高濃度以太環境下,讓你自行吸收以太,進行死而復生。”
“這花費了兩天的時間嗎?”
伯洛戈沒想到以太枯竭對自己影響那么大,居然讓復活的時間變得這么長。
這個世界充盈著以太,它們無處不在,即便是普通人,久而久之身體里也會沉積一定量的以太。
之前伯洛戈能迅速地死而復生,是因為他并非凝華者,根本無從調動體內的僅有的以太,而這些以太便全部被用來發動“恩賜”了。
和桑代克的戰斗,伯洛戈不僅耗盡了自身的以太,連囤積起來的靈魂碎屑也揮霍一空,也難怪自己復活的這么慢了。
“沒有,其實你用了幾個小時便復活了,只是一直處于昏迷,我們觀察了你好一陣,各項數據都處于正常范圍……你可能只是太累了,累的睡著了。”
“一口氣睡了整整兩天,一動不動,跟死了一樣。”帕爾默插嘴道。
“太……累了?”
伯洛戈有些意外,沒想到會是因為這種事。
但仔細感受一下,伯洛戈確實覺得自己輕松了不少,不止是肉體上的勞累,還有心靈上的疲憊,這時他才意識到,心神從未有過的輕盈,就像團柔軟的棉花,漂浮在空中。
經過了這么久,緊繃的自己終于能放松下來了。
“所以,這里是哪?”伯洛戈想起了自己的要緊事。
“邊陲療養院。”
醫生介紹了起來,就像位業務員,仿佛下一步就要問伯洛戈要不要辦理什么保險了。
“本院位于歐泊斯的郊野,其本身被‘虛域’保護著,所以安全方面不必擔心,這里主要的服務對象為外勤部的各位們,為各位提供治療以及后續療養。”
醫生說著露了露胸前的徽印,徽印的主體為人類腦組織俯視截面,左右腦展開,中間被猶如蟲卵般胼胝體連接,蟲卵的上端延伸出兩只觸須……
徽印的形狀突然在伯洛戈的眼中扭曲模糊了起來,他驚覺地發現這眼前的元素構成了一只展翼的蝴蝶,代表左右腦的蝶翼上布滿由腦溝組成的繁瑣花紋,凹凸之中,腦回溝又好像爬行在蝶翼上的群蛇。
“順帶一提,這里也是秩序局醫療部門所屬的位置。”
“我以為秩序局的所有部門都位于‘墾室’中呢。”
伯洛戈看了看窗外的景色,這是只有在歐泊斯的邊陲,沒有被陰云與霧霾覆蓋的土地,才能看到的景色。
“并不是所有部門都處于‘墾室’內。我們在進行一些精神類的研究時,會受到‘墾室’的干擾,所以很多年前就遷移到了這。”
醫生繼續解釋著,但她沒有言明來自“墾室”的干擾究竟是什么。
“本部門有著可觀的防御力量,并被大型“虛域”保護著,籠罩這里的‘虛域’是升華爐芯根據‘墾室’建立的,請各位放心。
如果想要返回‘墾室’的話,在地下我們有著一條直通‘墾室’的地鐵,大約二十分鐘就能將各位送回‘墾室’。”
伯洛戈點點頭,這件事他還是知道的。
“墾室”的大樓不止有正門一個出口,在深入地下的位置,它還接入了歐泊斯的地鐵網,可以從一些“專屬線路”快速抵達歐泊斯的任意區域。
“還有什么疑問嗎?”醫生最后問道。
“沒……沒了。”
“好的。”
醫生說著伸出手,報出了自己的名字與身份。
“瑞秋·辛迪,目前為醫療部門的副部長,之后我們還有很多接觸的機會,拉撒路先生。”
大概是過于放松了,伯洛戈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他也伸出手,和女人的手握在了一起,柔軟中帶著些許的冰冷。
當瑞秋離開病房時,伯洛戈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剛剛到來的是一位副部長。
“你是怎么了?春心萌動了?”
帕爾默側躺在床上,看著盯著自己手掌的伯洛戈,語氣古怪地問道。
伯洛戈直接無視了帕爾默的屁話,“只是有些意外,部長居然這么年輕,而且看起來也不是很強大。”
瑞秋給伯洛戈一種絕對的理性感,配合著她那高挑的身姿與大長腿,就像行走的柳葉刀。
等等,柳葉刀?
伯洛戈努力晃了晃頭,然后一臉迷茫地看著帕爾默,可能是和帕爾默一起行動久了,自己的思維有時候就像被帕爾默污染了一樣,各種奇怪的形容詞與荒誕的想法不斷。
“你看我做什么?”
帕爾默被伯洛戈那股認真的目光瞅得發毛,他立刻正襟危坐了起來,還順便把扣子扣緊。
伯洛戈沒有理帕爾默,目光依舊停留在房門上,回憶著那個離去的背影。
想想也是,秩序局幾乎囊括了整個萊茵同盟的超凡精英,這么多的精英難免出幾個天才……就比如拜莉。
一想到那個女人,伯洛戈的腦子里就響起陣陣怪異的笑聲,仿佛那個女人在一邊笑,一邊繞著自己跑圈。
至于強大與否,整個秩序局,除了一些要外勤作戰的部門外,好像其它部門都不怎么在乎階位。
“話說,你不想問問什么嗎?”
伯洛戈又將視線落在帕爾默身上,在那個暴風雨夜里,這個倒霉鬼被自己拖上賊船,陪自己在地獄走了一遭。
之前伯洛戈可能還對帕爾默有所距離感,但當他一臉自信,和自己說我們一定能追上列車時,伯洛戈確確實實把帕爾默視作朋友、搭檔了。
“問什么?”這個笨比顯然沒懂伯洛戈的意思。
“不過啊,”很快帕爾默又說道,“你這家伙一覺醒來,感覺整個人比之前開朗了不少。”
帕爾默歪著頭,打量著伯洛戈的臉龐與那青色的眼瞳。
“如果說之前你是個擺著臭臉的殺人狂……現在最多是擺個臭臉了。”
暴風雨前的伯洛戈,眼中總是藏著陰郁與銳利,仿佛諸惡隱匿于眼瞳的黑暗下,可現在那些滾滾惡意消失了,現在伯洛戈最多算是個冷漠的酷男了。
“嗯,挺不錯的,”帕爾默抱胸評價道,“現在的小姑娘都蠻喜歡你這種類型的。”
氣氛沉默了下來。
換做以前伯洛戈可能會不理帕爾默,又或者說讓他正經些,可這一次伯洛戈微微扶額,然后嘟囔著。
“很受歡迎?”
“對,很受歡迎。”
兩人短暫地對視著,伯洛戈實在忍不住笑了出來,緊接著帕爾默也跟著笑了起來,兩人哈哈笑個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