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題?”
艾繆歪頭看著伯洛戈,伯洛戈在她臉上揍出一道道的劃痕,這讓她看起來像只無家可歸的流浪貓。
伯洛戈說,“就像、歌劇,電影也需要那么一個主題。”
“我想不出什么主題。”艾繆困擾了一小會,說道。
“沒有主題也是一種主題……就像我們現在這副模樣,”伯洛戈傷口緩慢地愈合著,“我想不明白我們到底在打些什么。”
“只是在發泄情緒而已。”艾繆為兩人的互毆定性道。
“情緒發泄完了,我們該好好談一談了吧。”
伯洛戈不由地放松了下來,他不知道艾繆在第四次時間回溯中,究竟想做些什么,可伯洛戈突然覺得,第四次時間回溯就這樣結束也蠻不錯,只是麻煩了自己的組長。
在自己和女人斗智斗勇的時候,列比烏斯可是真的在浴血奮戰。
艾繆面無表情地看著伯洛戈,她依舊沒有絲毫交談的想法,拒絕向任何人敞開心扉。
突然艾繆整個人撲在了伯洛戈的身上,雙腿壓住伯洛戈的大腿,動作親昵極了,就像要擁抱伯洛戈一樣。
“這是什么表情?”
艾繆輕柔地環抱住伯洛戈的脖頸,不解地問道。
“你的眼神仿佛是在叫我快點滾開……我記得那些求偶的情節,主人公都非常喜歡這樣的橋段,不是嗎?”
伯洛戈試著掙扎,但他實在沒有什么力氣了,禁靈彈命中伯洛戈后,艾繆趁著伯洛戈虛弱的時候,又灌了幾瓶猛毒,即便是不死者此刻也有些吃不消了。
“那種情節確實不錯,但我記得劇情里,應該沒有這部分吧?”
伯洛戈目光瞥向身下,隨著艾繆膝蓋微微用力,插在伯洛戈大腿上的匕首被攪動,好不容易愈合好的傷口再次裂開。
這已經不是求偶了,而是懸疑兇殺了啊。
“嗯?文學作品這種東西,肯定是和現實有些差異的。”艾繆一邊說一邊自顧自地點頭。
伯洛戈慢慢地仰起頭,他感受不到艾繆的氣息,有的只是機體下隱隱傳來的震顫,如同心跳一樣。
“我真的搞不明白你要做什么了,艾繆。”
伯洛戈這句話是發自真心的。
伯洛戈向來不擅長猜測他人的內心,畢竟專家的工作并不涉及這部分,面對困難他只要揮出鐵拳砸過去就好。
他人的內心已經很難猜測了,更不要說一位煉金人偶的內心了。
“如果你是想讓我老老實實地呆在這,你完全可以直接和我說的,而不是以這種方式達成。”
伯洛戈不知道自己是痛麻了,還是失血過多,他已經有些感受不到痛了。
“你畢竟是專家啊,把主動權交給專家,難免讓人感到不安。”
艾繆沒有否定自己的目的,她以一種近乎殘酷的方式把伯洛戈控制住了……只是為了進行這莫名奇妙的對話。
“這里蠻像的……”艾繆冷不丁地說道。
“像什么?”
“煉金工坊。”
視線的余光掃視了一圈,伯洛戈否定道,“這完全不一樣好吧。”
“沒,我是指氣氛上。”
“氣氛?”
伯洛戈更想不明白了,這里的氣氛像煉金工坊?這應該是兇殺案現場吧。
但也是,自己怎么能搞明白煉金人偶在想什么呢?
艾繆并不準備繼續解釋什么,這里確實不像煉金工坊,但艾繆覺得這里的布置很溫馨,即便布滿了塵埃。曾經的煉金工坊也如這里一樣溫馨。
“我想起,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反差真大啊。”伯洛戈說道。
“那次嗎?其實我當時偽裝的不夠好,我應該更乖巧些的,過于活躍只會讓人起疑心。”
艾繆還記得自己與伯洛戈第一次的見面,她開著伯洛戈的玩笑,一副活潑的模樣。
“那并不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在那之前我就見過你了。”
“什么時候?”
伯洛戈沉默了下來,露出嘲笑的意味,這種情況下,他也只能用這種手段來惡心一下艾繆了。
艾繆什么也沒說,她就像一只飛燕,把伯洛戈當成了樹干,窩了起來,把頭埋在了伯洛戈的胸口上。
這場景本該蠻美好的,但伯洛戈一身是傷,胸口還一副血肉模糊的模樣,直讓人覺得可怕。
“你說的對,伯洛戈。”
艾繆的聲音里帶著了幾分釋然與輕松,仿佛說出了一個沉重的秘密。
“我渴望老師的愛與認同。”
艾繆的心情很平靜,她像是在與伯洛戈對話,又好像在自述。
“我覺得只要能讓老師看到我,我覺得為了愛麗絲的復活而犧牲也沒什么問題……
可后來我變了,我感受到了未曾有過的喜悅,也親身知曉了死亡的可怕。”
伯洛戈保持著沉默,這種時候并不適合講冷笑話。
“我努力克制自己的欲望與恐懼,這就像一場自我施加的苦行,一種自我獻祭,我覺得我戰勝了這么多的困難,老師應該會看我一眼吧……”
艾繆的話語停頓了幾秒,伯洛戈感到了陣陣顫抖,不清楚這是機體的震顫,還是艾繆在發抖。
“為什么呢?伯洛戈。”
艾繆對伯洛戈發問道。
“為什么我生來就是某人的替代品呢?
其實我也想活下去啊,我想吃更多的甜點,聽更多的音樂,看更多的電影,我想去見見更大的世界,而不是被困在這陰暗的大裂隙內。”
艾繆說著攥緊了拳頭,充滿了憤恨。
“你憎恨這一切嗎?”伯洛戈問道。
艾繆想了很久,緩緩地松開了拳頭,“并不。”
“老師沒有錯,他只是太在意了愛麗絲了,愛麗絲也沒有錯,畢竟我誕生也要感謝她……每個人都沒有錯,可卻造就了這痛苦的地獄。
我弄不明白這一切,人類真復雜啊。”
艾繆很難過,她覺得自己應該在哭,可她沒有眼淚可言,唯一能表露出來的,只有悲傷的臉龐,與眼中癟掉的光環。
“很奇怪啊,艾繆。”
伯洛戈試著移動了一下手臂,輕輕地抱住了艾繆,“為什么要在這種時候說這些呢?”
艾繆低聲道,“你說的對,不辭而別是件很糟的事,雖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找到的我,但在上次時間回溯看到你時,我覺得應該好好地告個別。”
“時間回溯?”伯洛戈裝起了傻。
“這是最后的道別了,伯洛戈。”
艾繆沒有解釋時間回溯,只是闡述自己的想法。
“道別?你之后是要去做什么事了嗎?”
“嗯,做一些很重要的事。”
艾繆趴在伯洛戈的耳旁,她小心翼翼地和他分享這個秘密。
“伯洛戈,雖然你這個家伙腦子絕對有問題,但你對我而言,你是我僅有的朋友了。
第一次有人陪我過生日,第一次知道生日蛋糕是什么味道,第一次看電影,第一次……”
艾繆的聲音漸漸虛弱了下去,說出這些話并不容易,幾乎要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
“這么看來,這一切都要怪你啊。”
伯洛戈反問道,“為什么怪我?”
“你帶我領略了這世間的美好,又讓我體會到了何謂死亡……我已經見過光明了,因此我再也無法忍受黑暗了,那么一分一秒也不行。”
艾繆抱緊了伯洛戈的脖子,微微用力,就像要勒死伯洛戈一樣。
“我變不回那個乖孩子了,都是因為你。”
伯洛戈默不作聲,雖然艾繆言語里帶著斥責的意味,可他居然覺得有那么一些……榮幸?
“伯洛戈,我決定了,既然老師他不愛我,那么我就愛我自己。
我要變成人類。
我不要當誰的替代品,我要活下去。
我要吃更多的甜點,去聽更多的音樂,看更多的電影,我要離開大裂隙,去見一見更大的世界。
對,就是這樣,去風源高地感受那永不停歇的風暴,去自由港看諸國的大船與廣闊的海洋,我還要去綠蔭之地,在原野上散步……”
艾繆說出了此刻她心底的秘密,這一次她要當一個自私的小孩子。
“成為人類嗎?你之前說你才不想變成人類。”
“我在撒謊,你太容易被騙了。”
沉默了片刻,伯洛戈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想不明白,艾繆,你之前那么抗拒和我交流,為什么現在又對我說這些呢?只是為了告別嗎?”
“算是吧。”
“為了告別,你就這么輕易地敞開了心扉?”
“這算不上敞開心扉。”
“這還不算嗎?”
“只是我的自言自語而已,而且你也不會記得這一切。”
伯洛戈覺得自己抓到了關鍵點,他警惕地說道,“我……記不得這一切?”
“這解釋起來有些費勁,反正和你解釋了,過一會你也會忘記。”
終于把這些話說了出來,艾繆覺得自己輕松了不少,聲音里也帶上了難得的笑意。
“我并不在意結果,我只在乎過程,既然我對你告別過了,即便你忘了,我也滿足了,就像一個樹洞,我不需要你的回音。”
“我不會記得這一切嗎?這聽起來蠻自私的。”
“都這種時候了,誰還在乎自不自私啊。”
艾繆從伯洛戈的懷里挺起身,兩人對視在了一起,然后艾繆親吻著伯洛戈的額頭。
“我要去一個更好的地方了。”
艾繆一只手按在伯洛戈的胸口上,感受著他的心跳,另一只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掐滅了空想種的輝光。
她哼著熟悉的歌聲,伯洛戈聽過這首歌,那是他最近收藏的幾張唱片中的。
“我的軀殼是我的牢籠,我的思想是打開禁錮的鑰匙……”
“再見,伯洛戈·拉撒路。”
光芒熄滅了,而后更為刺眼的光芒迸發,化作熾白的光潮,吞沒了萬物。
猩紅的鮮血灑滿了峭壁,粗大的血管如同藤蔓般,爬滿了巖石,在那碩大的顆顆肉瘤中,孕育著瘋狂的生命,諸多的觸肢卷起,貪婪地吞食著周遭的生命。
“這可不是幻想造物啊,”列比烏斯看著肆意擴張的血肉,“不滅之心還是失控了嗎?”
怪異的血肉吞食著周遭的物質,煉金工坊已被它完全覆蓋,如同吊起的巢穴,位于核心之中。
陣陣驚人的以太反應從其中傳來,想必那里就是戰場的核心了。
列比烏斯正準備動身前往,他回過頭,看到了從大裂隙下方升騰起的灼目光潮。
空想種被毀掉了,第四次時間回溯即將結束。
“好吧,至少這次時間回溯中,收集到的情報足夠多了。”
列比烏斯低聲道,隨后他看向了自己身旁、那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身影。
胡德、戈爾德、法斯特,他們三人身上遍布著恐怖的傷勢,瞳孔渙散,其中飄動著幽藍的輝光。
“下次時間回溯見。”
列比烏斯擺了擺手,對著死去的三人道。
第四次時間回溯結束。
第五次時間回溯開始。